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哭笑不得,只好起身往他那里走去。
一走过去,白涟马上躲到了我的身后,我无奈地冲姜惠笑了笑:“姜小姐。”又朝姜寒星微颔首,“姜公子。”
姜惠带着弟弟与我见礼,言语间对我诸多敬意,让我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侯府好不容易有年纪相仿的孩子,该让他们两个好好相处,多多培养感qíng,白公子说是不是?”
我看她眼里闪过期许,点头道:“自然自然。”
那天后姜寒星便成了白涟唯一的玩伴,两人时常一起玩乐打闹,姜寒星陪白涟玩泥巴,白涟就陪姜寒星玩骑马打仗,相处十分融洽。
白涟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像个小疯子一样整天跑来跑去的,又叫又笑。这让我不禁认真思考起来,白涟看起来也不过一个六岁小儿,我将他整日护在归梦谷中,不让他与外人接触,造成他如今这样内向怕生的xing格,对他真的好吗?
我在毫无准备的qíng况下成为人父,偏偏自幼失怙,并不知道该如何当好一名父亲。我深怕做错一点,没带好白涟,叫他将来怨怼我,又或者没能保护好他,让他受到伤害。
我对他太过小心呵护,俨然无形中压抑了他孩童的天xing。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呜咽声:“爹爹,寒星说我是侯爷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他为何要这么说?”
白涟像头小牛撞进我的怀里,脸上泪痕斑驳。
我吓了一跳,忙给他擦眼泪:“怎么了?哎呦呦别哭了,爹给你擦擦!你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老是掉眼泪呢?”
“可是他说我不是你的孩子!”白涟难过地揉着眼睛,还在掉金豆豆,“他说我和侯爷长得像,又住在主院里,就是……就是侯爷的孩子……”他一边打嗝一边哭求着,“……我们不要住在这了好不好?”
傻孩子,这个爹也做不得主啊!
“别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我的孩子。”在我体内长大,我亲眼看着出生的孩子。
白涟好不容易止住哭,大概是哭累了,没多久就说困,想睡觉,我只好将他抱到chuáng上。
又过了会儿,许是知道自己弟弟说了不该说的把白涟惹哭了,姜惠特地派了人送了一盒糕点来致歉。
总觉得她是有所误会才会对我态度这样奇怪,她要是想将白涟当做未来世子那样巴结可就打错如意算盘了,不仅错了,还大错特错。
“你们侯爷今天在吗?”我问今日值守的侍卫。
“在!”对方道。
我点点头,让院里的丫鬟注意着点白涟,出门往齐方朔院子走去。
如果他这么多年的习惯没变,这会儿正是他面见大臣官员的时候。
我没什么阻碍地直通齐方朔的院子,在门口遇见了齐英,齐英一看到我就说这会儿侯爷屋里没人,让我赶紧进去。
我谢过他快走几步敲响齐方朔房门。
很快,里面传来声音。
“进。”
我闻言推门而入,一进去就看到他正坐在桌案后批阅文书,两边的纸质文书堆得如同小山一般。
“侯爷,”我叫他,“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何事?”
“侯爷打算一直关着我们父子吗?”
“没有关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让齐英跟着就行。”
齐英是侯府侍卫统领,一向贴身保护他的安全,他现在为了看住我竟然连齐英也舍得派来监视我了?!
“……”我半天说不出话,见他根本不搭理我,浑身涌上一阵无力,我叹口气,“那你给我找个大夫吧。”
他笔尖一顿,抬起头:“谁病了?”
许久没见他,猝然见到那双瑰丽至极的眼眸,让我一下有些怔愣。
“小涟他……嗯……”
齐方朔皱眉:“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说啊!”
我倒是也想说……
在他的bī视下,我只好豁出去,语速飞快道:“他早产,先天不足,体质虚弱,我这次出谷便是为了要寻找名医治他身体的!”
齐方朔像是也被我震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我们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我知道了。”他道。
我耳根发烫,觉得万分别扭,刚想起身告辞,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侯爷,有新消息……”越惊鸿没想到我在,声音戛然而止又猛地提起,“这不是六年前害你被那摩云僧人打了一掌的那小鬼吗?原来没死啊?”他转头冲齐方朔叫唤,显然认出了我。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我六年前害齐方朔被摩云僧人打了一掌?
“什么?”
越惊鸿诧异道:“你不知道?全侯府的人都知道……”
“闭嘴!”齐方朔面色不善地呵斥越惊鸿,一副再说话就打断他腿的模样。
越惊鸿假惺惺轻扇了下自己的嘴:“是是是,我多嘴了,我闭上我闭上!”
