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关夜北问。他声音带著古怪的气喘,大概是肺部受了伤,“我……不是在做梦吧?”
锺晚屏跨过火焰,来到他面前。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庆幸。活下来的是关夜北。真是太好了。
“我以为你走了。”关夜北用仅剩的那只眼睛凝视锺晚屏。
“我是回来找你的。”
关夜北笑了一声,紧接著剧烈地咳嗽起来,大量血液从他嘴角溢出,洒在前襟上。
“你没事吧?”
“大概快不行了吧。”关夜北自嘲地说,“你不该回来……你会死的。”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著出去。”
关夜北身体一晃,险些栽倒。锺晚屏赶忙扶住他的身体,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撑著他的脊背。真奇妙。从前都是关夜北在帮助他,现在却反过来了。
关夜北将下巴搁在锺晚屏肩头,艰难地吸入一口气。越过他的肩膀,锺晚屏看见一把闪闪发光的银色匕首cha在关夜北背上。
“我自己……拔不出来……”关夜北喘息道,“是镀银的……你也不要碰……”
银对血族来说是致命的毒药,银质武器可以灼烧血ròu,伤口无法快速自愈,而毒素则会随著血液扩散,迟早会要了血族的命。
“关夜北!我带你出去,你会得救的!”锺晚屏急切地说。他正要拖著关夜北离开火场,关夜北却环住他的身体,用最後一丝力气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留下来。”关夜北说,“和我一起。”
火势越来越大。火舌舔舐著两人的皮肤,像一群叫嚣的妖魔,将两人团团围住。
“你想让我留下?”
“嗯。反正也出不去了。”关夜北又咳出一口血,“不过……如果是你一个人,也许还能试试。”
“我不会丢下你的。”
关夜北发出窒息般的笑声:“要走就赶快走吧……顺便杀了我,让我少受点苦。”
锺晚屏拽著关夜北的头发,qiáng迫他抬起头。他直视关夜北还睁著的那只眼睛,恶狠狠地说:“你现在知道赶我走了?”
“比起和我一起死,”关夜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其实我更想让你活下去……”
“所以呢?”
“你不该死在……”
後面的话消失在了一个长长的吻中。锺晚屏捧著关夜北的脸,第一次主动地吻了上去。嘴唇和舌头纠缠在一起,锺晚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和他从前品尝过的“食物”都不一样,这味道既甜美又苦涩,让他想要落泪。
浓重的吻持续了很久很久,两人才终於分开。
火焰已经蔓延到他们身上了,衣料被点燃,皮肤被烧燎,很快,血ròu都会在烈焰中熔化,骨头也会被焚成灰烬,随风而逝,不剩分毫。
锺晚屏疼得想要尖叫,但是被高热空气灼烫的喉咙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视野里只剩一片近乎白色的火光,耳中也唯余烈火焚烧的轰响。
恍惚中,他听见关夜北说:“吻我。”
於是他再一次吻上关夜北的嘴唇。
火焰笼罩一切。
酒店外,一位年轻的女士抱住她失而复得的女儿。
“呜呜呜,吓死妈妈了!妈妈还以为你走丢了!”女士说完,连忙向送女儿归来的消防员道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找到我女儿!”
“不客气。是你女儿自己逃出来的。”消防员扶了扶头顶的头盔。
“不,是超人把我救出来的!”小女孩开心地说。
女士心想,这位“超人”一定是见义勇为的好人,她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才行。
“超人在哪儿呢?”
小女孩回过头,指著燃烧的建筑:“他回去救人了!”
女士热泪盈眶:“真是好人呐!”
消防员则很紧张:“什麽!还有人在里面吗?不行,得立刻组织援救!”
女孩望著冲天的火光,心想超人哥哥怎麽还不出来呀。这时她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如同!翔的燕鸥,飞一般地从另一座大厦的顶端跃进了燃烧的酒店。火灾现场兵荒马乱的,几乎没人看见这个景象,就算看见了,肯定也会认为是错觉。
但小女孩坚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一定是另外一个超人哥哥。”她想,“都是来救人的。”
☆、尾声 永恒的赎罪
秦湾坐在医院病房门口的长椅上,用他那个大屏幕、超智能、双卡双待、电池qiáng劲、内置八个喇叭、自带凤凰传奇的山寨手机“1phone4”玩水果忍者。当白云峰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刚好切爆最後一个西瓜,西瓜汁溅了满墙。
“人呢?”白云峰问。
秦湾抬起头,看著这位多年未见的旧友。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白云峰脸上又添了皱纹,而秦湾则年轻依旧。
外表如少年的血族守护者微微偏过头,示意旁边那间病房:“里面。”
“另外一个呢?”
