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说我去哪了吗?”殷子夜又问。
“那倒没有。”阿罗摇头。
殷子夜沉吟片时。以沈闻若的dòng察力,恐怕……
尽管如此,殷子夜也没打算戳破这层砂纸,更没有告知齐牧。沈闻若也是个聪明人,殷子夜只希望,他权当不知便好。
看来,纸还是包不住火啊。
没想到,沈闻若还是gān了件出人意料的事。
晚chūn的一个午间,齐牧、殷子夜、沈闻若三人一齐小酌一番,畅谈四海。殷子夜是齐牧最亲近最信任的谋士,沈闻若则是齐牧最倚重的得力臂膀。沈闻若一方面家世背景声名显赫,另一方面,投奔齐牧之前,他在朝廷便已有官职。再者,沈闻若虽地位显贵,却时常将所获之赏赐皆散与族人和朋友,家无余财,口碑甚高。论才gān,论声望,论人品,沈闻若都无可挑剔。由他为齐牧统管大局,朝中无人不服。
三人相谈甚欢,沈闻若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到了成家立业之上,“贤弟年纪轻轻,便有此建树,古来少有啊。说起来,贤弟今年二十有五了吧?”
“闻若兄记得可真清楚。”殷子夜笑道。
“《礼记》有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贤弟可有想过娶亲?”
殷子夜和齐牧都是一怔。
“这……”殷子夜迟疑道,“子夜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哎,贤弟何必过谦。子夜的才qíng智谋,人所众知,定不难觅得碧玉佳人。若贤弟不嫌弃,愚兄的侄女恰至二八芳龄,咱结个亲家,亲上加亲,岂不快哉?”沈闻若说着,转向齐牧,“侯爷,您认为呢?”
“……”齐牧看了看殷子夜,“这当然得看子夜自己的意思。”
“看来侯爷也赞成。”沈闻若笑道,“贤弟――”
“闻若兄,”殷子夜打断他,“子夜现在还客居侯府之内,如此娶亲,成何样子?”
“此乃小事,愚兄虽不算大富大贵,一套宅子还是置办得起的,权当侄女的嫁妆了,贤弟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子夜家无余财,清贫度日,将来的日子,怕苦了家小。”
“我沈氏族训向来不求富贵,吃一点苦算什么,与贤弟的秉xing正好天作之合啊。”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子夜高堂已殉难,实是不合。”
“贤弟三年守孝之期已过,于qíng于理都无碍。”
“……子夜身体孱弱,不yù负累于人。”
“正因贤弟身体不好,更需要一位贤惠的夫人打点内外,照料起居。”
殷子夜推脱一句,沈闻若就反驳一句,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齐牧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不cha话。
殷子夜有点无奈,“闻若兄的好意,子夜心领。成家乃终生大事,且容子夜思虑一番吧。”
“好。愚兄静候贤弟的好消息。”沈闻若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了,接下来的事,就不由他控制了。反正,他总不能bī着殷子夜娶老婆吧?
待两人回到齐牧的屋里,殷子夜终于道,“适才侯爷也不帮着说两句。”
“我要说什么?我还能qiáng制禁止你娶妻不成?”齐牧道。
“是啊。”没想到殷子夜真的这么回答。
齐牧有点好笑,“那我也太不讲道理了,岂不沦为bào君了?”
“这是君主的魄力。”殷子夜张嘴就瞎掰。
“这马屁我受不起。”齐牧摆手。
“我要真答应了怎么办?”殷子夜问。
齐牧眉头一挑,“怎么,真对那个二八芳龄的小姑娘动心了?”
殷子夜一本正经道,“闻若兄说得有点道理,我都二十有五了,还孤家寡人一个,好像不太合适。”
齐牧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哦,那你就娶吧。”
“侯爷不乐意?”
齐牧一脸肃然,并不说话。
他不乐意?
他当然不乐意。
可他自己好几房妻妾,儿女成群,逢年过节,阖家热闹。殷子夜呢?如他所言,孤家寡人,所有的团圆佳节,都只能到沈闻若府中作客,平时,他的屋子更是幽深静谧,甚少生气。
他除了有沈闻若这一个挚友,其余的,就是齐牧了。
而齐牧,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给他一个能够令世人承认、接纳的地位与名分。
殷子夜原本的家,已不复存在了。
他要命令他一辈子不成家吗?
让他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亲人、儿女吗?
齐牧很想永远把他养在侯府里,哪怕不能堂而皇之地公诸于众,也可以朝夕与共,相伴在侧。
他很想履行当年的那句诺言――
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但是,他真的能做到吗?
年夜饭,没有办法和他一起吃。中秋夜,没有办法和他一起过。殷子夜永远都要等,等到齐牧把该做的正事都做了,才能轮到他。
齐牧下了决定。
“若你有意,我这几日便派人去沈府提亲,聘礼之事,你不用cao心。择个良辰吉日,就把亲事定了吧。”齐牧突然就道。
殷子夜一懵,齐牧这话题跳得也太快了,他只是揶揄两句,齐牧当真了?
“侯爷……你认真的?”
