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信可信之人,可信之物?
只信他……
我可以信吗?我能信齐方朔吗?
这个问题我思来想去,答案无处可寻,心qíng一日比一日浮躁。
白涟从小到大都长在归梦谷,谷里只有我和师姐,还有一些无害的动物。师姐会教他识字,他很聪明,现今已会认许多字。而我则教他习武,虽然他底子差,但我觉得习武能qiáng身,只要身体允许,还是会要他比划两招给我看。
“爹,我这招对不对?”白涟挥着小胳膊练了一套《尧山诀》中的连招,定在最后一招上,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我。
我纠正着他的姿势,嘴上不忘夸奖:“小涟真厉害!手再抬上去一些,对,就这样……”
我退到一边,让他重新舞一遍给我看,正抱着胳膊观察他动作,齐方朔就从院外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捧长匣的仆从。
他这可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找我,我心中不免诧异,还有些微的……高兴。
我很快收回视线,装模作样站在那里等他走过来。
他走到我身边站住,看了会儿白涟练剑,半晌道:“他底子果然不行,大夫怎么说?”
我没来由一阵紧张:“大夫开了个方子,说先吃十天,看效果如何再做调整。”
他找来的大夫自然是燕地最好的,但这先天不足之症只能慢慢调养,大夫也说这是急不得的事。
齐方朔抬手一招,身后那几人纷纷上前。
“这里有些补气qiáng身的药材,你看下哪些用得上就用,若不够再叫人去库房取。”
然后他走到一个匣子前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把剑和一支乌黑的发簪。剑我认识,是齐方朔送我的素蜕,丢在了六年前huáng明将我绑走的地方,而那支簪子就更熟悉了,飞燕衔花,是我曾经准备送给齐方朔的簪子。
“这两件东西,我替你保管了六年。”齐方朔执起剑和簪子,转身递给我,“今日也该物归原主。”
愣愣从他手中接过东西,我握着簪子仍有些不敢置信:“这簪子怎会在你手中?”
我用它刺瞎了huáng明的眼睛,当时应该是掉在了那个破屋里才对。不住抚摸着那支发簪,我实在没想到还能再找回来,还能再见到它。
“当日你被蒙面人掳走,我派齐英前往追缉,但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带回这支簪子。”他垂眸注视着我手中的发簪,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yīn影。
我的心像是被拨乱了音的琴弦,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平静。
在我以为被他利用欺骗的时候,曾那样失望痛苦,那他呢?他现在是否也在为我的猜疑和不信感到无比失望?
“这簪子……其实原本是要送给你的。”没想到之后出了那么多事,一拖就拖了六年。
“嗯,那就给我吧。”说着从我手中抽走了那支发簪,拿到手转身就走,都没留给我反应的时间。本来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也只好全部咽了回去。
第三十四章
齐方朔来得快走得也快,身后的齐英却没马上跟上去。
看人都走了,他来到我面前小声说:“侯爷没说全,我在破屋找到这支簪子,随后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寻,追到悬崖边发现血迹断了,我判断你掉下了织螺河,于是拿着簪子回去复命。公主被钟地接走后,我们又在原地等了你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侯爷每天都会派人去织螺河沿岸搜寻你的下落。”他话语中带着点无奈,“侯爷不爱说漂亮话,又总冷着一张脸,我知道你心有疑虑,但他绝不是不顾你生死的人。”
我抓紧时间问他:“那智深呢?”
他一皱眉:“这件事就是那秃驴惹得祸,段棋和你都觉得侯爷该什么都知道,实在是冤枉了他。到你被抓走,侯爷才觉出不对,但也为时已晚。他从智深处得知真相,盛怒之下与对方大打出手,还不允许我们cha手。最后他一剑重伤智深,自己也挨了一掌,算打了个平手,养了半年才养好。”说到这,齐英刚毅的面容显出抹怒色,“燕穆侯府本该与那秃驴不死不休才是,无奈后来六皇子多番求qíng,此事只得作罢。侯爷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并非不想为你报仇。三谨,你不要怪他。”
我原来真的误会了他……
紧紧握着手里的剑和木簪,掌心不由生疼,但我一点不在乎。
“我不怪他。”我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会怪他?我勉qiáng对齐英笑了笑,躬身道,“多谢齐英大哥告诉我这些。”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如此,这才转身去追齐方朔。
认定了六年的事,一朝全部推翻,对我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但我又无比感激老天能让我与齐方朔再次重遇,以解除我对他的误解。
“爹,我这次舞的好不好啊?”远处白涟练完一套动作,停下来问我。
“比上一次好!”
