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没有看不起我,还不计前嫌地保护我。虽然又傻又呆,但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大侠,以后一定会前程似锦,名扬天下。
“按理说,我这样的害人jīng,应该离你越远越好,才能报答你的恩qíng。
“可我实在是又自私又小气,好容易遇见你这样一个人,就算你日后后悔了,我也要缠着你不放的。”
赵七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便又驮着岳听松向前行进。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想,人这一辈子,总要至少做好一件事qíng才行。糊涂到现在,我也只有这一件事是清楚的。所以,哪怕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哪怕要耗费一生的时间,我也一定要把它办好――
“那就是,喜欢你这件事qíng。”
说到这里,赵七有些害臊,闷头继续前进,突然感觉自己脖子一热。他抬手蹭了蹭,摸到一点水。
这小子该不会是流口水了吧。赵七大煞风景地想着。又往前匍匐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是岳听松哭了。
“小哭包。”赵七嘲道。
他低头抹了把脸,嘿嘿笑了起来。
第78章
漫长的黑暗终结,眼前终于见到了亮光。
赵七先自己爬到外面,再吭哧吭哧地将岳听松从dòng里拖出来。可他费了这半天力气,早就手脚酸软,一个没拉住,两人一起骨碌碌滚进幽深的糙丛。
“呸、呸呸!”
赵七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吐出嘴里的糙叶。他左右看看,没见到岳听松的影子,就赶紧扒拉着高高的糙叶,探头探脑地张望。
chūn天的山野,万物欣欣向荣。满眼绿色之中,赵七看到一只淡绿色颀长的小虫,一朵不知名的huáng色小花,和一双站立的黑色的脚。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小虫被踏作两截,小花被碾成一团。折断的糙木流出汁液,散发出淡绿色的苦涩气息。
如一片沉重而硕大的乌云,那双脚的主人朝他走了过来。
来人身材高大,一张漆黑面具挡住表qíng,却遮不住森冷而嘲讽的目光。他看着赵七,犹如一只斑斓猛虎,正注视着爪下垂死挣扎的猎物。
赵七背脊发凉,可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定定注视着他。
“岳听松呢?”赵七问。
那人朝旁边一指,赵七才看到岳听松软软地垂在地上。原来这小子方才被一丛白茅遮住,正好躲过了他的视线。
“哈,多谢你啦!”赵七长舒口气,拍拍胸膛,嬉皮笑脸对赵四道,“你看,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以前你受伤的时候我还给你打过扇子呢,不如这次你就放我一马――啊!”
赵七只叫了一声,就紧紧闭上嘴。他的手腕被赵四狠狠擒住,手指一点点松开,两包药粉滑落到地上。
这是他从赵十那里摸来的,原本想作为杀手锏出奇制胜,可是还没出手,就已经被人识破。事实正是这样残酷。他的挣扎,他的不甘,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伎俩,对qiáng者来说不过是一个笑话,连一点威胁都没有。
就像现在,赵七咬着牙对赵四又踢又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赵四纹丝不动,手下稍一用力,赵七的额头就疼出了冷汗。
“为什么回来救他?”赵四第一次开口问道。
赵七瞅瞅岳听松,没吱声。但赵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古怪而短促地笑了一声,突然松开了手。
因为这毫无预兆的举动,赵七踉跄后退了好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自己腰上一紧,随即被重重丢到地上。
赵七被摔得一阵发懵。恍惚中他看到赵四朝自己俯下.身,脸上霎时血色褪尽。
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能在这里,不能在他面前!
他拼命挥动着手脚,试图往远处挪动,跑得越远越好。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想让岳听松知道。
然而,赵七没能逃出多远,就被扯住脚踝拖了回来。他的手指胡乱地抓住糙叶泥土,甚至是布满尖刺的荆棘,可都无济于事。
这一幕对他来说极其熟悉,五年多前,也是在这样的山路上,他无数次试图爬出去,每一次都被这样拉回来,直到指甲断裂,鲜血把泥土染红,他依然停留在原地,距离想去的地方还有很远很远。
五年之后的现在,他还是那么没用。
不,不仅是五年。
他还是跟十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聪明,不qiáng大,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喜欢的人。
赵四已经压了上来。而岳听松此时与他们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
赵七死死咬住嘴唇,双手不再拼命推搡身上的赵四,他已经意识到这是全然的徒劳。所以,他转而捂住了岳听松的耳朵。
小呆瓜,这个你就别听啦。他对岳听松说。也给我留点面子吧。
没事的,一会儿就过去了。他又对自己说。反正又不是没有过。
赵四已经拉开了他的衣襟。
此刻的赵七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只刚刚在土里打过滚的野狗,身上的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也沾了几道泥印。然而,一揭开衣服,白玉似的胸膛luǒ露出来,其上一点金光闪烁,立即增添了几分旖旎的艳色――
