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了,只要以后你乖乖听话,我就再不这样罚你。”
赵七没有回答,抖抖索索地抽着气。赵禹成知道他还没缓过来,也不以为忤,静静抱了他一会儿,又柔声安慰道:“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么?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别人碰,可百忧百空散是你亲手送出去的,缓催花信丹的药xing那么霸道,若不让你喝足阳jīng,怕是又要难受了。”
赵七依旧置若罔闻,只顾着在温热的泉水中瑟瑟发抖。见他仍沉浸在濒死的恐惧中难以自拔,赵禹成斟了一杯酒,递到赵七嘴边,漫不经心地说:“岳听松已经醒了。”
这次,赵七终于有了反应,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赵禹成指尖微微用力,bī着赵七将酒液一饮而尽,方笑了笑:“你一直很会惹我生气。这次也是,偏要跟他搅到一起。原本我还打算帮他一把,让他给岳峤添些堵的。”
烈酒入喉,赵七被呛得咳嗽。他的肺原本就撕裂般地疼痛,这一下更是如受酷刑,可手却紧紧抓住赵禹成的胳膊,好像在追问什么。
“岳峤病重,岳听松近日就要动身回京。”赵禹成问,“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岳听松是岳峤唯一活着的兄弟,而岳峤膝下仅有一名七岁的幼子。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家,顶天了也不过是家主的更迭,可岳峤――岳峤是当今的皇帝。
“可、咳咳,可先皇……”这几个字像沙子一样从赵七受伤的喉咙里挤出来,疼得他打了个激灵。
“不错,先皇有令,岳岚不近朝堂,不登皇位。可有些人却喜欢更加保险的做法。”赵禹成轻抚着他的后背,叹息道,“这次的中毒,也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便是天下第一,又能躲过几回?如此天之子,却注定是英年早逝的下场,实在是令人扼腕啊。”
赵七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突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望向赵禹成的目光也变得惊疑不定。
“不错,我这回进京,正是因为收到消息,故此提前做了一番布置。”赵禹成见他明白过来,便索xing点头承认道,“其实原本我是真打算帮岳岚一把,毕竟岳峤曾……只可惜世事难料,是敌是友,是福是祸,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楚。”
赵七怔怔地看着他,许久,齿间才挤出几个字:“老爷,岳少侠他……”
天色又暗了一点,周围的一切渐渐黯淡下来,只有暮色依旧浓稠地扩散着。
“唉,小傻瓜。岳岚是何等人物,你若跟着他,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赵禹成的声音里好像混入了暗沉的暮霭,一并将赵七团团包裹起来,“跟我对上,只能让现在的他雪上加霜。再说,就算他最后能胜过我,费劲千辛万苦将你抢过去,又是否值得?”
这似乎是个问题,可不待赵七回答,赵禹成便自己摇了摇头:“若你还是当年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再不济,换成个家世清白的,只要两qíng相悦,让岳岚为你拼命也就罢了。偏偏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只是个毫无用处的累赘不说,还早就被那么多人……”
赵禹成顿了顿,轻柔地擦拭着赵七的脸颊,方继续道:“更何况,你又要让他如何面对自己唯一的血亲呢?岳峤如今的态度还不明朗,可若是岳岚做了什么,恐怕未来就是明枪暗箭,至死方休了。”
一滴泪划过脸颊,砸到了赵七的胸口上。
或许是因为身处温泉的缘故,泪水刚出眼眶的时候明明还是热的,可落到肌肤上,竟又冰又凉,冷得他连心口唯一一点热气都感觉不到了。
“我、对岳少侠,并无……qíng意。”良久,赵七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这样才乖。跟他断得gān净一点,嗯?”赵禹成亲了亲他的头发,“可惜我还要练功,今夜不能陪你了。等过了这阵子,我们就……”
赵七没有听进去,他出神地望着树上挂着的一颗黯淡的星子。
天彻底黑了。
第57章
岳听松心里咚咚直跳,他在屋里呆不住,就索xing躺在了屋顶上。虽然现在是初一,没有月光,可漫天星辰灿烂,倒是应了他快活的心qíng。
他在回想着小蒙的话。
成亲。
这个词引发了他无尽的遐想。如果成亲,赵七和他就都是新郎。新郎都要穿红衣服,赵七的皮肤那么白,穿红的一定很好看。
师父说过,有了意中人要先带回去给他看看。那么是先成亲,还是先去看师父呢?
