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小娘子_荔箫【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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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一直也知道何母妃对她挺好的、对她照顾得特别细,可她还是不喜欢。

  她觉得何母妃好像什么都怕,怕她摔了怕她碰了,怕她因为生母的事qíng被父王讨厌——何母妃总是说她病了然后把她藏在房里,她去问奶娘为什么,奶娘给她的就是这个答案。

  可是她觉得父王一点也不讨厌她呀!母妃刚离开的那时,还是父王抱着她哄了她好几次,说那是他们大人间的事qíng,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好多天,父王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呢!

  和婧闷闷地想着,半晌后应了声“哦”,觑一觑何氏的神色,终于不得不应一句:“我不会了……”

  何氏稍笑了笑,房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些。而后她唤了人,应声进来侍奉的婢子半句不该有的话都没有,全做不知方才生了什么变故,侧妃说让拿药就给拿药、侧妃说哄大小姐睡觉就哄大小姐睡觉。

  里头恢复了母女亲密的模样,贴在窗下静听地人便躬着身避远了些,而后直起腰来。

  赵成瑞向何氏身边的掌事宦官唐武拱了拱手:“得了,唐哥哥,多谢您行这方便。我就回去复命去了,改天请您去喝酒,咱便宜坊走着!今儿这事还得劳您费点儿心,甭给侧妃添堵不是?”

  唐武堆着笑地先应了句“我就好这口儿焖炉出来的”,又拱手说:“您让王妃放心。她遣你过来听着,也是为后院的和睦着想,咱心里有数,不必让侧妃知道的事,没那个必要画蛇添足!”

  赵成瑞就打这西院出来了。一众何侧妃院里的小宦官捧得他挺得意,进设宴的小厅前又赶忙躬了身子,一副谦卑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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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个元宵宴,谢玉引都在为方才的变故悬着心。

  她看见她差去探消息的赵成瑞回来了,但是逸郡王就在旁边,她也不便问。后来何侧妃也回来了,请罪说二小姐忽然哭闹得厉害,所以她才不得不折回去哄孩子——她说得一脸紧张,谢玉引猜她是想将这事瞒下来。

  于是她只能应一声:“哦,没事,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而后谢玉引就继续心不在焉了下去,眼前佳肴满目都没心qíng吃。一片白菜叶在口中嚼了半天都没品出味,直至吃到最后时才蓦地回了三分神,尝出点jī汤的鲜香,方知自己刚才吃的是一口开水白菜。

  待得宴席散后,玉引糙糙和众人道了别就匆匆往回走,只想赶紧问问赵成瑞都瞧见了什么?有什么后续的乱子没有?

  小厅门口,气氛低沉得每个人都低着头。

  ——众人都听见逸郡王向王妃道了句“同走”,然后……

  王妃仿若未闻,朝他一福身,转身就走了。

  走得还特别快。

  几个近前服侍的宦官的目光传来递去,最后全看向杨恩禄。杨恩禄也为眼前qíng状傻着眼,定定神,上前询问:“爷,您看……”

  孟君淮正好笑地“目送”着那个疾步远去的身影,听言蓦然回神:“去正院。”

  他言罢便提步走去,暗笑她心里藏不住事——虽然在宴上掩饰得尚算可以吧,但宴一散就这样行色匆匆,方才的掩饰都白搭了好吗?

  他便没有费力去追,反将步子压得更慢了些,由着她自己先缓缓。

  谢玉引回到正院进了屋,便立刻叫了赵成瑞来问话。

  赵成瑞三言两语就把西院那边的事说了个明白,而后又细细说来,将二人的一言一语全都复述了一遍。

  玉引懵了一阵。

  她原本在想,今天这出理应跟逸郡王说一说,可听完赵成瑞禀来的话后又迷惑了……

  说,该怎么说呢?

  说和婧对她不恭敬、指着她说这不是她嫡母来着?似是对的,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可那么小的孩子,何氏又已经罚过她了,赵成瑞回话说“大小姐哭得嗓子都哑了”,禀给逸郡王,让他再训那孩子一顿么?

  孟君淮进屋后一抬眼,就见玉引歪在榻上闭着眼叹气。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止了旁人的礼,又挥手让他们都退出去,站在榻边看会儿,她又长叹出一声来。

  小尼姑唉声叹气,这是哪句佛经没琢磨明白?

  他揶揄着抱臂站了会儿,见她仍不睁眼,蹲下身道:“在宴上就魂不守舍,有什么难事说来听听?”

  “……!”谢玉引蓦地惊坐起身,目光一定才见他近在咫尺。

  下一瞬,二人一坐一蹲,大眼瞪小眼。

  孟君淮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谢玉引僵了须臾:“没什么……难事。”

  她想还是先不提和婧的事了,怎么说都感觉跟告黑状一样。

  结果他衔着笑问:“我听说和婧今日在你这里闹了一场,生她的气了?”

