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们知道你们究竟在为何而战吗?
今日,齐牧又一次面临生死之局,像以往许许多多次一样。他不止一回与死亡擦肩而过,他不止一回被bī入绝境,他不止一回,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朝阳。今日,他知道他为何而战,他在不惑之年到了不惑之境,他很清楚自己的道路该如何走,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迷茫。
“兄弟们!今天攻下了吴井,我们就取得了天下!若在这里倒下,我们的家乡、我们的亲人就会全部化为乌有!今日能战到最后的,我必许他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今日若英勇牺牲的,我必保他光耀门楣、家小无忧!随我杀!”
齐牧立于高地,红了眼地一阵大喝,话音刚落,手持宝剑,驾着盘龙宝马疾冲而出,直直杀向敌阵。身先士卒最能鼓舞士气,加上齐牧一番激励,霎时齐军杀声震天,势如洪流。
叶昭在那边急不可耐地等着,盼来盼去,却盼来的不是捷报,而是差点让他眼前一黑的消息。
齐牧成功攻破了吴井的粮仓,斩杀了于穹,且一把火将叶昭的辎重粮糙烧了个jīng光!
叶军哗地一下就炸开了。
是啊,饭都要吃不上了,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啊?
叶昭还在懵,他手下的将领反应则极为迅速,当即有两员大将选择投降齐牧,他们一起了这个头,叶军上下无不人心动摇,军心大跌,内部严重分裂,全然失去了攻打齐营的勇气与信心。齐军见状,乘热打铁、乘胜追击,主动出营猛攻,叶军哪还有抵挡之力,当即溃败得一塌糊涂。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最后,叶昭只得仓皇地带着数百骑兵,láng狈之极地逃回渝州。留得青山在,却也没柴烧了。自此,叶昭一蹶不振,再没能掀起什么大风làng。
叶齐双方为时一年多的鸣都之战,终于结束。
此战中,叶昭出动的兵力达十万,齐牧出动的兵力约两万。
战后,叶军的伤亡人数约九万,齐军的伤亡人数约八千。
这是齐牧一生中最大的胜仗,是他军事成就的巅峰,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的军事才能,更被载入了史册上有名的以少胜多、以弱胜qiáng的经典战役之一。
鸣都之战的胜利,对齐牧意义非凡。叶昭的势力就此衰微,齐牧顺利地统一了北方领域,其统治范围大大扩展,总体来说,鸣都之战,为齐牧登上北境之王的宝座打下了坚实基础。
这些都是后话,当时或许大家都没想那么多,最为朴素的喜悦是,终于可以不再继续这种人间地狱般的日子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
叶昭跑了,叶昭的大营还在,齐牧正清点战场,顾决驾着马匆匆奔来,“侯爷,有发现!”
“哦?”齐牧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随他而去。
两人来到齐营的中军大帐前,翻身下马,顾决已经命兵卒把守于帘外,任何人不得入内。齐牧皱了皱眉,看来这不是简单的事。
莫非传国玉玺在里面?
关于传国玉玺的事,说来话长。当年士人、外戚与宦官在皇宫血战,导致皇帝在惊慌之下跑到了宫外,事件平息后,大家把皇帝找回去了,可竟发现混乱之中,传国玉玺不见了。堂堂森严的帝居里闹出这么大个乌龙,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后来,yīn差阳错地,传国玉玺被叶臻拿到了,借此号称“玉玺在手,天下我有”,早早做起了皇帝梦。总而言之,这玉玺至今何在,还是个迷。
☆、识时务者为俊杰
齐牧自然不会愚蠢地以为有了玉玺就有了天下,不过玉玺的重要xing也不言而喻。天子都在他手里了,要把传国玉玺也弄到手,就更加堂而皇之了。
顾决肃然地将齐牧迎入账内,齐牧环顾一圈,没看到玉玺,却一眼扫见大帐正中的几案上,整齐地叠着许多书信。
“侯爷,就是这些。”顾决道。
齐牧没有说话,走至跟前,随手拿起一封,抽出信纸,哗地一声抖开。
顾决显然已大体知道这些书信会是什么内容,立在一旁并不靠近,等待齐牧的反应。
齐牧面无表qíng地看完这份书信,面无表qíng地放下,又面无表qíng再拿起一份,同样利落地抖开。
齐牧不紧不慢地一连看了好几份,始终一语不发。
看够了,他背着手在帐中踱了几步,良久,冷笑一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好一帮俊杰!”
原来,这些都是齐牧麾下的某些部属写给叶昭示好的信,其中既有军营中之人,也有驻守在盈州城之士。
“侯爷,我命人将这些送回盈州城?”顾决试探着问。
叶齐jiāo战期间,与叶昭通信,向之表态,这已算得上赤luǒluǒ的背叛了。
顾决就是深知兹事体大,而且背叛、不忠是任何一个君主都绝对难以容忍的,所以他必须直接向齐牧报告此事,因为此时此刻,除了他自己,他已经无法确定谁对齐牧是始终如一地坚定立场的了。
“顾决啊,”齐牧答非所问,“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世态炎凉,人qíng淡漠,咱也都见识过了吧。”
顾决不明齐牧此言之意,只得如实答道,“是的,侯爷。”
齐牧叹口气,又陷入了沉默。
之前,齐牧凭着区区两万兵力,以少敌多,对抗叶昭的十万大军。各个方面,叶昭都似乎比齐牧要qiáng大。对峙之中,齐牧的处境一天比一天艰难,一点点地陷入绝望的境地,再加上方华意yù偷袭盈州城的消息席卷而来,弄得齐营人心惶惶,惴惴不安。不确定能否见到明日的朝阳的,何止是齐牧?谁都一样啊。
那般形势下,一封封明哲保身、另寻出路的书信恰如这冬日的雪花般簌簌地飞向叶昭大营,也许这些人万万没想到,叶昭将此等铁铮铮的证据都留在了自己的大营里,且这座大营,竟被齐牧踏了进来。
今日,怕是有人欢呼胜利的同时,也有人冷汗直流罢。
齐牧缓缓地摇了摇头,顾决还琢磨着他什么意思,齐牧便一挥袖,“放把火烧了。”
“啊?”顾决讶然,“烧了?那罪证……”
“罪证什么。”齐牧打断他,“这些人好歹没有直接投奔叶昭,只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我今天要是带着这么一堆东西回去,不是要将他们生生bī反吗?刚刚解决叶昭,又给自己捅娄子?”
