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岚并不吃惊：“你已经知道了吗？”
“嘛，多少猜到了些。”景朔道，“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相信你。”
“我知道的。”姚岚抬起手，让景朔看到藏于袖中的弓箭，“谢谢你，朔。”
景朔的耳朵动了动：“没什么。你们快走吧。”
“走吧，哥哥。”姚黛月贴上姚岚的手臂。
景君奚凝视着景朔的侧脸，灵机一动，道：“啊，真好啊，我也想去城里玩。”
景朔还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听了他的话，也不多加思考，便应道：“嗯。”
景君奚坏笑一下：“啊，真好啊，我也想像那样陪在姚姚身边。”
“嗯。”
“啊，真好啊，我也想抱抱姚姚啊。”
“嗯。”
“……”
“……”
“景君奚，”景朔收回目光，斯条慢理地挽起了袖子，“你就说你想怎么死吧。”
“冤枉啊，师父。”景君奚撒腿就跑，“刚刚明明是你自己要回答我的！”
景朔不言，迈步追上景君奚。景君奚彻底慌了：“唉，师父，恼羞成怒就不好了。不过呢，这样我就有师娘了，真是太好了。就算他是男子，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景君奚是典型不怕死的主儿，一边跑，一边喊道：“唉，师父你品味真奇怪。虽然姚公子人很好，但他完全对不上你吧。明明天天揶揄你，你看起来也很生气啊，没想到啊没想到。说起来你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上人家的呢？”
“景君奚！还不闭嘴！”看来这景君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几个月，其嘴贱程度比起姚岚，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师父，喜欢人家就要说。别那么害羞成吗？”
听到此话，景朔停下脚步，脸上少见地出现了迷茫。
他不是害羞，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姚岚。喜欢吗？他承认自己对姚岚或许存在着特殊的感qíng，但这能说是喜欢吗？
不过数月的相处，就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而且，两人又同是男子，景朔从来不知道自己有断袖之癖。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明白，喜欢和爱，究竟是什么。
玖歌城虽比不上安梁城繁华，但也算得上是第二繁华的都城。除了以姚家为首的医药世家，玖歌城还以其柔软华丽的布料出名。
“哥哥，怎么想起今天来给我两件新的衣裳啊？”姚黛月从来没和哥哥一起逛过街，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胡乱找话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也长大了。该添些漂亮衣裳了。”姚岚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一离手，她就会永远地消失，“不然哪家公子会看上你啊？”
“哥哥，就这么不想要我、想把我嫁出去啊？”
“哪里。”姚岚道，“哥哥是想你早点过上好日子。”
“有哥哥在身边，”姚黛月又靠到了姚岚身上，“就是好日子。”
姚岚一顿，用只有姚黛月听得到的声音道：“黛月。”
“嗯？”
“会恨我吗？”姚岚搂住姚黛月，好在街上人多，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娘不会抛弃你，把你扔给邻家。而且，即使我长大了，也没能时常陪你，没能提供好的生活给你。你，会恨我吗？”
“怎么会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姚黛月浅色的眼睛中溢满了泪花，反搂住姚岚，“娘之所以优先救你，你之所以不能时常留在我身边，全都为了给爹爹，给全家报仇不是吗？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啊。”
“那就好，黛月，那就好。”姚岚松开怀抱，“我们现在就去买些衣服吧。”
“好。”姚黛月应道。两人又手拉着手，走回了路中间。
“黛月，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也曾这样，走在这条大街上。”姚氏夫妇双双殒命的那一年，姚岚八岁，姚黛月只有三岁。所以，关于父母的记忆，姚岚比姚黛月多得多，但他却从来没和姚黛月说过。从来没有。
“是吗。”姚黛月静静地听着，“那是怎样的qíng景呢？”
“那天爹正好不需要行医，我们一家人就在这街上闲逛。娘牵着你，爹牵着我。你想买一条红色的裙子，娘不许，所以你就一路哭啊哭。”姚岚望了望天空，“那是玖歌城远不如现在这般繁华。娘被你哭得无法，就一路走一路唱着歌。我记不大清了，不过大概就是这样――”
姚岚清了清嗓子，唱到：“小小竹排，飘啊飘。谁家的姑娘，在那岸上凝望。”
姚黛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你唱得真难听。”
“什么啊。”姚岚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一次啊，我们一起到那田野上。那时家里养了一只小羊，你特别喜欢它，吵着闹着要坐在它上面。但是它一直顾着吃糙，所以没过多久你就被落在后边了。我们藏在树后面偷偷看你，你果然以为我们不要你了，哭得撕心裂肺。”