他咬了咬叼在嘴上的青糙,糙根甜滋滋的。
唔,若是赵七催得急,他们就先成亲;若是赵七催得不急,他们也要先成亲。总之就是要先成亲,他之前都没有想到两个人还可以这样,现在已经等不及啦。
岳听松现在就想去见赵七,可那两个太监还没有走。他们的内力太深,岳听松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瞒过他们的耳目。
他们是来传岳峤的口谕的。
对这个素昧蒙面的兄长,岳听松有些好奇,却谈不上有多少感qíng。当年,岳峤为了登上皇位,杀了几乎所有的兄弟,只有他因为远在深山而逃过一劫。因此,虽然这两个太监对他毕恭毕敬,但岳听松心里毕竟有些提防。
更何况,还有“白雪棋”的事。
岳听松挠了挠脑袋。他至今都能回忆起当接到岳峤密信时,自己心里的惊讶。
岳峤在信里表现得很像一个哥哥,对过去的事qíng也有诸多忏悔。他说自己命不久矣,但有一个心愿未了――有个人在他心里住了很久,他却不知为何忘记了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只有最近一段时日才模模糊糊记起一个名字,无论如何都希望在死前见上一面。
岳听松下山是为了历练,想想找人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目标,便应承下来。
可是人还没找到,岳峤却快死了,岳听松心里还是有些歉疚的。所以,虽然时间不凑巧,他醒来之后还是耐心地接待了那两个人,听他们说了些岳峤对他的挂念。
好在他们明日就要走了。
想到赵七,岳听松又高兴起来。他私下里派人去赵府递过帖子,可那边却说赵禹成正为亲事忙碌,这段日子不见外客,还说待大婚之日会给天门送上请柬。岳听松对别人的亲事没什么兴趣,他只是觉得这样一来,赵府内必定人多手杂,他正可以趁机潜入,将赵七的卖身契跟赵七一并偷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如果去见赵禹成,自己的目的不会轻易达成。故此打算先兵后礼,将人先抢来再说。
没想到真让赵七一语成谶,他果然做起了土匪行径。岳听松口中的糙根已经不复清甜,散发出青糙特有的苦涩味道。他皱着脸吐到一边,枕着手望向悬在天边的织女星。
赵七现下正在做什么呢?
赵七正缩在chuáng上发抖。
赵十又来过一趟,给他吃了些药。他迷迷糊糊的,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往被子里躲,隐约听到屋子里人来人往,说着“成亲”什么的。
是谁要成亲了?
赵七丝毫不关心。恐惧的yīn影依然笼罩着他,他小口喘着气,紧紧靠着被褥之下那方方正正的凸起,好像能从那里汲取温暖和力量一样。
有时他会清醒一点,就抓紧时间思索赵禹成的话。
赵禹成不屑于骗他,说的消息应该都是真的。岳峤这家伙没什么容人的雅量,又是个毫无廉耻、不顾伦常的混蛋,定然会派人对付听松的。
要提醒他小心呀。赵七迷迷糊糊地想。
忽而,他又陷入了混沌,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天门驻地。再等一会儿岳听松就会进来,帮他把被窝弄得暖暖和和。
怎么这样冷呢?
他嘟哝着抱怨了一句。还想着或许是因为在山上的缘故,可迷迷瞪瞪地瞅了瞅外面,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赵府了。
屋里燃着蜡烛,到处都红彤彤的,桌上放着一件喜袍。冷风一chuī,赵七渐渐反应过来,赵禹成那个脑子有病的家伙似乎说要跟他成亲来着。
对了,他今天还拿着酒。赵七想。之前他一直不近酒色,这回虽然没喝,但那个什么功看来真的快练完了。
赵七qíng不自禁缩了缩,他不敢想象赵禹成以后会怎么折腾他。
跟岳听松有过那一次之后,他就再不想跟别人做那事了。因为直到那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不用被涂上奇怪的药,不用被戴上稀奇古怪的yín具,只是被单纯地亲吻爱.抚,就可以觉得那么舒服。
想了想,赵七又忍不住把那本书偷偷拿出来,戳戳上面那只虾。
唉,小呆瓜,你这么呆,又这么慢,我都不愿意要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只本就蔫头蔫脑的虾似乎变得更加愁眉苦脸。赵七想象着岳听松做出这幅表qíng的样子,嘿嘿一笑,又小声道:其实我是骗你的。
可这一次,我……
桌上的蜡烛即将燃尽,一滴烛泪将落未落,无声凝固在冰冷的黑暗之中。
第58章
“……在宫中时,他常常拿出来把玩,似是极为喜爱……”
听着太监们讲着陈年往事,岳听松原本正昏昏yù睡,听到这里,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你是说白雪棋身边有一块玉佩?是不是玉质一般,雕工很粗糙。一面画了个人,一面写了些字?”
为首的太监得福连连点头:“是是是,岚王殿下,您可见过?”
不但见过,还给弄丢了。岳听松尴尬地想。
既然如此,那座孤坟里埋的大约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不过这样一来,玉佩丢失,倒是……
得福见他沉吟不语,脸色蓦然一变。
孰料,岳听松挠了挠头,遗憾道:“其实,我已经找到他的坟茔了。”
“坟……”
岳听松见得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很为他们主仆qíng深而感动,遂领人去了新砌的坟头,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
得福听闻之后,扑在坟前哭过一场,便请求岳听松允许自己先将白雪棋的遗物带回。岳听松自然求之不得,帮着挖开坟头,重启棺木。这一番折腾,到了快晌午,才终于将两尊大神送上路。
等两人的身影越行越远,岳听松独自一人站在路旁,脸色却渐渐yīn沉下来。
他方才记起了一件事。白雪棋被带走时,曾经问过他一句很奇怪的话:“赵七告诉你玉佩的事qíng了么?”
他说的是哪块玉佩?又为什么会跟赵七有关?
莫非……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信封上一个龙爪印栩栩如生。神色不定地看了一会儿,他叹口气,又把它重新塞回怀里。
还是先找到赵七再说吧。
岳听松赶到赵府的时候,那里正四处张灯结彩,府内的戒备倒是比往日严了许多。他悄悄绕过几处暗哨,终于潜入赵七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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