听到我的夸奖,他更是卖力,一下午练了不知几遍,练得满头大汗。结果乐极生悲,晚上就发起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我看他小脸煞白,赶紧让宝喜去请大夫,等看好大夫煎好药,再喂白涟喝下,都已经过了大半夜。
“公子,这边有我,您去睡一下吧!”宝喜道。
我疲惫地揉揉额角:“不了,你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
宝喜一开始怎么也不肯走,后来又被我劝了几句,见我主意已定,只好不qíng不愿的走了。
我正支着头在桌边打瞌睡,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我骤然清醒,望向门边,惊喜地发现来人竟然是齐方朔。
他白日里走的那样快,害我连话都没有跟他说明白,我以为又要一段时间见不到他,想不到他自个儿送上门了。
他先是问我:“怎么样了?”再走到白涟chuáng旁,掀开帘子去看他的qíng况。
“大夫来看过了,刚给他喝了药躺下,明早如果还不退烧,要再去请大夫来看。”我如实回答。
随后屋里有一瞬非常寂静,他维持着掀帘的动作,我坐在桌边看着他,彼此没有jiāo流。我简直要以为,他会这样看白涟看到天荒地老。
有这么不愿意直面我吗?我知道他生我气,但我也是被小人蒙蔽了啊!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从桌上拿起两个杯子,分别斟满茶水。
“侯爷,我们聊聊吧。”
齐方朔闻言背影一僵,我以为他要拒绝,没想到他一旋身,气势汹汹的,还是很给面子地坐了过来。
“侯爷,要是这六年里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三谨先在这里向您赔不是了。”我举起杯子,以茶代酒,敬了敬他。
他一只手随意地搁在桌上,指尖抚摸着他那只杯子的杯缘,并不看我。
“哦?我倒不知道我们间有什么误会。”
我心中啧了一声,为他的态度感到头疼。
“侯爷,若我做错了什么,你尽管骂我打我便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又怎么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只要不再和我这么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怎么样都行。
“我说的你信吗?”他掀起眼皮看我,眼神锋利的直击人心。
我想也不想道:“信!”
“这会儿又信了?”
我哑口无言,想反驳,又觉得自己理亏,只好转移话题。
“咳,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方朔沉默良久,银指套轻叩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
我以为他不想说,刚要再找话题,就听他不急不缓道:“你被蒙面人掳走后,我命齐英前去追缉,结果他只带回了你的发簪。他们劳师动众只为了将你抓走,我觉得事出蹊跷,快马加鞭赶回顺饶质问智深。他承认对我有所隐瞒,我俩大打出手,最后打了个平手。我以为你死了,为你在慈恩寺立了牌位。”他语气平平,完全不带起伏,“事qíng就是这样。”
明明该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怎么偏偏被他说成了这样?
愧疚与欢喜jiāo织,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过了会儿,等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我想起还有个问题要与他确认。
“侯爷,你会……将白涟献给六皇子吗?”
就算智深有所隐瞒,现在先不去管他的目的,就说白涟已经这么大了,若他佛子的身份被证实,该引来多少觊觎掠夺?如果段涅让齐方朔将白涟献给他,齐方朔会拒绝吗?
我无意识地又在开始疑这疑那,直到被齐方朔暗含怒气的低沉嗓音打断:“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你把我当做什么?”他可能怕吵到白涟,怒斥时也尽量控制声音。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瞧他又有生气的苗头,我赶忙赔不是。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白三谨,你记住,既然今日你说信我,那最好一信到底,若他日你再胆敢怀疑我,我就将你套麻袋里沉到东海,让你真正的往生极乐。”
我缩着肩膀抖了抖,被他凶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白涟病去如抽丝,在chuáng上躺了整整十几日才好。其间姜氏姐弟不时会来探望,两个孩子在chuáng上嘀嘀咕咕,我和姜惠便坐在桌边谈论外面时局。
南方大旱,流民激增,而湘、尚等地的毫不作为,实在让人寒心,姜惠说已有许多地方开始乱了起来。
“那嵬地呢?”想到齐暮紫就是嫁到南边的嵬地,我不免为她感到忧心。
姜惠像是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笑道:“嵬灵君亲自治理旱qíng,在灾荒最严重的几个地方轮流安抚民心,还开仓放粮、施粥救人,因此嵬地灾qíng虽也不小,但百姓qíng绪尚算稳定。”
听她这样说我放心下来,又觉得两相对比下段棋他们更不是东西了。百姓还在受苦,他们却只顾自己享乐!
“这几年里,大皇子夭折,五皇子被贬,六皇子隐居深宫,九皇子无依无靠,十五、十七两个还是奶娃娃,只有段棋被封厉王,过得滋润逍遥。夏王对他宠信有加,据说就连向来排斥的立储一事也松了嘴。”姜惠愤愤然,“要是这天下真的落到了段琪手中,那还不如来个川竭山崩,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意气用事,姜惠这会儿的语气倒是又有些符合她此时的年龄了。
说起来,我与她还有着共同的杀父仇人,也算同病相怜。
若段棋坐上王位,天下便也间接等于落到了宋甫手中。到时候这大夏会变成什么样?齐方朔又会如何?
世间没有桃源乡,现在不同仇敌骇,真到了段棋登基那天追悔莫及还有什么用?
过去我总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杀不了宋甫,但我其实并不需要亲自杀宋甫,有齐方朔在,我完全可以借助他的力量绊倒我的仇人。
等想明白了,我来到齐方朔书房。他对我的到来很是意外,笔一搁,等我道明来意。
我也不跟他来虚的,直击重点:“我想与侯爷做笔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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