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摸。
“到了。”孟临卿突然说道。
“嗯?什么?”展逸光顾着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雨下得大了一点,水声滴滴,孟临卿低沉的声音也跟着模糊起来,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我说,我们到了。”
“哦。”展逸这才回过神来。总算能分出点心思来打量孟临卿落脚的住处,原来是一家名为“晚来客栈”的地方。
此时大堂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用膳的客人。店小二搭着毛巾在柜台前和离得近的几人闲话家常,眼角余光瞄到有客人进来,立即站直了身体。等看见是这段日子在这里留宿的熟客后,连忙露出笑容向他点头打招呼,然后又转回去继续小声说话了。
展逸收了伞,和他一起往二楼走去。
孟临卿停在靠近最里面的一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展逸心想,这屋子里原来还有别人?!也不知道是谁?难道孟临卿和他住在一起?!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临卿哥哥,你来回啦!”随着一道欢喜雀跃的清脆嗓音响起,眼前掠出一个蓝色衣衫男孩。
圆圆的脸,乌黑的眼睛,唇红齿白,一派天真无邪,而眉目之间却隐隐与孟临卿有几分相像。
“展逸?”他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又不敢相信似的,用手揉揉眼睛,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再大声尖叫:“展逸!”
叫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只管用力扑进他怀里:“展逸!展逸!你来啦,你怎么现在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说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展逸已经懵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还能再见到他!简直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你……”他伸出双手,有些迟疑的回抱住他软软的,小小身体。
不敢相信,此刻的他既惊又喜,已经高兴得无法言语,好半天才艰难的开口,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之……之平?”
宋之平哭得可伤心了:“是啊!大师兄,我好想你啊……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啊……”
“之平?宋之平?!真的是你!”展逸眼眶一热,猛得按住他的肩膀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低下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他。
两年不见,宋之平已长高了不少,瘦了一点,也黑了一点。不过还是那张惹人喜爱的清秀脸庞,哭起来还是那么丑。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展逸将他搂进怀里,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通。然后双手掐住他的脸蛋,左右开捏:“臭小子,你果然还活着!你既然安然无恙为什么不回去?!名剑山庄的众师兄师弟们都在等你回去你知不知道!”
宋之平被他捏得呜呜直叫,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瞅着孟临卿。孟临卿见他们二人久别重逢,惊喜jiāo集,估计还有许多话要说,便什么也没说,让过他们,自己走进去了。
展逸也觉得在堵在门口不适合叙旧,拉过宋之平追来。
屋里被分为一大一小两间房间,外面大的那间是孟临卿在住的,只见内部陈设gān净简洁,唯有一chuáng一柜一桌几椅。
孟临卿空出地方给他们叙旧,自己一个人来到窗边看着外面迷蒙的雨雾,静静地出神。
好一会儿,宋之平才平复了激动的心qíng。抹了泪,给展逸倒了杯热茶,坐在他旁边,仰起脸殷殷地问:“你怎么会和临卿哥哥一起过来呀?”
展逸敲他脑袋:“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四处看了看,虽然早有猜测,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他……”
宋之平嘴一撇,眼睛又红了:“我爹……我爹被人害死了。”
展逸定定地看着他。
宋之平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掉,慢慢讲起当年事qíng的始末来。
刚开始的来龙去脉展逸都清楚。绑|架失踪,密信威胁,火雷爆炸。他唯一不清楚的是当时山dòng里的qíng形。原来在最后关头是孟临卿救了宋之平,而宋言身受重伤,行动自然没有那么快,山dòng崩塌的时候他根本逃不掉,被活埋在里面。后来宋之平和孟临卿一起回去找到了宋言的尸体,将他葬在紫云巅山林之中。
之后他就随孟临卿云游天下,四海为家。
宋之平知道名剑山庄人没有放弃寻找自己,一定还在等他回去。
但孟临卿曾放话,说他想去哪里都可以,他不会阻拦,更不会陪着他,去留皆随他。
宋之平的爹娘都已不在世,他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孟临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况且孟临卿为了他都伤成那样了,他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走的。
更重要的是当他有一点想走的表示时,孟临卿没有说什么,可是沉默的表qíng分明是有些落寞的。所以他更就更不可能离开了。一直到现在,他都跟在孟临卿身边,也算互相有个依靠。
说起父亲的事qíng,宋之平泪流不止,但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没有刚开始那样伤心绝望后悔自责的痛苦。今天对着展逸好好地哭了一场,心qíng总算好了一些。过了好久,转而问起展逸的事qíng来。
“我知道你当了皇帝,我也想去找你,可是皇宫是什么地方呀,像我这样的小老百姓也就只能远远看一眼,根本别想进去。我好想知道这些年你都过得怎么样了,你怎么会突然召告天下,说要静心休养……”
孟临卿原一直盯着雨幕出神,听闻此话,也跟着转头来凝视着他。
展逸没有发现那道若有所思的视线,今日乍然听闻师父的死讯,心qíng十分低落,也没了和宋之平说笑的兴致,只将这些年在宫里的事qíng粗略了讲了一下,登上皇位又退位让贤这样惊心动魄的事qíng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过,三言两语jiāo待清楚便不肯再说了。
恰巧这时,店小二来敲门。
原来是晚膳的时间到了,过来送饭菜的。
难得三人团聚,自然要好好吃顿团圆饭。宋之平眼珠一转,对正在布菜的店小二说道:“还有什么好菜呀?再给我们送几样,还有,拿两坛醉三秋过来。”
“好咧,客官稍等。”小二高兴的应了,布完菜便欢欢喜喜的退下。
展逸用食指敲敲桌子:“臭小鬼,你行啊你,现在都学会喝酒了?”
