怔然的倚倒在矮几上,无人敢来打扰。一会儿想起父皇失望痛心的眼神,他狂怒而失控的表qíng是此生未见的,让人害怕,也让人痛心。
一会儿又想到母亲泫然哭泣的脸,她凄厉的控诉和发泄着这么些年的种种委屈,不管不顾,声嘶力竭,最后却以不堪的姿态láng狈收场。
如果是换做犯了别的罪,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偏偏就是淑妃,偏偏那是皇帝此生最宠爱的女人,是他心尖上无可替代的珍宝。
当年淑妃早逝,皇帝为此痛yù断肠,一直消沉了许多年,至今未曾忘怀。现在骤然得知是被人设计害死,就好比在他心尖上捅了一刀,那是真真切切不能忘怀的痛恨。
皇帝定是恨毒了母亲。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
展逸茫然地想到,或许凭他的身手可以将她从大牢里救出来,但如此一来势必会连累到旁人,比如母妃的几个兄弟在朝堂上皆有官职在身,他们一走,皇上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而母妃又是如此要qiáng之人,绝对是宁死也不愿拖累别人的。
越往深处想,越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是长辈之间化不开的恩怨,他根本无从开解。
想到此处,展逸心中更添悲凉。
还有孟临卿,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的凶手就是自己的母亲。终究是母亲为了他的前程伤他害他,让他无家可归,让他受尽折磨,一切因他而起。
多可笑,多可恨,他竟然还口口声声扬言要替他报仇,让他早日放下仇恨,结果绕了一圈回来,原来凶手却是他最亲近的人。
孟临卿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愿意接近他,这些日子与他相处应该也只是想调查真相而已。不知道在他说那些傻话时,孟临卿又是以什么样的心qíng看待的?是嘲笑,是讽刺,还是根本毫不在意?
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对孟临卿是怜,是恨,还是愧疚,他现在已经说不清了。
不过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他的处境也很困难,几乎完全与外面隔绝,根本不知道大家都已经如何了。想来想去,只盼之前安排在宫中的人手现在能发挥点作用,能想办法往这里传点有用的消息。
正想到忧心处,贴身侍女秀儿突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来到他身边,跪在他脚边小声道:“殿下,方才奴婢得到消息,说皇上,皇上病重了。”
展逸身体晃了一晃,一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瞬间苍白的吓人。
“父皇!”他悲怆的喊了一声,跟着立即站了起来,一时起得猛了,竟感觉到头晕目眩,手脚发麻,险险支撑不住摔了下去。
“殿下!”秀儿吓了好大一跳,及时扶住他。
展逸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拂开,自己撑在矮几旁坐直了,望着逐渐沉下来的天空,一动不动。
“殿下……您伤得不轻,让奴婢给您包扎一下可好?”贴身侍女秀儿跪在他面前轻言软语的劝道。
太子不知听到了没有,依旧面无表qíng。
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思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冷得像结了冰。
秀儿跪在脚下,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很是为难。
谁也不想看到太子这样难受的样子。说起来,他们的太子殿下大概是当朝以来脾气最好的太子了,他一向风趣幽默,待人接物都是和和气的,从没有为难过他们,每一个来服伺他的人都很喜欢他,如今看到他这么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他们的太子殿下,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永远都不会有烦恼的。
展逸不知听到了没有,竟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任凭臂膀的伤口血淋淋的留在那里,仿佛都感觉不到痛了。
另一边,废妃林氏的案子jiāo到刑部,由刑部尚书亲自审讯。
刑部尚书是个高瘦的jīng明之人,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来,自然深谙为官之道。
今日他要审问这个特殊的犯人自然已经提前都打听好了,心里对皇帝的打算也多少有点猜测。
皇上既然当场发落了她就说明在心里已经定了她的罪。据说后来还病倒了,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这个女人犯了这么大的罪,此番定是在劫难逃。至于当时皇上为何不杀她,大概也是想给天下人一个jiāo待,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子生母,随随便便就在寝宫里头给处死,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将她jiāo来刑部受审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把她曾经的罪过一五一十的审问清楚,比如如何害的人,又有哪些人参与,全部厘清了,再列个状条呈上。到时候是凌迟还是处斩那就全凭皇上做主了,相信别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皇上要她认罪,现在她是不认也得认了,说不定皇上还要借此打压林氏娘家一脉,所以今天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把这个女人的给审个清楚明白。
刑部尚书位于上首,冷眼看着跪在脚下披头散发的女人,皮笑ròu不笑道:“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进了这大牢您可就不再是什么贵妃娘娘了。别想着从前那一套,现在最好你把当年谋害妃嫔皇子一案老老实实的jiāo待清楚,省得受皮ròu之苦。”斜了斜眼角,指向四周yīn森森的各种刑具。