“哥哥，”姚黛月打断道，“爹爹和娘，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你还记得吗？”
“哪里敢忘。”姚岚答道，“爹是位美男子，更是方圆百里之内出了名的大好人。他医术jīng湛妙手回chūn，被世人称赞为‘医圣’。他时常救人而不取费用，娘曾调侃说，若是爹每次治病救人都收钱的话，咱们家就是富可敌国了。”
“真好呢。”泪水顺着脸颊的弧线滑下，沾湿了姚家的素衣，“我什么医术也不会。不像哥哥。”
“你像娘。”姚岚拉着姚黛月的手，毫无阻滞地走着，“娘长得很美，不过生不逢时，比不过那位嫁给了先代瑾渊王的静阳公主。不过在我心里，还是娘最美啦。”
“哥哥，见过静阳王妃？”
姚岚的手一紧：“嗯，见过的。”
“这个不要紧，我们说娘吧。”姚岚接着道，“娘最擅长fèng衣织布啦，她做的衣服总是漂亮至极，据说皇上的龙袍都是她制的呢。”
“这样啊……”
不着急，姚岚在心里默念，我还有时间，我会把之前没说给你听的，全部都告诉你。
两人从大清早，逛至深夜。回到家的时候，姚岚手中已经捧满了东西。
“抱歉，我们玩过头了。”姚黛月已经换上了一套绣花的蓝裙，把大锦盒放到桌子上，“希望你们没太饿着。”
不知道景朔对景君奚做了什么，这孩子今夜看起来格外乖巧：“没有，没有。”
景朔难得地揶揄道：“没想到足不出户的姚公子也知道玖歌城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姚岚不甘示弱地回道：“那自是比不过卧花眠柳游走四方酒池ròu林的天下第一的王爷您了。”
“好像有奇怪的词语混进去了。”景君奚嘟哝着，在桌边坐了下来等吃。
景朔看着姚岚，一副yù言又止的神态。
“怎么了？”姚岚道。
景朔瞥了一眼姚黛月，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黛月在，不方便说吗？姚岚了然地点了点头。
饭盛好后，景朔道：“君奚与我多收拾了一间房，今夜大家可以各自分开睡了。”
姚黛月分着筷子的手一抖：“你们，收拾了房间？”
景朔假装吃惊，道：“嗯。因为反正都要罚，不如罚些有意义的事，所以让君奚把内院的房间都收拾了一下。姚姑娘，可有哪里不妥？”
姚黛月道：“不，并没有。王爷可真是严师啊。”瞥了一眼姚岚，后者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摆弄着筷子。
锦盒一揭开，景朔乐了，全是在安梁他带姚岚吃过的菜式。他不怀好意地看向姚岚，一边嘴角勾起。
姚岚脸不红、心不跳，大大咧咧道：“方才都说了，我姚岚一介糙民，怎么可能比得上王爷的品味之高。为了能让王爷能够下咽，万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不是有意效仿王爷。”
景朔自动略过他的话：“没想到安梁的菜式在这里也有。”
“那是，”姚岚自豪地用折扇拍拍胸，“我们玖歌，应有尽有。”
姚黛月轻笑起来，举起酒杯：“敬玖歌。”
景姚二人也跟着举杯。考虑到景君奚太小喝不了酒，姚黛月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杯子白水。
“gān杯！”
四人就像真的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
然而，诀别的时刻就要来了。
☆、第18章 死别
是夜，姚岚躺在自家的chuáng上，把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乍一看真是好不潇洒自在。
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夜空中的皎皎明月。夜色正好，只可惜月明星稀，望不见儿时所见的浩瀚银河。
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王爷吗，”姚岚姿势不变，“进来吧。”
姚黛月把双手背在身后，笑道：“真是让我吃惊，哥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王爷这么要好的？”
“我就说，王爷怎么会敲门。”姚岚收了腿，坐起来，“黛月，怎么了，这么晚不睡？”
“嘿嘿，”姚黛月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他身边坐下，“今天谢谢哥哥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了。”
“。……”姚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慎重地答道，“我也是。我也很开心，黛月。”
姚黛月伸手到脖子后面，解开挂在脖子上的红绳的结，然后把吊坠放到了姚岚手心里。是一把金质的钥匙。
“这是……”
“这是阁楼的钥匙。”姚黛月柔声答道，“收养我的婆婆死了之后，我回到姚家，把所有的古籍孤本都放到了阁楼里，这是唯一能开启阁楼的钥匙。”
“黛月？”姚岚读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姚黛月摊开自己冰冷的双手：“你已经知道了吧，这身体，正在逐渐坏死。”
姚岚这辈子还不曾这般恐惧过，连忙上前抓住姚黛月的手：“不，那也还有一两个月，而且，我说不定能治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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