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正好时_胤辞y【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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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ūn意渐浓,四月初的时候天地已完全褪去了冬天的肃杀,万物竞相生长,好一派生机勃勃。然而随着chūn风绿过两岸,京城的疫病也在这场暖风中渐渐滋生。

  这日孟时清正埋头于案牍中,忽听下人禀告世子殿下得了重病,眼下陈家家主要他过去看望。孟时清一听自己儿子病了,扔下满桌书册夺门而出。景和在庭院中见到他经过,连忙跟了上去,孟时清看见景和跟上来,gān脆也把他一块儿带上了。

  等到了陈府,亭台楼阁恢弘之势比起王爷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景和光是看着那些轩榭建筑便能想见宅子的主人有多跋扈,不愧是钟鸣鼎食的大家。陈家家主年约半百,头发有些花白,jīng神矍铄目光犀利,看见孟时清来了开门见山jiāo代了两句湛儿的病qíng,之后再不多说一句话,直接打发孟时清走了。

  景和看见孟时清受到如此待遇,后者的心思却似乎完全不在家主身上,急急忙忙催人带路到了湛儿的居所外,然后被人拦下。

  守在外头的人说世子得的水痘,会传染,旁人接近不得。

  景和听了眼睛一亮,急切地说道:“我行我行!我娘说我小时候发过水痘,如今进去也不会再被传染了!”

  “当真?”

  景和冲着孟时清猛点了一下头,目光恳切。

  孟时清冷声道:“是你们主子让我来的,还不快让路?”

  挡在前头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面上虽仍带着为难,然而终究是放行了。景和目瞪口呆地随着孟时清进去了,孟时清淡淡地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看,连着府里的下人都是这个德行。”

  景和忙不迭点点头。

  孟时清和景和进屋前被人拿着艾糙上上下下熏了一番,又戴上蒙住口鼻的白布这才进屋看见躺在榻上的湛儿。

  景和没想到再见到这粉雕玉砌的小孩时看到的却是他满脸水痘的样子。奶娘正在给湛儿喂药,小孩子吃不得腥苦的糙药,浑身又痒又烫,一边挣扎一边将好不容易喂进去的一点汤药全吐了出来。

  孟时清见状上前拿走了奶娘的药碗搁在一旁,然后亲自抱起湛儿。湛儿烧得迷迷糊糊间忽然看见孟时清的身影,眼睛一下子睁开许多,颤巍巍地笑道:“爹,爹爹…”

  孟时清用眼神示意景和,景和会意后立刻端起他方才放在一边的药碗。孟时清摸了摸湛儿滚烫的小脸,安慰道:“湛儿乖,爹爹来看你了。湛儿听爹爹的话,把药喝了好不好?”

  湛儿蹙着细细淡淡的眉,轻声呢喃道:“药,药苦…”

  “良药苦口,湛儿,喝下去病才会快快好起来。”

  景和听到孟时清这么劝慰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推了一下他说:“你这么说湛儿怎么听的懂。”说着他舀起一勺汤药chuī了chuī然后送到湛儿嘴边,温柔地笑问:“湛儿身上痒不痒?”

  湛儿听景和这么一说,伸手刚要去挠,又怯怯地把手收回,缩在孟时清怀中低声道:“痒…爹,湛儿好痒…可他们不让湛儿挠,他们说湛儿挠了就不让见爹了…以后都不能见…可湛儿很想很想爹…”

  孟时清抱着湛儿的手臂一僵,眸色默然深了许多,他摸了摸湛儿的脑袋,沉默不语。景和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在仙客馆就练得炉火纯青,他心知孟时清眼下最忌讳什么,便对湛儿道:“湛儿乖乖把药喝下,身上很快就不会痒了,然后湛儿就能经常见到你爹爹了。”

  湛儿眼巴巴望着孟时清,“真的吗爹爹?”

  孟时清点了点头,伸手小心地接过景和手中的勺子,亲自喂湛儿喝下。糙药刚一入口小孩儿的小脸就紧紧皱在一起,满室都溢满了糙药的气味,景和知道这味道定然不好受,小时候得水痘的记忆他已经记不真切了,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幕还是觉得莫名心疼。

  孟时清喂了大半天,湛儿总算把糙药喝完了,看见孟时清还坐在chuáng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睡着了。景和注意到湛儿就连睡觉的时候小手还紧紧拽着孟时清的衣角,一颗心顿时化了开去。

  ☆、湛儿归

  湛儿高烧不退,孟时清便一直在一旁照顾着。换帕子擦汗擦身子,事事亲力亲为不愿假手于人。

  一直到晚间陈家家主让人来喊吃饭,孟时清这才放下手中的帕子。

  进屋前孟时清同景和又让人拿着艾糙上下熏过之后才走进去。家主在上座等着,看见孟时清进来招呼他坐下便再无动作。

  孟时清似乎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神色如常地入座。

  景和看见他面无表qíng地吃饭,整个人也跟着拘谨起来,家主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下,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是本王的谋士。”

  景和跟着点了点头。

  “哦。”家主眯着眼睛又打量了一下景和,目光中隐含笑意地说:“你这位谋士有点意思。”

  “是。”孟时清擦了擦嘴,微微敛眉道:“湛儿差不多要醒了,本王再去看看。”

  景和一下子坐直身子也打算跟着去,却被家主叫住。他与孟时清对视一眼,孟时清点点头示意无妨,景和这才又挪回屁股坐回位子上。

  家主看着孟时清走远,转过头问景和:“小兄弟怎么称呼?”

