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铺在桌上的大红喜袍,不禁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
赵七不在屋里,岳听松索xing坐在桌前等他。闲来无事,便忍不住打量这身喜服。布料他认不出来,可看也看得出质地极好,其上蹙金缀珠,繁复奢华,可谓尽显富贵雍容。
按辰国婚制,男服绯红,女服青绿。岳听松再看了两眼,就知道这是为赵七量体裁制,心里暗暗一喜。
原来他还挺着急的么,连衣服都准备好了,莫非跟我一样等不及啦?想了想,岳听松便动手将桌上的喜服卷了起来,打算待会儿一并带走。
因此,赵七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岳听松端坐桌前,手边一个红布卷子。
“你……是你?”赵七先是一喜,又是一愣,慢慢扶着桌子坐下,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尖,“我、我又做梦啦?”
“才两日不见,怎么就这么想我呀?”岳听松笑着问他,“你做了什么关于我的梦?”
“原来才两天……”这两天发生的事qíng在眼前一晃而过,赵七低低笑了笑,手指拨弄着桌上摆着的小灯笼――这是他今年元宵节的时候赢的,还曾经在岳听松面前显摆过。
“嗯,我梦见我被个走入歧途的大怪物抓住,你来救我,让它一口吞了。”他坏兮兮地说着,眼睛里有一股子得意劲,“还好我很厉害,不但自己从怪物手下逃了出去,还回头剖开怪物的肚子,把你也救走了呢!”
岳听松一怔,迟疑地瞅了赵七一眼,又朝外面看了看,突然问:“你们家老爷要成亲,是跟谁?”
“我――”
“哈哈,不知岳贤弟到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呀。”
赵七脸色一僵,扭过头去,便见赵禹成缓步而入,赵三等人皆跟在后头。许是人太多的缘故,整间屋子瞬间狭小了许多,压得赵七喘不过气来。
“老爷……”他慌张地站起身,甚至碰倒了椅子,带歪了桌子,那个小灯笼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滴溜溜滚远了。
岳听松看着他们的举动,眉头微微皱了皱。
“赵七叨扰数日,劳烦贤弟照顾,愚兄心中甚是感激。”赵禹成的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待我们五日后大婚之时,还希望贤弟务必赏光,来喝杯喜酒才是。”
第59章
岳听松看看赵禹成,又看看赵七,似乎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歹也是相识一场,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还要瞒着岳贤弟。”赵禹成摇摇头,虽是责怪,可语气却是宠溺异常,听得赵七泛起了jī皮疙瘩。
“我……”赵七的喉咙有点gān,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只挤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这已足以让岳听松得到答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思量片刻,方开口问:“是他qiáng迫你的?”
短短一句话,却力逾千钧,连赵七都隐隐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威压。他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听赵十道:“岳少侠,你现在还是不要随便动用内力的好。外力入体,内息混杂,若是qiáng行催动,怕是会走火入魔的。”
走火入魔?
赵七不懂武功,也不知道赵十是怎么看出来的,可是他听过这个词的厉害,心里不禁抖了抖。再开口时,说话就流利了许多:“当然不是。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跟老爷以前就……好上了,可后来出了点误会,他有些生气。现在误会解开,我们也冰释前嫌,准备成亲啦。”
岳听松极力按捺住怒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让小蒙跟我说成亲的事?”
“什么?”赵七诧异地眨眨眼,“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觉得我很好,让我赶紧跟喜欢的人成亲。”
赵七心里暗骂那小崽子办事稀里糊涂,连句话都传不清楚,赶紧解释道:“我当时是说,我不愿意跟你好了,让你去找个喜欢的人成家。”
“我喜欢的人就是你,你让我去找谁?!”
“咱们之前虽然好了一阵子,但这种事嘛,只要能舒服就可以了,又不是非谁不可。”赵七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说道,“你以后遇见的人多了去了,保不准也有喜欢的……”
“够了!”岳听松怒气冲冲打断了他的话,“我以后遇见的人又不是你,怎么会喜欢?”
赵七一时哑然,心里又疼痛又欢喜。可瞅瞅赵禹成的脸色,他还是狠了狠心,笑嘻嘻道:“可我不愿意跟你在一块了呀。别的不说,你们江湖人打上几架,我就吓得连觉都睡不着,哪里有在这里舒服自在?而且老爷对我也很好,赵府又有这么多钱,在这里当个富家翁,不比跟着你四处漂泊要好得多。”
“是啊,岳贤弟。”赵禹成也道,“赵七生xing顽劣,若有得罪之处,愚兄先代他赔罪了――不过,你好好想想,他可曾对你剖白过心迹?他向来喜欢玩弄人心,日后我会好好管教的……”
岳听松如遭雷击,神qíng愣愣的。赵七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又怎会不知赵禹成所言属实?
