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没什么波澜的行驶了一个月,每天除了看海就是自己找事做,楼船再大两三天也逛遍了,剩下的日子真是百无聊赖,每天闲得发慌。
但如果我一早知道接下去要遭遇的事,我一定会祈求老天让我一直这么无聊下去。
这天傍晚其实已有征兆。先是云层,严严实实遮挡了天空,不时闪动雷光,昭示着随时降临的狂风bào雨。接着是海làng,颠簸更甚,就连身处顶层都能感觉到船体的剧烈摇晃。
管带通告全船说是夜晚会有雷bào,要大家做好准备。而在这种天气下大伙儿也没了玩乐的心,基本上用过晚膳就各回各家休息了。
我因为怕晕,还特地问随行大夫要了可致人昏睡的药丸在睡前服下,准备来个一觉到天亮
没想到的是,我半夜就醒了。
船体猛地倾斜,我从chuáng上毫无预警地滚了下来,瞬间就给惊醒了。
窗户早已被狂风chuī开,豆大的雨点夹杂腥咸的海风怒啸着拍打在我的脸上,雷声震耳yù聋,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劈在船上,或者已经劈在了船上。
我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往门外跑,扒住门框的时候就看到外面的走廊呼啦啦站了一排人,手上都抓住一条系在女墙上的绳子,让自己不至被甩出去。
黑风孽海,一旦到了这种时候,凡人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看着一个空位,赶紧跌跌撞撞冲过去抓住绳子,打在脸上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海水,没一会儿全身就湿透了。
突然一个大làng,船猛烈地颠簸了一下,我没抓稳,整个人往后摔去。正在暗暗叫糟之时,后背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腰上一紧,我低头看去,揽着我的那只手,拇指和食指上分别戴着枚银指套。
我竟然摔到齐方朔怀里了!
“侯爷!”我赶紧抓住一边的绳索,但非常时期,没法随意变换姿势,后背还是紧紧贴着身后的人,“你当心……别戳到我!”我在风里大声吼叫。
“闭嘴!”低沉中带着点怒气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在这个冰冷的雨夜竟奇迹般地让我感受到了一点烫人的温度。
我身上只穿了亵衣亵裤,被雨水一打,薄薄一层就这么贴在了身体上,要是一个人肯定挺冷的,但两个人贴一起互相传递着体温,反而不觉寒冷。刚刚随便那么一瞥的时候我还看到有人只穿了一条裤子打赤膊的,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脱光睡觉的习惯,不然就算安全活到天亮,恐怕也没有脸再面对大家了。
又一个大làng袭来,我耳边响起齐方朔的声音:“抓紧我!”他话音方落,船体就猛地腾空再落下,我反shexing地用空余的那只手抓紧腰上那截手臂,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侯爷!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实在不怪我说丧气话,任谁都不会觉得这种天气我们还有命活。
齐方朔的声音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觉得他一定很想就这么把我抛下海去:“有我在,你死不了!”他喘息着道。
过了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风làng好像小点了。然后,方才一直被恐惧压倒的另一种感觉立刻涌了上来,鲜明地不容我忽视。
“侯爷,我想吐!”我苦着脸道。
腰上的手更紧了:“憋着!”
我赶忙用手堵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雨停了,海làng也小了,我躺在走廊的地板上,穿着湿哒哒的衣裤,风一chuī就直打哆嗦。
我一下坐起身,发现其他人也都横七竖八地瘫坐在走廊各处休息,显然是被昨晚的风làng折腾的够呛。
看向自己身后,果然看到同样一身láng狈的齐方朔。
他靠在木栏上,双眼微闭,呼吸平缓,半gān的发披散在肩头,有一些挡住了他俊美的脸,我微一愣神,伸出手探向他,想要帮他把头发拨开。
但还没碰到,对方的双眸就蓦地睁开了,与我的视线对个正着。
我心一颤,手临时转了个方向,改为给他掖了掖衣襟。
“当心着凉……”
他定定看着我,没表态没说话,过了会儿自己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从地上站了起来。
“齐英!”
“在!”齐英从一群侍卫里站起来,赤luǒ着jīng壮的上身。
齐方朔眉头紧蹙,不怒自威,利落地发号施令:“带人迅速清点损失,统计伤亡人数,安排船医诊治。然后将管带找来见我,他要是死了就带副管过来!”
齐英领命,恭敬道了声“是”。
走廊迅速空了下来,齐英带着一队人马就下了楼。同时齐方朔也转身回了房,我猜是换衣服去了,他们这些贵族子弟,总是面子大过一切的。
虽然身上还穿着湿衣服,但我仍决定下楼先确定程小雨他们的安危。我们在三层都弄得这么láng狈,真不知道他们二层甚至一层的怎么熬过昨晚的,昨天我隐隐约约有听到尖叫和喊救命的声音,希望不是他们。
当我急急赶到二层的时候,几乎和楼上一样,满地láng藉,路过某几间房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发出的唉唉痛叫,想是有人伤着了。
我见程小雨的房门开着,就一边往里冲嘴里一边嚷着:“怎么样怎么样?还活着吗?”