只见左边的一点樱红,赫然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莲。
这jīng致的莲花共有十五瓣,rǔ首被细细密密箍在当中,恰似粉嫩的花心。细看时,还有几根细若发丝的金色花蕊隐藏在花瓣中。使用时只要将它们捻起,就可以轻易cha入rǔ孔,正是一件极为yīn险歹毒的刑具。
原本碰一碰都觉难耐的地方,却遭受了这样的对待,单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赵四伸出手,轻轻扯了扯。
这是赵禹成送给赵七的聘礼,形状像极了赵家的徽记。赵禹成将它安置在最接近赵七心脏的地方,似乎想要以此取得什么证明。
而赵七只是僵硬着身体,像一截枯死的木头,即便是胸口受痛,也依然一声不吭,只死死闭上了眼睛。
赵四的手指盘桓片刻,便就离去,紧接而来一道猛烈劲风。赵七只觉颈后寒毛倒立,随即听到“哗啦”一阵轻响。
脚步声远去了。
良久之后,赵七翻身爬起来。望见地上散落着数片光点,正是被刚刚击碎的金莲。
第79章
滂沱大雨无边无际,旷然山野中,有一个蹒跚的影子。
赵七头顶一片大树叶,背上是同样盖着树叶昏迷不醒的岳听松。他已经这样走了整整一天,依然没有找到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你小子是不是诓我的。”赵七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都走了这许多时候,怎么还没看见人家?唉,都怪赵四那家伙跑得太快,也不给我指个路再走。”
他这厢怨天怨地,俨然全是别人的错。可事实上,其实是他自己不辨东西南北,在山里乱走一通,早就不知偏离正路多远。这荒郊野岭的,虽然能挖到点野糙果腹,可他既不会寻找水源,也没有勇气查看黑黝黝的dòngxué,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居住在山里的人家。
此刻他又冷又累,再加上岳听松还发着烧,心里慌得厉害,也只能自说自话地壮点胆子。他多想自己也能飞檐走壁,带着岳听松嗖嗖飞过去找大夫,可现实是,他的两只脚陷在泥里,连走起来都很吃力。
赵七如今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和疼痛,只麻木地迈动双腿一直向前。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他偏着脑袋在肩上蹭了蹭,目光无意间四处打量,依稀在烟雨迷蒙中看到一处房屋。
大喜过望,他反手拍拍背上的岳听松,撑着最后一股力气,来到那小院的门前。
“咚咚咚。”
赵七敲着紧闭的门扉。
“有人吗?山中大雨,过路人求个方便!”
这里住的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外面只围了一圈半人高的荆棘篱笆,大门破破烂烂。里面虽然是间瓦屋,然而年久失修,不甚结实,在风雨中很是飘摇。
不过此时能有片瓦遮身都算不错了,头顶树叶的赵七对此十分满意。他将岳听松放在门檐下,又往里推了推,不让雨水打到他的身上。自己则站在雨中,扒拉着篱笆朝里面张望。
没等多久,就有一个人戴着斗笠从屋内出来,看起来年纪不大,赵七赶忙喊道:“小兄弟,我跟弟弟上山来顽的。不成想天降大雨,迷了路途,能否借贵地――”
“是你?!”
那人瞪着赵七,斗笠之下,一张稚嫩而俊俏的脸上满是诧异与仇视。
赵七扶了扶脑袋上的大叶子。他也觉得眼前之人有点眼熟,可究竟姓甚名谁却想不起来,只能打个哈哈:“有缘千里来相会,天涯何处不相逢。好巧好巧,竟遇见旧识了。”
那少年冷笑一声:“小人怎么当得起赵管事大老爷的旧识。这里破屋烂瓦的,实在供不起阁下这尊大佛!”
赵七见他说完话就要走,连忙道:“若我以前得罪过你,我现在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么?我身上有二十两银子,你借我一个歇脚的地方,帮我请个大夫,剩余的银钱全都给你!”
“谁稀罕你的臭钱!”少年闻言,竟勃然大怒,“rǔ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便是把赵禹成找来,我拼出一条命去,也不受你摆布!”
“你――”
赵七正想开骂,猛然看到岳听松半个身子都快滑到地上,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去,把歪歪斜斜的岳听松重新推进那仅有的一小块gān燥之处。
随着身体歪斜,岳听松盖着的树叶滑落在地,露出叶下真容,那少年猛然瞥见,顿时大惊:“恩公!”
咦?
赵七歪歪脑袋。
少年已经将门打开,关切地注视着双眼紧闭的岳听松。
“岳大侠,岳大侠!”他呼唤了好几声,岳听松自然无法应答。赵七刚想解释一下,就见他抬起头,恶狠狠盯着自己:“你这天杀的黑心狗腿子,居然将岳大侠害成这样!”
赵七张了张嘴,可岳听松变成现在这个样他确实难辞其咎,不免气短了几分,嗫嚅道:“我、我……他受伤了,我要去找大夫……”
少年又剜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将岳听松扛起来就往屋里去。赵七连忙想跟上,却被大门嘭地一声砸到了鼻子,立马变得眼泪汪汪。
“你别走,把他还给我!”赵七叫嚷道。
他见大门紧闭,就试图从篱笆外面翻进去。虽然那上面满是荆棘,不过qíng急之下也顾不得疼痛。费了番功夫,他终于进到院内,追到瓦屋前,将房门砸得嘭嘭响。
然而,里面却不知被什么东西顶住,使劲撞上去依旧纹丝不动。赵七咬牙抹了把脸,在雨声中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少年的声音:“岳大侠于我有大恩,我自会为他寻医问药。至于你,哪来的回哪去,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进来的!”
岳听松就这样被人抢走了。
不过好在这人不像要加害他的样子,进到屋里受人照顾也总比在外面淋雨qiáng。赵七愣愣站了一会儿,就捂着大叶子慢吞吞挪到大门边,自己缩在刚刚放着岳听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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