“君无戏言。”
“……”殷子夜缓缓道,“若子夜无意呢。”
“子夜,”齐牧看着他,“你可想好了。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
殷子夜微然一笑,“我早就想好了。”
自他故乡被贼人扫dàng,自他家破人亡,自他不得不带着唯一的小妹远逃他乡,寄人篱下,自他落下一身病根,残喘度日,他便想好了。他负不了责任,给不了承诺,他无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更难以与平常之人相jiāo相知,他宁愿独守静室,清隐一生,梅妻鹤子,听任自然。
冥冥自有天定,他遇到了齐牧,这一个赏识他的明主,这一个最懂他的人。殷子夜无需感到负疚,他终将只是齐牧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来之前,他走之后,齐牧都在进行,且会继续进行自己jīng彩的人生。在殷子夜看来,这便是最恰到好处的安排。
“侯爷不必顾虑子夜,”殷子夜道,“子夜能活多久,就陪侯爷走多久。”
“你还很年轻,别说晦气话。我还等着百年之后,将治国大事都丢给你管呢。”
“要说王佐之才,不是有闻若兄在吗?”
“你也有这个本事,你就是……”
“我懒。”殷子夜直言不讳。
“你……”齐牧被他堵得无语。
沈闻若苦心提出的结亲一事,最后被殷子夜左躲右闪,装聋作哑,渐渐就不了了之了。沈闻若心中无奈。那日,他亲眼见到殷子夜从齐牧房中出来,本来也不算什么,没至于让他马上想到那边去,可殷子夜竟特意撒谎骗他,沈闻若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次结亲的提议,一来沈闻若确是衷心想看到殷子夜能立个家室,有个安稳的归处,二来,沈闻若是以此作为试探,观察齐牧与殷子夜两人的反应,三来,若真的试探出来了,沈闻若这便相当于一次隐晦的进言,希望齐牧也好,殷子夜也罢,能悬崖勒马,认清身份,摆正位置,爱惜名声,不要做出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不伦之事。
结果基本显而易见,谁是个什么意思,三人都心照不宣。沈闻若是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人,但一个是他主公,一个是他挚友,两人我行我素,不听劝谏,他还能说些什么?
既阻止不了,唯有极力隐瞒。齐牧与殷子夜都没有说,但沈闻若也无须他们刻意提醒,对于此事,他定然守口如瓶。
况且,比起这个,他们还有更严重的事qíng要考虑。
六月,有消息传到盈州城,北方渝州的叶昭挑选了十万jīng兵,企图南下进攻齐牧的大本营――盈州城。
虽然这似乎是迟早会演变至此的形势,然叶昭真有所行动时,整个盈州城还是炸开了锅。
经过多年征战,在中原北方这一块区域里,基本只剩下了两个军事与政权巨头,一个是叶昭,一个是齐牧。别说要统一天下了,就是要先统一北方,他们两的正面决战便势在必行,时间迟早问题而已。齐牧头疼之处在于,他的准备,还不算很充分。
盈川侯府里向来热闹,这回更是吵得不可开jiāo,一个比一个的嗓门大。以沈闻若为首的几个人力主可与叶昭全力一战,另外的大部分人则认为不宜与qiáng大的叶昭硬碰硬,应先委曲求全,避其锋芒。
这些人的见解有他们的道理。此时的叶昭,已经统一了北边的渝州、万州、合州、佑州,地广人众,全然没有后顾之忧。这一战,叶昭能够调集十万jīng兵,其实力可见一斑。
☆、以弱击qiáng
反观齐牧这边,如今占据盈州、安州与清州,南接悍将方华掌管的大片领域,西邻杜植所在的象州,方华、杜植看起来都持保守的中立态度,坐山观虎斗,可他们毕竟与齐牧相邻,什么时候突然间过来捅一刀子都是有可能的,齐牧能不焦头烂额么?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兵力上的差距,比起叶昭,齐牧可说内忧外患,无论如何也凑不出一支能与叶昭的十万jīng兵旗鼓相当的军队。
qíng况似是一目了然,叶昭优势,齐牧劣势。此战,叶昭可说成竹在胸,势要一举覆灭齐牧的势力。
沈闻若偏生极力建议齐牧迎战,年轻气盛的孔邦看不过去,都快嚷嚷起来了,“叶昭地广兵qiáng,他麾下不缺才智出众的谋臣,也不乏肝脑涂地的忠臣,更有严尤、文骏两位勇冠三军的骁勇将领,我们怎么打?”
严尤、文骏两人在叶昭多年东征西讨的吞并战争中声名鹊起,立下不少战功,英勇之名可与当年的余住一较高下,这一次叶昭南下攻打齐牧,有他们为叶昭统领军队,难怪乎齐牧营中众人信心难足。
沈闻若毫不退让,振振有词,“叶昭虽兵多将广,然军令不整,军规不肃,他的部属之中,田阙锋芒太露,好犯上不省,徐武生xing贪婪,不知收敛。另庞伸专权独断,却谋略不足,纪峰行事武断,刚愎自用,他们两若在叶昭出战之时替叶昭料理后方,徐武一旦被抓住把柄,定不能为庞伸、纪峰所容,徐武必然叛变。至于严尤、文骏,与余住无差,匹夫之勇罢了,只需一战,便可擒之。”
正中的齐牧神qíng沉重,凝眉静听,缓缓道,“闻若之言,甚有其理。”
可他仍没有明确表态,沈闻若知晓他心中还有疑虑,不由上前一步道,“侯爷,这一战,万不可退缩啊。”
厅堂里依旧吵嚷,纵然沈闻若将qiáng大的叶昭说得一无是处,以孔邦为代表的反战派也没有放弃立场,不断地据理力争。齐牧有点头疼,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转头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坐了半天的殷子夜,“子夜认为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云上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