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良遣退衙役,满面笑容恭维道:“丞相明察秋毫,下官惭愧不如。”
闻静思终于放下心来,不愿过多客套,虚让一二,就提出带走女婴,审问宗义之二事。何良不敢再拦,欣然应允,将闻静思一路引入大理寺牢房。牢房圈地而建,yīn暗cháo湿,分左右二院,男犯在左,女犯在右,右院第四间正是囚着宗义之的妻妾女儿。闻静思一踏进牢房便听到细细的婴儿哭声,快步走到门前,只见五六个女子身穿囚衣瑟缩在一堆,面容惨淡。那女婴就躺在一旁地上咿呀哭泣,无一人上前安抚。衙役开了牢门,将女婴抱了出来。五六个女子中,年纪稍长的抬头看了一眼,满目鄙夷,缩唇一唾,一口唾沫落在衙役脚边,愤愤道:“贱人果然好本事,不仅生了贱种,相好的还帮他来讨孩子。”
那衙役听她口出狂言污蔑丞相,吓了一跳,大声喝斥:“噤声!大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闻静思面色如常,接过女婴用斗篷盖好,转身就走。雁迟冷冷一笑,命令道:“恶意诽谤,掌嘴五十。”待两人走出牢房,何良迎上来报,宗义之已经押入审堂。闻静思一边安抚怀中婴儿,一边轻声问:“陛下现在何处?”
何良稍有迟疑,随即道:“陛下仍在审问宗太师。”
闻静思不yù与萧韫曦碰面,选了个偏僻的审堂讯问宗义之。宗义之双手双脚戴着桎梏,身着囚衣跪在堂下,披头散发满面污垢。看见闻静思走进来,双眼jīng光一亮,呼吸骤然沉重起来,身后的衙役用力按紧他的双肩,仿佛一不留意,他就会脱缰而出,扑上去撕咬。闻静思见他这幅形貌,心中大为讶异,两人私下毫无来往,只官署中见过几次面。印象中的宗义之举止有礼,仅是说话刻薄。闻静思在案前坐下,雁迟站在他身侧,手抚腰间软剑,凝神而视。只待宗义之挣脱扑上来,便立即将他斩于剑下,绝不让闻静思受到一点伤害。闻静思挥手遣退衙役,安坐了片刻,沉声道:“私囚百姓,yínnüè平民之罪,你可认?”
宗义之低低笑了几声:“叶晚枫求你去了吧,能请得动你亲自过来,也算有本事。”
闻静思道:“我虽不是御史,但也肩负督察百官的责任,断然不能无视你这丧心病狂之人。”
宗义之先是低头暗笑,笑着笑着忽然仰天狂笑,状若疯狂,声音嘶哑如乌鸦夜啼,听得闻静思心底一阵阵的寒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一死,我们宗家倒了,你们闻家兴旺了。要是太子不死,哪里有轮到你做丞相的一天?都说美色殃国,果真不假。要不是宁王看中闻舍人,哪有后来的吕布董卓之争?起兵勤王?我呸!还不是太子中了你闻家的计才bī宫!”
闻静思浑身发冷,几乎要颤抖起来。被人当面戳破私qíng,岂止是惊惧可言喻。“先太子无论是治国安民也好,朝廷威望也罢,处处低陛下一等。先帝早有更换储君的意思,碍着皇后和宗太师才久久不决。宗家纵横朝政十余载,目无天子,居高自傲,今日有这样的下场绝不冤枉。而你私囚学子,肆意凌rǔ,更是目无法纪,无耻之极!”闻静思极少动怒,今日见了叶晚枫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腌H事,加之私qíng被宗义之一语道破,心中既惧且怒,言辞自是越来越重。
宗义之压低了嗓子惋惜道:“不错,虽然太子处处不如宁王,但他贵在听话!”忽而声音拔高,面容抽搐,目眦尽裂仿若化身成凶猛的野shòu,要将闻静思一口吞下肚去。“叶晚枫他们再好也及不上你闻静思。闻静思啊,你怎么不回家好好照照镜子。先帝在百官面前考评太子策论,太子率侍读应对,你站在最后一位,却是满腹韬略,jīng妙绝伦。那些个世家嫡子哪个比得过你才华横溢,姿容出众!只可惜你姓闻,你要不是闻家人,我第一个收的就是你闻静思!”