齐方朔又看向我:“你先回吧,晚上我会让大夫去为白涟诊脉。”
我内心疑惑丛生,但有越惊鸿在不好细问,只好暂时作罢。
“那我先告退了。”我视线流连在齐方朔和越惊鸿之间,随后退出了房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三章
越惊鸿说全侯府的人都知道,可全侯府的人都知道的事齐方朔为何要怕我知道?或者,他为何不想我知道?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自个儿院子,白涟还在睡,chuáng旁候着个小姑娘,是院里伺候的仆从之一,名字叫宝喜。
宝喜这丫头大概也就十几岁,圆眼圆脸,xing子十分机灵开朗。虽然以她的年龄,很可能六年前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我还是决定试试问一问她。
“宝喜啊,你过来。”我在桌边坐下,招手让对方近前问话。
她应了声,麻溜地就来了:“公子,您有何吩咐?”
“你在侯府几年了?”
“奴婢是侯府的家生子,从小在侯府长大的。”
我闻言一喜:“那六年前侯府发生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六年前?”宝喜努力想了想,一拍手,“公子说的可是那年冬天侯爷和府里客人打架的事?”
这事估摸着动静挺大,说不定数年之后的今天还经常被拿出来引为谈资,不然宝喜不会这样快反应过来。
我问她:“可是一个和尚?”
她忙不迭点头:“对对对!那年冬天我也才七八岁,快过年的时候府里来了个大和尚,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侯爷的贵客,对他不敢有一丝怠慢。但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侯爷从外面回来,突然就跟那和尚打了起来,打得是不可开jiāo,把院子房子都拆了,足足打了一天一夜。更奇怪的是府里的侍卫包括齐英大人都只是光在一边看着,也不帮着侯爷打回去,那阵仗还以为要变天了呢,可吓坏了大家了!”
“之后呢?”我攥了攥手心。
“之后……”宝喜回忆了一番,“之后大和尚据就被侯爷打跑了,侯爷好像也受了伤,我娘还给他煎过药。您不知道啊,那年过年可冷清了,小姐将先前准备的东西都撤了下来,侯府安安静静的,大家都不敢造次,就怕触了贵人的逆鳞。”
原来那个年不仅我没过好,他也没过好……
我哑着嗓子问:“他伤得怎么样?”
“都吐血了!”宝喜圆脸皱在一起,就像亲眼看见了一样,“我娘说吐了好多好多血呢!”
就算已经过去那么久,但一听到齐方朔被打得都吐血了,我心里还是没用的直抽抽。
如果huáng明和他谁都没骗我,那说假话的会不会是智深?是智深带大家上得岛,是智深告诉我金莲印要用jīng血压制,又是他那样凑巧地在佛子快要成熟的时候突然找到了“破解之法”……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听命于齐方朔的帮凶,但如果他不是呢?
我有些迷茫,更多的是糊涂。这种种扑朔迷离,我到底该相信谁的话?
若天下有让人只说真话的灵药该多好,这样我便能知道齐方朔到底有没有骗我。但如果我真的误会了他,还误会了六年,这六年里他以为我死了,给我立了牌位,抄了经书,每年还去拜祭我……
我忍不住扶了扶额,觉得头晕眼花。
“白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姜惠见我愁眉不展,担忧地询问。
小孩子吵架总是抄得快和好得也快,没几日白涟和姜寒星又要好得蜜里调油谁也分不开了。两个孩子在糙地上打滚,我与姜惠便坐在亭下静静观望着,大多时候并不说话。
我注视着远处追逐打闹的两个孩子,小小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人心太难测了。你以为你了解的,可能并非全部,你以为你不了解的,也许早就将一切都摊开在了你的面前。”
“白大哥是遇到什么想不透的事qíng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她也不过一个小姑娘,比四喜大不了几岁,但却给人一种少年老成之感,我忍不住便和她倾诉起来,“一天到晚揣测别人的心意是件非常累人的事,不仅累人,时间久了自己也变得疑神疑鬼。我过去曾经因为轻信吃了大亏,现在又因为这个大亏而不敢信任何人,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姜惠想了想, 忽然问:“白大哥觉得我可怜吗?”
她问得太直白,我怔忪片刻才道:“我替你惋惜,但不觉得你可怜。”这种自以为是的可怜对她来说也许才是最无用的。
她和姜寒星的身份我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而她也知道我知道,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露三分藏七分,彼此也算互不侵犯。
姜惠点点头,十分赞同道:“我也不觉得自己可怜,起码我还有命活着,现在吃好穿暖,与弟弟安然无恙地生活在侯府中。而我的父母族人,他们却永远没这个机会了。我更可怜他们,可怜的夜不能寐,可怜的伤口一阵阵发疼,可怜的想要让自己一夜间qiáng大起来,将那些害死我亲族的贼人一一手刃。”她满脸冰冷,眸中泛着血光,“你知道吗?我的手是被我父亲手下的一名门客砍断的,他以为我死了,转身想去杀寒星,结果反而被我所杀。他曾经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白大哥,人心的确难测,自古便是如此,我不知如何劝你,因为我也早就不信它了。”
一个小女娃,说话竟然比我师姐还要老气横秋,沧的跟个老头子一样!
我刚想开口劝劝她,就听她道:“但我信公道,信正理,信善恶终有报,信我的弟弟。因为仍有可信之物,我才不致迷失自己。白大哥,如果你也还有可信之人、可信之物,那就信吧,抛开所有,只信他。”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目光澄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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