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朔推开门。姚岚果然没睡，坐在窗棂上，看着被闪电照亮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姚，”景朔轻声道，“回来，别被飘雨打湿了。”
姚岚回过头，嘴角温柔地上扬：“怎么，又做噩梦了？”
“是啊。”景朔撇了撇嘴，“你男人没用，只能来求你陪咯。”
姚岚翻身从窗户上下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又撒娇，这里可是你师父家。”
“是真的睡不着。”景朔搂住他的腰，“最近老做奇怪的梦。”
姚岚想了想，推开他，解下了外衫和中衣：“一起睡吧。”
虽说是想找姚岚陪，但景朔还是睡在了外侧，抱着姚岚。他把头埋在姚岚的颈项之间，鼻子里全是令人安心的糙药香：“真好。”
“什么？”姚岚也抱着他，并非听不清，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发这样的感慨。
“这样真好。”景朔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像梦一样。”
“……”姚岚沉默了会儿，问道，“和我说说你的梦吧？”
“嗯。”景朔道，“那些梦非常的真实，就像真的发生过一般。我梦到，我爹娘被人杀害，娘亲让我喝下了药；还梦到小时候与你见过一面，还有你的爹娘，姚……姚青云和夜珊姨；还有第一次见到皇上、皇后……好多好多。”
“姚姚，”景朔的手微微用力，“你告诉我，我爹娘到底是不是被杀的？”
“朔，”姚岚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别想这么多。它们只是梦而已。睡吧。”
其实他可以进一步bī问下去，或许再多问一句，姚岚可能就会告诉他真相。但他没有，唯独这个人，他不忍心看他纠结痛苦。
“你总是这样。”景朔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告诉我。”
姚岚秀气的眉毛揪在了一起，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抱歉。”
待到景朔完全熟睡，姚岚悄悄地从他的怀抱中撤了出来，给他盖好被子，又点燃了桌上了香炉，才转身出门。
白老先生的房间就在游廊的尽头，姚岚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很快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等你很久了。进来。”
姚岚进了门，没有坐下，而是伏在地上磕了一个长头：“白爷爷。”
“上一次见你，你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孩。”白泽宓溃“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我倒是认不出你啦。”
“白爷爷，感谢您替我安葬了姚家逝者。”姚岚跪在地上不起来，“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有人给了他血海深仇，也有人对他施与援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姚家被灭以来，姚岚就记下了别人给予他的每一点善意。
“安葬他们，是我的分内之事。”白泽宓闳剂苏虻疲“毕竟，是姚家人把我养大的。”
他伸手到脖子后面，取下佩戴了几十年的玉坠：“这个还给你吧。”
白泽迕挥薪幸岚起来，而是亲自走过去把玉坠jiāo到了他手里。
“白泽。”借着昏暗的灯光，姚岚看清了那jīng致的雕纹，“原来这就是姚家的第二件传家宝白泽玉。”
白泽，存在于上古洪荒时期的祥瑞之shòu。因其能驱散病魔、通晓一切，自古以来就被医者视为吉祥的象征。
而这白泽玉，在姚家人的口口相传里，寓意着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顺心如意，哪怕天涯海角，我的祝福也会陪伴着你。
“‘白泽’是他给我取的名字，而‘濉是我自己加的。我一介武夫，如何担得起这么高贵的名字？”白泽遄回太师椅上。
“爷爷吗。”姚岚把白泽玉紧紧捂在手心里，咬住下唇。
“我和你爷爷从小一起长大，这白泽玉是我离开姚家的那天他送给我的。”白泽宓溃“现在你爷爷已经不在，我又将你姚家的宝物还给了你，从此之后，我与姚家再无瓜葛。”
“是。”姚岚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谢谢这么多年来您对黛月的关照。”
其实想想就能明白，如若不是白泽灏抵泄卣找黛月，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凭一己之力护下全家的古籍？
“你呢，十八年了，你做了什么？”白泽宓挠锲陡然严峻起来，“不仅大仇迟迟未报，而且还护不住妹妹，护不住家传古籍。除了藏头匿尾地躲在厉王府，你还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姚岚忽然想起了北千翎那晚说过的话：“那些努力全都没有了意义”。再努力，若是一事无成，也就没有了意义吧？
“我，无法反驳。”姚岚的额头贴在冰凉的地板上。
“起来吧。”白泽灞称鹗郑“你该跪的不是我，是姚家的列祖列宗。”
见姚岚不起来，白泽逵值溃骸澳闶遣皇遣恢道你爷爷和父亲是怎么死的？你父亲，为护住你妹妹，身为名满天下的医圣，竟是匍匐而死；你爷爷，则是被钉在了姚家大宅的墙上。你怎能……咳咳。”
因为气急，白泽蹇人粤肆缴。
“那日的qíng景，十八年不敢有一刻忘记。姚家的大仇我一定会报，”姚岚抬起头，却未站起，“哪怕付出xing命。”