雁迟心中怒极,脸色冰寒,然一声高喝:“放肆!”腰间软剑即刻出鞘。宗义之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两排齿fèng凉了一凉,舌头骤然剧痛,“嗷”的一声嚎叫,张口喷出一蓬血水,整片舌头竟是被雁迟一剑裂到舌根。
闻静思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摇摇晃晃站起来,低声喃喃道:“道德泯灭,丧尽天良,真是死有余辜。”转身快步走出审堂。雁迟对闻静思既有从属之谊,又有同袍之qíng,随侍七八年,感qíng不可谓不深厚。今日见宗义之言辞侮rǔ,胸中顿时恨意滔天,怒不可赦。即时一步上前,伸脚将宗义之踹倒在地,高举长剑就要刺下,恰好何良进来,见着这一幕,吓的肝胆俱裂,急忙上前阻拦道:“大人息怒,罪臣自有陛下裁断,大人今日结果了他,陛下那里不好jiāo代。”
雁迟微微一顿,瞪着满地打滚的宗义之,抖去剑上血水,利落回鞘,转身出堂追赶闻静思。何良看着哎哎呀呀痛呼不停的宗义之,正束手无策,这时后堂慢慢走出另外两人来。何良看见来人,心中一惊,跪拜下去。萧韫曦面容如常,踱步走到案前,坐上闻静思刚离去的椅子,掌中扶手尚有余温。宗义之此时已回过魂来,眼见皇帝在前,表面虽然看不出有异,那一双眼眸中,却是清晰可见刻骨的yīn毒,直让人如寒冬腊月兜头淋下一桶冰水,打从骨子里冷起来,想必刚才一番话全被皇帝听进耳去。
萧韫曦轻笑一声。“难为你还记得先帝考评策论那一日。宗家上下最擅长揣测圣意,宗爱卿果然是个中翘楚,如此大才,朕到不想让你那么快就死了。”
木逢chūn侍奉他二十余年,了解极深。耳边听他语调平淡,再看一眼瘫在地上的宗义之,暗叹可怜,心底却升起一股难得的畅快。
雁迟蹬上马车时,闻静思已经怀抱婴孩坐在车上。虽然神色如常,也免不了一阵担心,犹豫道:“大人……”
闻静思见他忧虑自己,淡淡一笑,安抚道:“无妨,将死之人也只能一逞口舌之快,与我并无伤害,不必计较。”车内四角悬着风灯,将狭小的一块地方照得极清楚。闻静思低头看着细细哭啼的女婴,双眸更是柔和几分,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定是饿了,回去得好好喂养。”
雁迟看他这样关心,胸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曾想堕去胎儿,如今可是愿意生下来?”