  玉引望着他的笑容一怔,那抹笑却随即淡去,他偏过头吩咐道:“去叫和婧来。”

  他万没想到和婧会做出这样没规没矩的事来。郭氏走后,他才挑了几个妾室里最端和温婉的何氏做侧妃——此前他是并不喜欢何氏的,选她,只是因为觉得她的xing子能将和婧也教好。

  谢玉引怔怔然,对此只得闭口不言。杨恩禄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片刻工夫后,听上去有点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谢玉引抬眸看过去,和婧被杨恩禄迫着不qíng不愿地走在前面,看见孟君淮,她低着头走过去,闷闷地道了声:“父王……”

  “惯得你没规矩了。去跟你母妃道歉。”孟君淮平淡地说了两句话,谢玉引便见和婧双肩一搐。

  玉引等了等,却不见和婧挪动半步。她就低着头束手站在那儿,看起来一副任人宰割但不肯认错的样子。

  “和婧!”击案声一响。

  和婧惊得直往后一退,谢玉引眼看着她眸中倏然多了惊恐。

  孟君淮蹙眉沉了口气:“你今日若不道歉,父王明日就从宫里选个嬷嬷来教你规矩。”

  “……殿下!”谢玉引终于忍不住喝止了他。

  他教训和婧不要紧,这样语出威胁、让和婧心生恐惧就过头了。她虽然家里的时间不长,但也很清楚二叔家的孩子个个和他不亲,就是因为这“严父”严过了头。

  母亲为此还同她感慨过,说小孩子一不能骗、二不能吓,因这两样生下的隔阂,日后是最难抚平的。

  她几步上前蹲身揽住和婧,向孟君淮道:“家事罢了,殿下别这样吓她。”

  和婧下意识地想从这个“陌生的母妃”怀里挣出来,听见这句话却突然一股委屈,忍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死咬着嘴唇还是发出一声“呜——”。

  “和婧不哭。”谢玉引转过她的身子,抬手给她抹眼泪,“没事,乖,今日的事再不提了。”

  她顿住声想了想,也没有过分去随和婧的意,只说:“你日后听你父王和何母妃的话就好,今天的事过去了。”

  “王妃。”孟君淮额上青筋一跳,尽力缓和地提醒她,“现在不是你‘一心向善’的时候。”

  ☆、第6章 同榻

  谢玉引听言下意识地一瞪孟君淮,他却没在看她。

  孟君淮平心静气:“和婧,过来。”

  和婧被玉引半揽着,原就在本能地挣扎,听言不及多想就挣得更用力了些,从玉引怀里脱出去,回到孟君淮跟前,抽噎着不吭声。

  孟君淮厉色不改:“我再说一次,你今天必须道歉,这责任你要自己担。”

  “……殿下!”谢玉引又想制止,反被他一喝:“此事不用王妃cha手!”

  玉引蓦地噎住,看看孟君淮又看看和婧,仍是狠不下心冷眼旁观。

  ——她诚也知道绝对不能太惯着孩子,可眼下这qíng状,和婧抹眼泪的小手还肿着呢。由着孟君淮这样“一管到底”,也未必好。

  她并不觉得被这么个严父教大的小孩能有多不懂事,和婧现在这样犟着,倒更像是小孩子特有的执拗。

  小孩子在某些时候会特别的“爱面子”,越说她她就越觉得自己低头是丢人的事——这种事qíng她是经历过的!刚到华灵庵的时候,嘴巴馋ròu,就趁一个卖ròu脯的老板娘来进香的时候买ròu吃。老板娘看是个小孩子又还留着发,给了她ròu脯也没收钱。

  她还“好心”分给别的小比丘尼吃呢!结果当然是被尼师抓到。

  当时尼师问是不是她给的,她说什么也不肯承认。

  其实,她不懂自己错了吗?她当然懂,只是当时那么多小伙伴看着,要认错也抹不开面子呀!

  玉引觉得和婧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心qíng。何侧妃教训她一顿不要紧,可孟君淮当着她这个她不喜欢的嫡母的面让她认错,她小脾气一上来才不乐意了。

  孟君淮如果非bī着她低头,或许算不上错,但和婧伤心难过是必然的——她不喜欢这个母妃!可父王居然向着这个母妃!

  ——更要觉得这个母妃讨厌了!

  谢玉引想到这儿,再看看眼前的僵持,也不管孟君淮如何想了,心一横,抱起和婧便往外走。

  “……王妃?!”孟君淮傻眼。他还等着和婧抹完眼泪去乖乖道歉呢,王妃把人抱走了算怎么回事?!

  四岁多的孩子明显不轻了,谢玉引脚下也不敢停,抱着和婧径直进了西屋,往榻上一放。

  站起回身,孟君淮正铁青着脸跟进来。

  “谢玉引!”他怒发冲冠。

  谢玉引qiáng自定神。

  成婚一个半月,他一直很客气的叫她“王妃”,直接叫名字还是头一回……还是连名带姓。

  须臾,她从容不迫地垂下眼眸:“殿下,我们回房去说可好?”

  “你……”孟君淮又喝了一个字,看清她的神色后,竟突然噎住了。

  他头一回意识到人的眼神如此神奇,他现下明明满腔怒火,被她清淡的目光一扫,竟再没底气对她发出来。

  谢玉引适当地向前一步,bī得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她偏头说:“珊瑚,去把膳房新送来的蜜桃脯给大小姐送来。琥珀喜欢小孩子,让她过来哄着。”

  然后她又看一看孟君淮,居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从他身边绕过,回东边的卧房去了。

  孟君淮看着她的背影,她步态稳稳的,一点惧色都没有,完全都不怕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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