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光滑晶莹的ròu质,姚岚皱起了眉。
景朔只觉好笑,多大的人了,竟然还挑食。他熟络地夹起一块ròu,在姚岚面前晃了晃,放入口中:“我说姚公子,这可是好东西呐。都说不要以貌取人,其实对于菜式也是如此,何不赏脸尝尝?虽然我不止点了这一个菜,不吃也无妨,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咯。”
姚岚点点头,觉得有理。自己难得出来一遭,不尽量把能尝试的都尝试了,可就对不起这双腿。于是就伸筷夹了一小块ròu,缓缓往前送。ròu到嘴前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舒了出来,烈士就义一般地把ròu送至口中,嚼也没嚼就吞了下去。
景朔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极少笑,平日里就算笑也是为了逢场作戏。现在这么真心笑起来,瑞凤眼中好似流出了光彩。他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冰冷,笑起来,却显得可爱了。姚岚看着,心叹这也是个可怜人,在官场里,不得不藏起自己,时间久了,怕是把自己给丢了,这么想着,眼波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起来。
“你尝到什么味儿了吗?”止住笑,景朔问。
姚岚咬了咬筷子,先前吃得太急,还真不知什么味儿。可是感觉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恶心,遂又夹了一块,这会儿慢慢地吃了。没想到,这ròu肥而不腻,ròu质鲜软,外皮香苏,也算得上是极佳的美食。待把口中的ròu全都消化完毕,他满意地笑笑:“王爷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瑾渊王,连挑选食物都如此拿手。”
有了此次经验,接下来的食物端上来时,姚岚也不管外表有多么不顺眼,全都试了一遍,果真没有一样是让他失望的。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纵使是这城府极深的姚岚在胃口得到了极大满足的时候,眼眸中也闪烁着真诚而幸福的光芒。两人吃得欢快,时不时对食物评头论足一番,又扯到自己某年某月某日吃到的什么美食,倒也忘记了你来我往的过招,难得的相处和谐。
正说着,街上的烛灯倏地全亮了。星火相映,映出了安梁城内的一片繁华。
“那是什么?”姚岚指着越来越近的马队问。
景朔喝完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漫不经心地答道:“那是百花街上每晚必有的余兴节目。每晚均由一位歌jì坐在马背上为来到这里的客人歌唱,百花街上的客人向她献花或是献诗。”
“真是想不到,烟柳之地也有如此风雅。”姚岚摇摇头,探头望向前方。
“问世间,qíng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注:引自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的马队越来越近了,姚岚这才得以看清那歌jì的面貌。正是被他调戏过的柳红云。她身着艳丽的华服,坐在领头的马上,向着不知身处何方的才子唱着一曲qíng歌。她的身上被在两旁观赏的客人撒满了花瓣,连同跟在她身后的马,也都沾上了献花的芬芳。
山野的气息,鲜花的芬芳,加上脂粉的浓郁,刺激得姚岚轻咳了两声。他扭过头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正巧看到景朔倚着雕栏,目光幽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略作思考,便拿着筷子敲打着碗,和声而唱。
“君不见,huáng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注:引自李白《将进酒》)”
……真是用qíng歌的悲调唱出了豪放的诗词。景朔回头看他,心qíng复杂地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说:“你娘没和你说过,不能用筷子敲碗吗?”
姚岚放下筷子,将自己杯中的酒匀了一点给景朔:“我娘啊,可是在我八岁那年去世了呢。”
“。……”
景朔举起杯子,与姚岚一同一饮而尽。
第一次,景朔觉得,他和姚岚若不是处于对立的两方,或许能够成为很好的知己。
“今日多谢款待!”姚岚为景朔合上房门。
夜已深,他走回自己的房间以后躺了许久,听到隔壁房里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检查了一下先前撒下的粉末。
药粉已不在,却听得远处传来了细小的鸟叫声。姚岚一笑,纵身飞出窗外。
“来了。”姚岚用的是简简单单陈述句,“张家qíng况如何?”
来人轻声道:“张家惨遭灭门,但是张家少主和其管家逃出生天。”
“灭门?”姚岚把折扇抵在下巴处,“连同被捕的几个张家下人?”
“是。”探子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荆卿的qíng况如何?”
来人问什么答什么,像没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断臂之伤口已痊愈,现在已离开皇城。”
姚岚追问:“去往何方?”