“那边儿的病房里。”
白云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然後想起这儿是医院,禁止吸烟,於是又讪讪地把它们塞回去。
“把那家夥叫来。”
秦湾伸直双腿:“你这是在命令我?”他举起右手,手上缠了一圈绷带,“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险把你的部下给救出来了,你还敢用这种口气命令我?”
白云峰握住秦湾手上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秦湾猛地抽回手:“恶不恶心!”他使劲在衣服上擦著手,嘟嘟囔囔,“我去叫还不行麽。”白云峰看见他脸红了。
锺晚屏好不容易才从黑暗的梦境中醒来,身上的疼痛又差点让他昏过去。他定了定神,既然还会觉得疼,那就说明他没死。既然如此,他现在身在何处呢?
他看不太清周围的景象,大概眼睛被熏坏了,只觉得四周都是一片白。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涌入鼻腔,这里是医院吧。他试著动了动四肢,还在,左手上正在打点滴,只有那儿是一小块红。他猜想这大概是在给他输血。
白色中有什麽东西动了一下。锺晚屏艰难地转过脖子,发现有个人站在身旁。但是他看不清那是谁,努力辨认了好久,眼前都还是一片扑朔迷离。
直到那人开口,锺晚屏才认出对方的身份。
“哟呵,没死啊。”
是“业火”的首领白云峰。
“老大……?”锺晚屏一开口,嘶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能是谁?”白云峰年近四十,数十年风云沈淀让他显得成熟睿智,又有些冷漠不近人qíng,“别说话了,你嗓子受伤,还是少出声吧。”
锺晚屏点点头。他听从老大的命令,但是又想开口,问问现在是什麽状况。他为什麽没有死在火灾里?又是怎麽来到了医院里?关夜北呢?关夜北怎麽样?
他的这些疑问,白云峰都了然於胸。不用锺晚屏询问,白云峰便知晓他心思般回答道:“是秦湾救了你。你身上烧伤虽然严重,但是大脑和心脏都没损坏,灌点儿血下去,慢慢会恢复的。至於那个关夜北……”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他伤得比你重,在重症监护室呢。”
锺晚屏松了口气。关夜北还活著……这就好了。
白云峰却说:“你那是什麽表qíng啊?听见关夜北没死,你好像很开心?”
锺晚屏想抗辩,但是老大又不让他开口,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晓chūn和石乔告诉我,你答应他们杀了关夜北之後自杀的,结果呢?”白云峰话里带刺,“结果你和他打得火热,还一副要生死相许的样子,你在搞什麽?”
锺晚屏张了张嘴。白云峰说:“说话!”
於是锺晚屏嘶哑地说:“对不起,老大……”他嗓子疼得厉害,像有把刀在喉咙里磨,“我……我离不开他了……”
白云峰双眉紧皱:“我在‘业火’待了这麽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吸血鬼策反!”
锺晚屏痛苦地吸入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自己选吧,这事儿怎麽处理?”白云峰双手cha在口袋里,“是要我把你就地正法,还是带回总部审判?先告诉你,审判的结果也是个‘死’字,只不过让你多喘几天气。”
──最後果然还是这个结局吗?
锺晚屏不禁苦笑。不论如何,都只能以死告终。
“杀了我吧,老大。”
“你想好了?”白云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黑dòngdòng的枪口对准锺晚屏额心,“你在‘业火’还有朋友,不回去见他们最後一面吗?”
“……不见反而更好。”
白云峰点点头,拉开保险。“有什麽遗言要说吗?”
锺晚屏闭上眼睛:“请您把关夜北也一并杀了。”
“这时候你倒记仇。”白云峰嗤笑。
“他答应过我……要麽一起活,要麽一起死,所以请您把他也杀了。”
白云峰惊诧地瞪大眼:“你们是来真的啊?”
“……这种事qíng还能有假吗?”
“我都要搞不清楚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了。”
锺晚屏疲倦地闭上眼睛:“也许都有吧……我也不知道……”
一张爱恨jiāo织的大网,将他紧紧缚住了,不论是或者还是死去,他都无法逃脱。
到此结束了吗?锺晚屏想。
奇妙的是,心中既没有悲苦,也没有厌弃,一想到即使是去往另一个世界,也有关夜北同行,反而有些喜悦。
他听见撞针清脆的一响。是空枪。
锺晚屏睁开眼睛,依然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白云峰收起了枪。他根本没有上子弹。
“……老大?”
白云峰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身冲门口说:“你进来吧!”
病房门打开,又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白云峰像是和他jiāo换似的,拍拍那人的肩膀,说了句“这回暂且放过你,你的通缉还没取消,下次就不会手下留qíng了”然後走出病房,顺手捎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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