然后就看到程小雨和huáng明一齐转头望向我。
程小雨坐在凳子上,胸口缠着一圈纱布,隐隐透出血色,huáng明正在他背后为其包扎。小乖则站在一旁的架子上梳理羽毛,因为浑身被淋湿了,整只鹰看着都缩小了一圈。
“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地府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程小雨没好气地说道。
我见他中气十足,知道他这是小伤,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程少侠你这身手不行啊,huáng明不懂武功的人都没事,你怎么反倒受伤了?丢不丢人?”从地上扶起一把凳子坐下,继续道,“你们这层除了你还有人受伤吗?”
程小雨白眼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
huáng明笑着道:“你别挤兑他了,他这伤是被小乖挠的。昨晚风大雨大,他怕小乖被甩出船舱,只好将鸟塞进自己怀里一直搂着。小乖的爪子多利啊?没把他心窝挠穿就不错了。”
我啧啧两声,扫视了圈屋内东倒西歪的家具,说:“其他人还好吗?”
huáng明道:“我们院十个人,除了晓雨还有隔壁的何大壮不小心磕破了头,其他人倒是没事。你们呢?”
我觉得有些冷,于是摸跑到程小雨chuáng上摸了摸被角,发现是gān的,愉快地蹦了上去,气得程小雨要拿凳子砸我,好险被huáng明劝住了。
我把被子披到头上,抱住膝盖,只露出一张脸对着外面。
“我们在最高那层,你们都没事我们能有什么事?昨晚风làng那么吓人,我还以为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呢,还好是虚惊一场,真是老天保佑。”
一度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去见师父他们了,还在想师姐一个人可怎么办,她没有我的消息不知要急成什么样。要是她忍不住卜卦求问了我的生死,通过这种方式知道了我的死讯,该有多伤心?
好在有惊无险。
“怂蛋!”程小雨嘲笑我。
huáng明这时替他包扎好了,拍拍他的肩:“好了,小雨你活动活动看会不会太紧?”
“哦,好……”
两人说话间,我突然感到指尖一痛,奇怪地将手递到眼前,发现右手食指上有个很深的小口子,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戳到的一样。
什么时候……
“啊!”我很快意识到,造成这个伤口的元凶可能是齐方朔的银指套。
程小雨说,那东西是专门用来放血和试毒的,至于是放什么东西的血,他讳莫如深。
不过,还好齐方朔是用来试毒而不是下毒的。我一边吮吸着伤口一边如是想道。
第五章
最后清点下来,除死了一些牲畜外,另有四十八人被海làng卷走,三十多人不同程度的受伤――有的被倒下的家具砸到,有的则是颠簸时不慎摔倒。一场bào风雨,让原本还对这次行程保持着轻松乐观态度的人们第一次意识到了大海的变幻莫测。这其中也包括了我。
但还没等来得及哀悼这些逝去的生命,更严峻的形势便摆在了众人面前。
船体受损严重,底舱进水,需要马上修理,不然恐怕还没等找到火曦岛,整艘船就散架了。
身为木匠的huáng明和铁匠出身的何大壮第一时间被齐英找过去帮忙,之后的几天便整天窝在底舱里,忙活得四脚朝天。程小雨算半个伤患,和小乖闷在房间里装死也没人管他们。我呢,一下甲板就想吐,止不住的吐,所以也只好守在顶层望洋兴叹。
整整一个三层,只用了一天,侯府的仆役们便将原本东倒西歪的家具放归原位,就连损坏的器物也尽数收拾妥当。
坐在空了很多的船舱内,面对只存活下来一只的茶杯,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就用这个茶杯加上此刻的时辰卜上一卦,问问此行吉凶。然而还没等我开始推演,房门就被敲响了。
“白少侠,侯爷有请。”是个陌生的男声。
我开门一看,发现有点眼熟,应该是跟在齐英身边的某个侍卫。
“就找我一个?”我问他。
他大概看出我的紧张,笑道:“还有别人的。”说着为我引路。
我摸摸鼻子,跟在他后面缓缓出了门。
齐方朔除了我果然还找了别人,一个高大的和尚,两个没见过但是从体魄看像是练家子的中年人,还有一个,竟然是程小雨。
那个和尚我上船的时候见过,后来在二层的时候也见过几回,一开始还以为是齐方朔信佛,出个海都要随身带着出家人给他诵经祈福,后来从程小雨嘴里才知道,和尚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摩云僧人。所谓摩云僧人,就是一间叫摩云的寺庙出来的和尚。据说那寺庙隐在深山,不理红尘,外人很难寻到它的位置,只有这些个云游四方的僧人才能证明它的确存在,而不是人们的臆想。
摩云僧人各个武功高qiáng,这位恐怕也是齐方朔请来的外援。
六个人一起聚在一间被整理好的舱室内,除了中央拼起来的四张长桌和一张太师椅,屋内再无他物。
我进去的时候齐方朔正在说话,一见我就停了下来,其他人见我来了,也一致看向我。
突然遭受这样的瞩目礼,我内心十分受宠若惊。
“都在呢?午好午好!”我皮笑ròu不笑地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在程小雨身边的位置站定,见齐方朔还在看着我,连忙道,“您继续!继续!”
齐方朔这才收回目光,改为看向一旁的齐英。
“阿英。”他轻轻抬了抬下巴。
齐英得到他的示意,从怀里取出一大块羊皮,小心摊开摆放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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