宋之平可爱的笑笑:“我不喝,你不是最喜欢喝醉三秋吗,我请你喝。”
“好大的口气,你身上有钱吗?”
“我没有,他有。临卿哥哥,你快过来呀。”
说到这个,展逸终于问出埋藏在心底,让他十分在意的问题:“临卿的手……为何会重伤至此?是谁将他伤成这样?”
宋之平咬了咬唇,yù言又止:“是因为……因为我……”
“之平。”
孟临卿在他旁边落座,脸上贴了薄薄一层冷意,他只叫了宋之平的的名字,宋之平便住口不敢再乱说。
展逸有些失望,他并没有想要窥探孟临卿过去的意思,只是看他受伤又怎么能做到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原以为此次相逢,孟临卿对他的态度已有一些软化,看来仍然是一厢qíng愿的想法。
酒菜送上来,展逸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孟临卿也似在跟谁赌气一样,也是一杯接一杯下肚。
倒是宋之平,好不容易见到师兄,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可是一见对方闷闷不乐的样子,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把话全往肚里咽,夹在两人中间,唉声叹气。
酒足饭饱,再休息一下,天就全黑了。
外面的雨不大,只是淋淋漓漓的下个没完。
展逸站起来揉揉眉心,看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微微笑道:“这么晚了,看来我得告辞了,小师弟,改天我再来看你。”
展逸酒量很好,只是有些薄醺,神志是完全清醒的。
可孟临卿就不同了,他酒量不如展逸,又喝得比他还多,此时早已醉了。但他醉的时候感觉和平时并无太大区别,一样的少言寡语,一样的严正冷淡。除了脸上有些发热发红,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突然听说展逸要走,他猛得站了起来。
展逸以为他要说什么,唬了一跳。可是等了半天,对方也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直盯得展逸毛骨悚然。
“临卿?你若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再会。”他打开门走出去,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揪住袖口,让他无法再迈开一步。
扭头,还是孟临卿那张极俊美的脸。他微微蹙着眉,抿着唇,弯下一个浅浅的类似委屈的弧度,揉和着淡淡忧伤的眼神,让展逸突然心里一疼。
“怎么了?”
“你要走了?”
“嗯。”
“去哪里?”
“当然是回我的‘云水间’了。”
一问一答,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孟临卿又向他走近一步,眸中水光滟潋,那么炽烈的qíng感多得好像要涌出来。
“你讨厌我……”孟临卿的声音低低的:“你不想见到我。”
展逸简直都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孟临卿也不像喝醉的样子,但若没醉,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这样的神态?他摇摇头,努力想将他看得更清楚,却不知是更清醒,还是醉得更厉害了:“怎么可能,我从没有讨厌过你。倒是你,总是恨不得离我远远的,我要是不想办法接近你一点,你早就离开我了……”
“你恨我……”
展逸还是微笑着摇头。
孟临卿垂下眼帘,脸上露出难过的表qíng:“我这样的人,谁都可以恨我,唯有你……”说到一半,他用手扶住前额,脑子有什么东西在扑扑的乱跳,乱哄哄的找不到头绪,四肢渐渐绵软无力,身子晃了晃,竟要滑倒。
展逸一惊,连忙伸出手。
孟临卿顺势拉过他的手,蛮横且霸道的将他一把抱住。
展逸毫不设防,踉跄了一步,与他抱个满怀。
展逸全身僵住,呼吸间全是孟临卿熟悉的令人着魔的清冷气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紧紧地回抱住他。
一片寂静中,孟临卿低沉模糊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让他深黑的眼眸蒙上一层温暖的湿意。
“唯有你,不可以恨我。”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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