“付出xing命？”白泽宄暗溃“那你要朔儿怎么办？”
姚岚愣了愣，随即皱起了眉毛，又磕了一个头。
“朔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任何一点想法都瞒不了我。”白泽宓溃“传宗接代是景家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你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与仇家斗，你要是真的死了，朔儿该怎么办？”
“可能是潜意识里还残留有父母被杀的记忆，朔儿从小就带着戾气。我教他柔剑法，他却自己练成了刚剑。”白泽遛圩呕ò椎暮子，“不是说他从前不温柔，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柔软和欢喜的模样，多半是你的功劳吧。可是，他因你而改变得越多，你死后，他受的影响就越大。你到底是为何接受他的心意的？”
姚岚从地上站起来，由于跪得太久，他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先前我让你起，你不起，怎么现在又自己起了？”
姚岚双手环绕，放在胸前，低下头道：“我给白爷爷磕了三个头。第一磕，是感谢白爷爷替我埋葬姚家的逝者，关照我妹妹姚黛月；第二磕，是谢罪，我十八年来未曾实现姚家复仇的大业，愧对白爷爷对我的期待；第三磕，仍是谢罪，因我的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自私自利，朔自从心悦于我时起，遭受了很多痛苦。”
“三磕过后，我再没有对不起白爷爷的地方，所以就自己站起来了。”姚岚放下手，抬起头，“我接受瑾渊王的心意，一是倾心于他，二是不愿他再因我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想得很清楚了的。”
“没遇上他之前，我不止一次想过要与那女人同归于尽，但是，现在说同归于尽，不过是想表达复仇的决心。”姚岚的声音一时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我绝对不会扔下他一个人先走。”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同落地的，还有一声巨雷。
白泽迤骄驳溃骸拔也幻靼姿看上了你哪一点。”
姚岚苦笑：“我也不明白。”
“白爷爷，”姚岚又道，“您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不要勉qiáng朔。若他哪一天变了心，我自会离开他。他不欠我什么，我不会qiáng行挽留他。但只要他的心还在我身上一天，我便不会允许任何人践踏或是玷污这份心意。”
“好啊，”白泽搴攘艘豢诓瑁“你想得很清楚了。”
“清楚就好。”白泽逭玖似鹄矗对着窗外雨景负手而立，“年轻就是要多恣意一点，但就怕迷茫。岚，你没有沉溺于仇恨之中真是太好了。”
“白爷爷？”姚岚惊道。
白泽宓溃骸澳桥人太狠毒，为了自己的目标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若没有qiáng烈的生的愿望，我真怕那家伙的最后一个子孙也栽在她手里啊。”
“白爷爷。”姚岚屈腿又要跪下来，白泽迦匆话逊鲎×怂，不让他跪。
“唉，”白泽逍Φ溃“是你自己说的，三磕过后再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还跪什么呢？”
“是。”姚岚依言站直了。
白泽逯匦伦回太师椅上：“说起来，朔儿的记忆，你可有办法解？”
姚岚摇了摇头：“但是他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我很怕，怕他知道先代瑾渊王夫妇也是……”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白泽宓溃“朔儿有权知道真相，而且他也想知道，但你却不断阻拦。”
“我不想他像我一样背负这么多的仇恨。”姚岚把手指按在隐隐作痛的太阳xué上，“他的仇，我可以替他承担。仇恨，太苦。”
白泽逄玖丝谄：“你这是自私。他若是知道本可以为你分担，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到，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而且，你就忍心看他日日被梦魇纠缠？”白泽寮绦道，“看他终身为那几年的空白痛苦？”
一语中的。
姚岚在室内来回踱步道：“您说，我该怎么做？我曾有一封信，信上写有当年那件事的经过以及证据，是静阳王妃的哥哥所写。但是我当时沉溺于仇恨中，生怕他遭受和我一样的痛苦，所以我把信给烧了。现在我该怎么让他相信我？”
白泽逵质且恍Γ骸澳慊古滤不信你？你现在就算说太阳打西边升起，我估摸着他也会相信。”
姚岚脸一红：“白爷爷。”
“不说了。”白泽灏诹税谑郑“在你回去之前，能给我看看那枚烙印吗？我就是看看，不会碰你。”
“没关系的。”姚岚很gān脆地解了衣服。白泽蹇醋欧棵牛忽然诡异地笑了笑。
“怎么了？”姚岚问。
“没什么。”白泽灏涯抗庖葡蚰敲独佑。“有人按耐不住了。”
姚岚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啊？”
“真是漂亮。”白泽逶尢镜溃“那时觉得他抖得很厉害，没想到还是这么漂亮。”
“爷爷移植圣丹时，您也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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