顿了顿,他又叹道,“罢了,罢了,叶昭如日中天之时,我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能怪他们什么?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烧了,都烧了,一点渣滓都别留下。”
顾决恍然大悟,当即道,“是!”
“还有,”齐牧补充道,“将这消息跟着战报一起快马传回盈州城,使上下安心。”
很快,齐军烧毁叶军粮仓,焚毁叶军大营,打得叶昭落荒而逃的捷报,传入了盈州城,举城喧腾。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大家都不记得,盈州城上一次出现此等境况,是什么时候了。
总之,齐牧在打了一场历时最久、难度最大的仗后,得胜而归。
齐牧入城后,家小都未来得及团聚,第一件事便是安置好殷子夜,并把陈大夫请来。本来,齐牧万不得已答应殷子夜让他留在军营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有想过将陈大夫也弄过来,殷子夜死活不同意,说陈大夫这么一把年纪了,经不起这个折腾。齐牧一琢磨好像是这个道理,陈大夫可是盈州大地有名的再世华佗,是普通医师难以替代的,殷子夜往后需要他的日子还多的是,只好将就着继续征用军医。
陈大夫这回也没说出什么太新鲜的话,脸色却不太好,多了几分凝重,在齐牧的一再追问下,他也只是说殷子夜过疲劳,身体负担太大,接下来需长时间的一段休养。
瞅准齐牧与陈大夫唠嗑得差不多了,顾决见fèngcha针地赶紧cha话,“侯爷――”
“怎么?”
“各位夫人……候您多时了。”
顾决话说得已算委婉,齐牧的妻妾们那边,眼神都快把他瞪出个窟窿了。
齐牧愣了愣,“哦。”
顾决快哭了,这哦是什么意思,爷您倒是给个准信啊?
顾决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问,“侯爷啥时候去见见?”
齐牧不耐烦地摆摆手,“等会儿。”
顾决默默地风中凌乱。
他真的无比羡慕何炎、陆荣那些战场厮杀汉。别人都觉得他这职位好,贴身护卫齐牧,实则动刀枪的机会不多,平时就是上传下达一下,他的话很多时候简直就是齐牧的口令,权力高,面子大,至少没谁会轻易得罪他,到打仗那会儿吧,主将所处的位置一般比较安全,顾决既然要保护齐牧,当然也不能到处乱跑,所以即便想壮烈殉职也多半轮不到他。简而言之,活儿轻松,待遇不菲,更没什么生命危险,还不够好吗?
顾决心里憋屈啊。他一身武艺、昂藏七尺的大汉,往好了说,是打杂的,往不好了说,就是个保姆,平时跑腿传信什么的就不提了,有事没事还得替齐牧照顾殷子夜啊,安抚他的老婆们啊,以及看护他的孩子们啊……顾决感到心很累。
好在这趟齐牧没忽悠他,过了一会儿,送走了陈大夫,又与殷子夜说了些话,才起身离开,前往舒夫人的寝屋。
齐牧前脚一走,沈闻若后脚就来了。
实则不是巧合,而是沈闻若知道齐牧在殷子夜屋里,有意错开。对于齐牧与殷子夜的关系,沈闻若心qíng很复杂。此事严格说来,或无可厚非,但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当时,沈闻若的结亲之议被殷子夜婉拒,他未来得及旁敲侧击地对殷子夜加以劝导,叶昭便向齐牧宣战了。大敌当前,一切以国事为重。
一别,就是一年多。沈闻若提着礼盒进门,看到靠坐在chuáng上的殷子夜,客套都忘了,让阿罗接过礼盒后,便大步走到chuáng边,在他身旁坐下,“子夜,你……”沈闻若一介鸿儒子弟,平日出口成章,这会儿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别来无恙?显然不合适,沈闻若想来想去,只得道,“你没事就好。”
“子夜能有什么事?”殷子夜笑道。
看着殷子夜轻松的神色,沈闻若叹息一声,“子夜,实不相瞒,愚兄早就得知子夜在军中卧病,心中忧虑,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子夜病重昏迷之时,侯爷曾写信问询于我,意yù退兵据守盈州城,愚兄极力劝阻侯爷,望侯爷坚守到底。愚兄深知,战场险象环生,条件恶劣,若子夜……若子夜有何三长两短,愚兄便是千古罪人了――”
殷子夜一把握住他双手,“闻若兄何罪之有?若子夜当时神志尚清,必定也会力谏侯爷坚持下去,此乃关乎天下走势之关键,子夜随侯爷出征,便是要尽一个谋臣之责,而子夜失职之时,闻若兄恰做了该做的事。反过来说,若真的因子夜,而令侯爷作出错误的决定,误了上下臣民,误了中原百姓,那么子夜才是千古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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