来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或是北千翎不让他说。
“那就这样吧。”姚岚挥手,“我知道了。”
然而来人并没有立即退去的意思,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姚岚面前:“这是厉王殿下给您的信,说是您要的证据找到了。”
姚岚迟疑了一会儿,望向景朔房间的方向,见那里没什么动静,才接过信,颔首道:“行了,你回去吧。”
“哼,什么qíng报共享,相依为命。”景朔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还好本王就没有相信你这个小人。”
☆、第8章 鹏程
安梁城附近有一山群,山上长着很多名贵的树。若是在恰当的季节上山,取些木材拿到市场上去卖,可以换得不少银子,所以即使山挡住了部分商路,却没有影响到安梁城的经济发展,反倒使山脚的某些人家成了富豪。比如那临山的季家,因得了祖上传下来的选材砍柴法,这会儿都盖起了小阁楼了。
这日,季家的幺子季鹏程背了一个竹筐,在山道上走着。因为年纪小,加上最近山贼肆nüè,家中长辈都不让他出门。好不容易得了次机会,父母让他上山拣些木柴回家,他便盘算着要好好游赏一番再回去。
他走走停停,乐滋滋地看着路两旁的花花糙糙,心qíng简直比这阳光还要明媚。还没走到半山腰,他的筐里一根木柴都没有,倒是被些野花野糙填了个半满。
正玩得欢快,忽地听得远处传来NN马蹄声,他吓得一惊,当即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山山山山山山贼?”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男子的声音清慡悦耳,季鹏程这才把方才自动闭上了的眼睛睁开来。
“我说小孩儿,你怕,怎么不逃?”开口的男子骑马走在后方,身着一袭白衣,唇边若有若无地挂着一丝微笑。而策马走在他前面的男子,眉目之间满是凌厉,吓得季鹏程又是一哆嗦。
白衣人下了马,走到他面前:“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到此处?”
那前方的锦衣男子见状,竟也没有生气,也跟着下了马。
季鹏程看他越走越近,迟迟张不开口。
姚岚趁机揶揄道:“唉,你别怕他,他长得就是那个样子。其实他心地善良喜欢孩子待人温和,典型的刀子嘴,啊不,刀子脸豆腐心啊。”
景朔喝道:“姚岚,时间紧迫!”
“好好好,”姚岚忙转向季鹏程,“问你呢,孩子,名字,以及你住在哪里,来这作甚?”
季鹏程颤抖着答:“我,我叫做季鹏程,是,是那山脚下的季家的孩子。今,今日上山,是为了给家里带些木柴回去。”
姚岚又问:“可是我听说,最近山贼猖獗,你父母放心让你一个人上山?你这模样,也不过八九岁吧?”
“是的。今年刚好九岁。”像是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季鹏程露出了一个个的笑脸,“我求了好久爹娘才让我出来的呢。听说山贼一般藏匿于上半山,没有大的商队不下山活动,所以我和爹娘保证,只在这一带转转才回去。”
景朔这才开口道:“既然这么想出来玩,为什么不让爹娘带你出来呢?”
季鹏程偷偷摸摸地抬起眼睛,打量了他几眼,才道:“爹娘都在忙着建房子,家中的哥哥姐姐也都去帮忙了,我最小,只能帮着拣些柴……啊!我忘了这事了!”他回身看了看塞得半满的竹筐,黑亮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歉意和无奈来,“怎么办呢,去哪里找木柴呢。”
“这个时候建房子,吗……”景朔摸了摸无痕的剑柄,像是在对姚岚暗示着什么。姚岚似是懂了他的意思,歪了歪脑袋,嬉笑的神色收敛了许多。
“我觉得你爹娘根本没有指望你砍柴回去吧,”姚岚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会天色暗下来就很危险了哦,不如现在就回家吧?”
“这这这怎么行呢?”季鹏程忙道,“我能帮上的忙本来就少之又少。”
景朔无奈地扶额:“好了好了,我帮你砍些柴,你拿了就快快回去吧。”
安梁群山上都是些巨木,想要得到能够人力搬运的小树枝,就只能到达常人不能企及的高度凌空而砍。景朔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向上一跃。
纵是习武之人,也不可能一跃千里。跳至最高点时,景朔伸手拍向一旁的树枝,稍稍借力,人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头向下加速远离地面。这下别说是季鹏程,就是姚岚也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人娴熟地在空中翻转了几下,便飞跃至树顶。由于上升的速度极快,他的发髻被chuī开,长发在空中飞舞着。
“大丈夫当如是啊。”季鹏程发出了几不可查的赞叹之声。眼前的人,似是立在了万物之上穹顶之下,俯视着身下的一切,虽不是这江山之主,却也可谓是人中之龙。
季鹏程不由自主地呢喃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成为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或许等到你长大吧?”姚岚摸了摸季鹏程的头。
半空中,景朔的身子一顿,止住了上升。趁着在空中悬停的短短一瞬,景朔抽出腰间的无痕剑,对准了树枝。身体迅速地开始下落,景朔握剑的手一刻不停地挥舞着,被砍断了的树枝顺着剑式,齐齐落到地上。景朔完成任务,身体一侧,整个人朝左边的树坠去。快撞到树gān的时候,他提起无痕,剑尖一点,整个人转正了过来。眼见马上要砸到地上,他用脚底蹭了蹭树gān减慢了下降的速度,最终站稳。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好像发生在了两次眨眼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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