林氏方才被一桶冷水泼醒,到了此刻总算慢慢恢复了些神智。
她看了看四周,这是个狭窄的牢房,除了上方的主审yīn笑着看她,两旁还整齐站列着一排侍卫,而在他们身后靠墙的地方则是各种血迹斑斑的刑具,正不怀好意的屹立在那里,令人闻之森冷,望而生畏。
这架势,这qíng景,可真是严刑bī供的好地方。况且,就是不用这些,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一个落魄妃子如何生不如死,受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摧残。
他说得没错,她再也不是曾经风光照人宠冠六宫的贵妃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陷害皇帝最心爱的妃子罪犯,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轻贱欺rǔ的连宫女都不如的女人!她想,她死了倒没有什么,却不能受到这些贱奴的侮rǔ,更不能连累了林家一脉,毁了她多年辛苦为太子建立的人脉。
本来展逸就是到十六岁才被封为太子的。
皇帝骨血伶仃,统共也就这么几个皇子。大皇子展怜七岁夭折,当时三皇子展文还未出世,唯有二皇子展逸是最佳的太子人选。
可是不管臣子们如何上书请求皇帝册封展逸为太子,皇帝都不为所动,甚至为此发落了几个言辞激烈的老臣。
直到展逸十六岁,到年纪可以封王了,皇帝才不得不下旨册封他为太子。
她知道皇帝其实并不怎么看中他,而展逸这孩子也无心朝政。
皇上不喜欢太子结jiāo大臣,他就真的一心只沉迷在武学上,朝庭上的明争暗斗,汹涌暗cháo他不闻不问,甚至还出宫拜师习武。
这些年来她煞费苦心,偷偷为他铺好道路,好不容易才有一点起色,绝不能就此葬送。
想通此处,林氏反而静下心来,不那么害怕了,她甚至还弯起嘴角露出一丝堪称优美妩媚的浅浅笑意。她轻轻抬起手,扫了一眼锁在手脚上的枷锁铁链,慢慢说道:“大人言之有理,我也自觉有错。只是你将我绑成这样,教我如何提笔画押。”
刑部尚书被她一个状似不经意的嗔怪眼神瞄得心神一dàng,又见她有所松动,似乎愿意招供自首,立刻喜不自禁,哪还有不肯的,立刻命人解去她身上的层层枷锁,还在她面前摆上白纸笔墨,指望她招认自供其罪状。
林氏没了沉重的铁链在身,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她理了理身上发旧的囚衣和凌乱的长发,然后突然站了起来,脸上虽是微微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令人心里发麻。
刑部尚书突然觉得不妙。
“快抓住她――”几乎就在他拍案惊呼的时候,林氏已转身奔向后方。
她的动作是那样快,那样绝决,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机,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已一头撞向坚硬的石墙。
“纭钡囊簧巨响在死寂的牢房中轰然震dàng。林氏纤细的身体随后缓缓滑落,倒在一片淋淋血迹中。
☆、噩耗
夜渐深,万赖寂静。无崖山隐在一片浓浓幽暗之中,唯有密林深处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木屋内恍恍隐曳一盏朦胧烛火。
凤凰身披一件白色外衣斜靠在chuáng头,含笑端详手中之物,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喜爱与欢喜之qíng。
只见躺在他掌心的是一块由宝石雕刻而成的凤凰纹样项坠,十分小巧jīng致。当中其jīng妙,其珍贵之处,恐怕任是谁见了都会叹为观止。
先不说这个看起来比铜钱还小一圈,却遍布纹路,连最纤细的羽毛都清晰可见凤凰项坠如何别致典雅,只这块宝石本身就已属世间罕见。
因为这竟是一块蓝紫相接的双色“鸳鸯”宝石。经过大师的jīng心打造,现在就成了一只有着蓝色头部,紫色长羽的凤鸟。此凤凰雍容华贵,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展翅高飞。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涅重生这样美丽的词语。
当然,凤凰之前很是过了一段奢侈荒唐的日子,平生所见奇物不知凡几,但现在却只对它爱不释手,真要说起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宝物的主人。
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想要翘起嘴角微笑。
无庸置疑,这可是平时一本正经到有些不解风qíng的顾凌遥,顾大人前两日瞒着他偷偷请人做出来送给他的。
顾凌遥这人无趣得紧,也不说宝石是怎么来的,被他缠着不依不饶的问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偶然间得到的,觉得这样艳丽珍贵的宝物应该很适合他,就拿出来了。”
凤凰心里高兴,还要再问,指望他多说一些甜蜜的话。可顾凌遥就板着脸死活不肯再说了,凤凰最后只好作罢。
顾凌遥才总算松了口气。只是任他再怎么会伪装,也掩盖不少身上散发出来的名为“窘迫”的尴尬气息。一个堂堂的七尺大男人脸皮子竟然比女子还要薄,说出去谁相信?
至少凤凰就从来没有见过,弄得凤凰都不忍心取笑他了。
不过,他倒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呢。
凤凰看够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它用红线穿了,戴在脖子上。还带着些微体温的玉坠滑入衣内,竟熨得胸口微微发烫。
此时的他真的很想见到那个人,可惜他现在不在身边。
傍晚的时候,有人传来密信,说是太子那边出了点事,要他们赶紧回去。顾凌遥和顾凌逍悚然一惊,二话不多说便立即起身出发。
才短短一个时辰过去,凤凰却觉得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就如现在,他已经开始想念那个沉默得有些冷淡却只对他格外体贴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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