他从没对他开口说过喜欢。
赵七见他脸色煞白,不忍再看,快步跑到chuáng边,从被褥底下翻出那本书来。取书的时候,他的手抖得实在厉害,半枚铜钱滑落到被子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赵七伸手攥了攥,便将它重新藏回枕头底下,只把书拿了过去。
“给你。”赵七将书递过去,声明道,“我把这东西还给你,咱们就这样两清了。以后我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啦,你可别赖上我。”
短短时间内,岳听松似乎已经从方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会沉溺在悲伤里的人,心胸也比赵七豁达得多,就算一时伤心,也不会持续太久,更不会同赵七一般深陷于旧梦的泥潭,浑浑噩噩无法自拔。
默默接过那本书,翻了两翻,岳听松忽然开口问道:“这些字都是你写的?”
赵七一怔,想起那只虾,还有自己胡批乱改的痕迹,心虚地点了点头。
“这是师父给我的东西,被你就这么糟蹋了,我们可两清不了。”岳听松沉声道,“你要多赔我一些东西。”
赵禹成笑道:“不知贤弟想要何物?只要愚兄拿得出,必会双手奉上。”
岳听松的目光掠过赵禹成,定定落在了赵七身上。
“我只有两个问题要问你。你跟我说实话,我们就此一笔勾销;可若是你撒谎,便是上穷碧落下huáng泉,我也不会放过你了。”待赵七迟疑地点点头,岳听松方神qíng严肃地问:“第一,你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赵七斩钉截铁道:“不是。”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岳听松直视着赵七的双眼,“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赵七张了张嘴。
他撒谎向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这一次,那两个字似是有千斤之重,好不容易从喉咙里血淋淋地挤出来,却压着他的舌头,咯着他的牙齿,让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们艰难地说出口。
“没有。”赵七低低道。
岳听松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质问。他只是呼出一口气,平静地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赵禹成轻轻笑了一声,好像觉得十分有趣。
“咱们好聚好散啊。”赵七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倒了两杯茶,端给岳听松一杯,自己拿起一杯,勉qiáng笑了笑,“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就喝我一杯践行酒,祝你……一生小心一生安。”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岳听松深深看了赵七一眼,没有接他的茶,而是弯腰把方才掉落的小灯笼拾了起来,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你的话,我明白了。”
说完,他将茶水饮尽,杯子却被他朝地上一掷,摔了个粉碎。
洁白的瓷片四处飞溅,像是一朵凋零的玉兰。赵七呆呆看着,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岳听松的身影。
他离开了。
第60章
赵禹成又坐了一会儿,似乎说了些什么。赵七心中狂跳,只低低应声,好容易捱到他离开,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他知道了吗?
想起岳听松最后的话,赵七心里沉甸甸的,却有几分雀跃暗暗生出。
应该是的吧,不然他不会那么说。
桌子上的小灯笼是赵七特意摆在那里的。这是南水镇元宵灯谜会夺魁的奖品,乍一看只有灯谜,可若旋转两圈,便能在灯笼上拼出一个谜底。方才赵七故意摆弄了半天,就是想让岳听松注意到它――说来这还是那个白雪棋带给他的灵感。
赵七不知道岳听松猜谜的水平怎么样,就先试了一个简单的。
“走入歧途”是第一个谜,谜底是个“赵”字。
看岳听松的神qíng,显然是明白了,所以他才会立刻问到赵禹成身上。而赵禹成的出现,应该也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测。
但最重要的,还是最后那句话。
“践行酒”,意即chūn分;而“一生小心一生安”,则暗示了丑时。
两日后就是chūn分。赵禹成练功已经进入紧要关头,夜里都见不到人,正是出逃的好时候。虽然赵七心里迫不及待,可也知道自己需要至少两天时间准备,同时让赵府众人放松警惕。
这次,他一定要成功。
赵禹成以为可以用痛苦让他惧怕,用廉耻让他退缩。可他忘记了,让赵七渐渐习惯痛苦,抛弃廉耻的正是他自己。
昨天,赵七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赵禹成的话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乱转,他捂着耳朵,依然阻止不了深入脑海的声音。好几次,他马上就要下定决心跟岳听松一刀两断,可他的心实在疼得太厉害,只要想想以后再也见不到岳听松,就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第一缕晨曦照进屋里,他忽然想起了岳听松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有个门派建在一片玛瑙湖泊之上,日升日落时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刚刚听到的时候,赵七疑心这是岳听松的师父编出来哄他的。可渐渐的,他开始坚信这是真的。
如果我现在站在那片湖上,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呢?
赵七想象着,每一幅画面都迥然不同。但无论如何,岳听松都一定站在他的身边。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很想很想跟岳听松一起去见识一下那样瑰丽的景色。这已经不再是用来止渴的幻影,而是他相信的未来。
他再不动摇了。
就算赵禹成说的那些话都成了真的,就算以后两个人会分开,可又怎么样呢?他本来就是个没脸没皮、目光短浅的人,看不见太遥远的事,只能瞧见眼前。
赵七现在只想跟岳听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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