  “景和。”

  “哦。”家主的眉目慈祥许多,看着他和蔼地笑一下说:“景和小弟不必如此拘束,老朽又不会吃了你。”

  “呵呵呵呵。”景和僵硬地笑了一下,“不,不知道您把我留下来有什么事?”

  家主说:“他将你带在身边,看来是很器重景和小弟啊。”

  景和听他话中有话,一时之间也不敢接话,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于是gān脆把嘴角扬得更高,朝家主傻笑了一下。

  家主看得哈哈直笑,一双细长的眼睛在脸上只留下一道fèng,“景和小弟,你可知你像什么人?”

  景和疑道:“谁?”

  那家主却忽然卖起关子:“看样子他没告诉你,那老朽也不多嘴了。”

  “谁没告诉我?王爷?”

  家主忽然收起脸上的笑意,似在思索什么事:“唔,王爷他不告诉你大概是另有打算吧。”

  景和看他不想说,虽然心中好奇得快要炸开了,嘴上也不再多追问一句,看家主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也不像问他他就会说的人。

  后来孟时清看湛儿的烧一直退不下去便要把人带回府上自己亲自照看着,家主许是忌惮这水痘的传染xing,便也没有再拦着。

  景和回到王府的时候,府上对湛儿的到来都已经布置妥当了,想来也是孟时清思虑周全把事qíng都考虑到了。景和也担心湛儿的病qíng,便随着孟时清一起去看湛儿。

  一直到孟时清把沉沉入睡的湛儿唤醒喝药,景和这才知道孟时清走的每一步都是用心筹划的。

  原来湛儿的烧早早便退下了,孟时清在陈府时对经手的冷帕动了手脚,帕子一直都是温热的,这样捂在湛儿脑门上,摸上去便与发烧无异。

  孟时清看着湛儿乖乖把药喝下,转头又继续睡,这才放心许多。

  景和看得瞠目结舌,问:“为何如此?”

  孟时清把湛儿脸上细细软软的发丝拨开,说:“这番把人带出来,我便不会再让他回去了。”

  景和心中大概明白孟时清的意思了,他既然有意要肃清陈家在京城的势力,必然不会再把湛儿留在龙潭虎xué中。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他要用什么办法把逐渐病愈的湛儿继续留着,但既然他走出第一步,第二步必然也在他的计划中。

  景和忽然想起家主对他说的话,思虑许久不知道应不应该问孟时清,孟时清看他一脸迟疑,笑道:“怎么了?有话想说?”

  “你…你知道我像谁吗?”

  孟时清的笑容僵了一下道:“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

  景和看他脸色不善,怔怔道:“他说我像一个人…”

  孟时清低头看了看酣睡的湛儿,轻声道:“我们出去说吧。”

  景和闷闷地跟着孟时清到了庭前廊下,外面正下着小雨,仲chūn时分的雨丝儿带了些许暖意,铺天盖地扬得一地润湿。

  景和只听见孟时清轻轻叹了口气,他说:“小景可还记得当日你同我去赴中秋宴时邵锵口中说的那句话?”

  景和对那日光景早已记不真切,只记得当时上演的那一幕差点把他的魂都吓没了,“你是说邵锵差点认出我的事?”

  “他当时说你像丞相亡女,你可还记得?”

  景和蹙眉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家主所指便是我像她?”

  孟时清摇头道:“当日小景一身女装,同丞相之女有几分相似,若是恢复男儿身呢?”

  “你是说…”景和一脸难以置信脱口而出:“我像丞相?”

  “小景不是一直对你爹心心念念吗?”

  景和听到孟时清这话,当场愣住,他心头的那个疑问忽然就有了答案,却又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孟时清轻轻一声叹息,声音低沉悦耳,他说:“据我所知,丞相当年虽然在科举中失利,只中了个举人,日后却凭着一身圆滑老道的为官之术和过人的政治手腕步步高升,一直到如今丞相之位。”

  景和怔怔听着孟时清说话,听到他突然停下不语,忙道:“你继续说,我没事。”

  “丞相当年是从外乡来的,那时京城的户籍登记尚不健全,他究竟从何处来也无处查询。我只知道,季曾谙之名非其本名,至于他是不是你爹,恐怕要见了你娘才知道。”

  景和眉头紧锁神色怔仲,孟时清看他面色苍白,便安慰道:“你若是想证实,我可以安排丞相同你娘见面。”

  景和在廊前坐下,他摇了摇手道:“不必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几分相似又算什么,再者说了,若他真是我爹,同我娘相见后恐怕当朝丞相就要被我娘的jī毛掸子活生生打死了。”

  孟时清温声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让人追查了。”

  景和拉着孟时清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两个人看着廊前的chūn雨沿着廊檐稀稀拉拉朝下滴落,景和微微笑了一下道:“都这么多年了,找到我爹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执念罢了。”

  孟时清静静听他絮叨,听他说心中早已放下儿时那段不那么完美的记忆,听他描绘那个下落不明的爹爹,听他埋怨绿釉时不时拿jī毛掸子告诫自己不准软弱,听他说疏朗如何胆怯却总在有人欺负他时站出来反击,听他说一些埋在景和心中很久很久,一直难为人道的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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