闻静思一愣,轻轻一叹。“男子产子,本就惊世骇俗,即便我承受得了世人的讥嘲,闻家也必不愿意为我承担流言蜚语。但是,我腹中毕竟是一条xing命,当时骤然得知有孕,难以接受,这两个月细细考虑下来,能产下此子,未必不是好事。只是知道此事的人自是越少越好,否则,我百年之后哪有脸面去见闻家先祖。”
雁迟一直惦记着他曾想堕胎的事,现在听他这样一说,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笑道:“大人的孩子,我很期待。”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所想竟不约而同。
马车回到闻府,已过了戌时。
闻静思将女婴抱入自己内堂,遣了下仆去请叶晚枫,又吩咐厨房熬些五谷米粥过来。叶晚枫踏进内堂,刚要跪拜,一眼就见到闻静思怀中的襁褓,双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满面震惊,连行礼都忘记了。混混僵僵中依稀听到闻静思唤他,连忙膝行至他身前,颤抖着双手去解婴儿的衣服,翻过左侧肩膀一看,一朵梅花形的烙印深深映入眼帘。他再也忍不住思念之qíng,接过了婴孩,喜极而泣。闻静思见他真qíng流露,毫无扭捏之态,昨日说起自身能孕,神色从容淡定,真真是君子坦dàngdàng,对比自己遮遮掩掩,不知多令人羡慕。叶晚枫哭了一会儿,用袖子擦gān眼泪,伏地朝闻静思磕了三个头。“丞相大恩,小民无以为谢,愿为丞相做牛做马。”
闻静思伸手扶他坐下,淡淡地问:“叶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叶晚枫低头看着女儿,思索片刻道:“经此一劫,我再难入仕,更无颜侍奉父母。我在宗府日日筹划出逃,藏了些值钱物件,变卖之后或能做些小本生意,但求二人温饱而已。”
闻静思点点头,这已经是他最好走的一条道。叶晚枫长于百姓家,看似年幼,实际已经颇有担当,囚禁深院尚不能令他屈服yín威,其心坚韧,可见一斑。闻静思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少年的心xing,不由想再帮他一把。“侍奉父母乃为人之本,往后手头宽裕,仍应尽孝膝下,不要因为自己的缘由而夺去父母颐享天伦的资格。你若想从商,我这里到有个极好的机会。待你调好了身体,我便将你引荐出去,如何?”
叶晚枫一愣,难以想象苦难之后竟接连走运,若只是靠自己一人之力,定是艰苦异常,连忙应道:“愿听丞相安排。”
闻静思又同他聊了几句,就有侍女来送米粥。除了米粥,另有一盅药膳汤是雁迟特地吩咐厨房给闻静思补身宵夜用。叶晚枫生出女儿后不曾亲手喂过,此刻拿着小银勺喂米汤有些笨手笨脚,一勺有半勺流出口外,看得闻静思直摇头。“一次不能舀太多,半勺为宜。”抽了汗巾叠好垫在女婴脖子下,从叶晚枫手中取过小勺,舀了半勺粥水在碗边刮去勺底残汤,递到嘴边微微一倾,全进入口中。
叶晚枫看得惊讶,不曾想万人之上的丞相做起这事竟也如此顺手,笑道:“看丞相哺喂手法这样熟练,定是位好父亲。”
闻静思笑笑,不以为然。“我尚未婚配,这一手是被小妹练出来的。我母亲仙逝时,小妹才半岁,父亲并无妾室,我身为长子,自当担起这一份责任。虽然时隔近二十年,却不曾遗忘当时的感觉。”他接连喂了十多勺,便将勺子递回叶晚枫,要他照做。看着少年小心翼翼呵护女儿,想到半年之后,自己也要像他这样,怀抱与萧韫曦的孩儿,亲手哺喂。这一刻,心中全无过往的委屈与酸涩,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祥和。
第五章等下就开,先上甜蜜的100问。
徐谦:今天继续上期的节目。
徐谦: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qíng?
萧韫曦:这题仍然有挑拨离间的嫌疑。答案参照上面。
徐谦:陛下请说具体些,这样跳题,观众会对臣不满的。
萧韫曦(挑眉):对你不满,那是你的失职,与朕何gān?
徐谦:……
闻静思:这题臣替陛下答吧。
徐谦(感动):还是闻相体谅下官,请分公事私事两方面回答。
闻静思(笑):公事上,臣勤勤恳恳,陛下这几年来,多有嘉奖,应该没有不满之处。而陛下勤政,百官皆知,臣对此也十分欣慰。私事上,臣以往躲过陛下,不愿接纳陛下,因而陛下多会对此埋怨。陛下对臣一片真心,处处维护,臣在私事上,并无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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