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阵颠簸,李今朝又皱起眉泛起恶心。
夏侯渊忙对车夫道:“快慢些!”
外头传来“嘿嘿”的笑声,车夫用古怪的声音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夏侯渊打开水袋,“喝些水罢。”
李今朝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不要了,不要了。”
夏侯渊收好水袋,轻声安抚道:“你再忍忍,待会儿到前头镇上,找大夫看看。”
李今朝点点头,闭眼靠在他肩上,“我睡会儿。”
夏侯渊记得他师父说过,风寒感染太久,会致寒气入体,而后侵入心脉,那这个人就将废掉。李今朝得风寒已经有好几日,这几日怕是太劳累,快好的风寒才又加重。
李今朝靠了会儿,忽然抬起头,“行之,你说……我们以后去漠北?”
夏侯渊取出毯子盖在他身上,点点头,“等我们把慕州城一切事宜处理好,我们马上出发到漠北。”
李今朝神色复杂,“你……真的要放弃你的爵位?”
夏侯渊怔了一怔,答道:“其实我这个侯位有名无实,我先辈手中的兵权早已被朝廷架空。只不过……没了朝廷俸禄倒是可惜。”见李今朝神色黯然,他马上道:“不过我家财产颇丰,况且在漠北的用度远不比慕州城和皇都,我们生活不成问题。”顿了顿,又续道:“能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最重要。”
“我不值得你放弃爵位。”
夏侯渊捂住他的嘴,目光紧紧锁住他,“不,你值得。”
“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这很值得。”
李今朝拿下他的手,认真道:“少时之事我已大多忘记……”
夏侯渊淡淡道:“只要我记得就好。再说,我们还有以后。以后还那么长,以前又能算什么。”
“行之,你……”真的不后悔?
李今朝的话还没问完就被夏侯渊打断,“我的师父就在漠北,就在让立山下,我们会和那个老头子过下去。唔,不过那个老头子的医术很不赖,我先天不足之症就是经他之手才能痊愈。”
李今朝有些迷茫道:“痊愈?……那你经常咳嗽……”
夏侯渊怕他多想,解释道:“其实,朝廷之中的人仍对我夏侯家不放心,怕我有朝一日东山再起,bī上造反。”
相传先皇对夏侯家不薄,可如今看夏侯渊的神色却有一股愤怒的凛然,李今朝忙问道:“为什么?”
“世人皆说襄朝皇帝待我家不薄,可若是真的不薄为何架空我祖辈兵权?慕州城虽好,却不是祖父①想要待的地方。他们戎马一生,早已习惯了边关风沙,让他们呆在莺莺燕燕的慕州,想是心中也很心寒罢。况且当今朝廷贪污腐败恶习成风,我早不想趟这头子浑水。”
李今朝心中怅然,心中却再没了什么牵挂,“那好,我们以后居住漠北,不再踏足官廷之事。”
夏侯渊挑眉,“等到时局太平,今朝你可将你家缎庄生意迁至漠北,我么,倒可以给你当当账房先生。”
李今朝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一直平稳运行的马车在此时却忽然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带着不明意味的窃喜,“嘿嘿,两位公子,下来一趟罢?”
夏侯渊心底一沉,冷声道:“出了什么事?”
车夫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公子何不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
夏侯渊冷冷收回目光,探出车窗一看,只见几十个彪壮的大汉手中拿着火把和明晃晃的大刀,直直盯着他们。
夏侯渊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一柄大刀忽然向车厢内砍来,看得李今朝心惊,三两下,车帘子被砍得gān净,一个长着虬髯的壮汉怒眉道:“你们劳什子真他娘的麻烦!不下来大爷一刀一个gān脆全解决得了!”
李今朝捏着夏侯渊的手,夏侯渊依旧淡然,淡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壮汉冷笑一声,“当今这个世道,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皇亲国戚,就算是天皇老子在这里也得乖乖跟大爷走!”
“我家世袭爵位,你这是绑架朝廷命官!”
壮汉哈哈大笑,“那更好!贪官当道,我能多杀一个贪官真是再好不过了!”
夏侯渊还想说,却被李今朝拦下。李今朝手心发着冷汗,面子上却仍是微微笑道:“这位壮士,我们不妨做个jiāo易。我身上倒还有几张银票,不如这样,我将身上银票赠与你,你先放我们走,待我回到慕州城,必当好好报答壮士!”
壮汉嚷嚷道:“老子是粗人,受不得你拖拖拉拉这套!如今就是一句话,要么和大爷我走,要么我在这儿把你们就地解决了!”
“壮士,你大可不必冒着这个大险!我身边坐着这位可是平阳侯夏侯渊,你们要是得罪了他那可就是和整个大襄的朝廷过不去!”李今朝沉吟了会儿,道:“不如这样,你们先放了他。我和你们走,待他拿了赎金,你们再放我和他回去,如何?”
那车夫“嘿嘿”笑了几声,“这位公子倒是聪明的紧,但如果要是你叫了官兵过来,那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李今朝冷笑了一声,“我人都在你们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扣着我这个平民百姓,总比扣着王孙贵族来得安全罢!”
夏侯渊低斥道:“万万不可!”
壮汉想了想,点头道:“就照这位公子说的罢!”说着就要去拉李今朝,夏侯渊扣住那壮汉伸去的手腕,目光灼灼,一字一顿道:“你敢动他一分一毫试试?”
那壮汉本来想讽刺他纤细的手腕如何压制得住他,可是后来那壮汉却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无法伸回来!他抬头看向夏侯渊,只见他漆黑的眼里结着一层寒冰,脸色明明是苍白,却有不怒而威的架势。
那壮汉压制下心底的不安,大声道:“那你又想怎样!天下可没有白费的午饭这等的好事!”
夏侯渊松开手,牵起一边嘴角,笑了一声,“呵,这还不简单。只要你留住我,放了他去拿赎金不就成了么。”
那壮汉咽了咽口水,“留你?!”这下子瞎子都能看出来这面色苍白的男子可比另一个难管制得多!
夏侯渊的眼神冷冷扫了过来,“怎么?”
……不过寨里那么多弟兄,量是一个文弱书生,再怎么厉害却也难逃罢……
那壮汉转念这么一想,不想再纠缠下去,不耐地摆手道:“那、那好就这样罢!”他指了指李今朝,“你走罢!我给你半个月时间,如果半个月你没拿到一万两白银,我就让你的朋友去见阎王!”
李今朝拼命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冷笑了一声,“你敢!”
壮汉挺胸“你看我敢不敢!”
李今朝言简意赅,“放了他,留我。”
夏侯渊对着壮汉怒道:“你敢听他的试试!”
李今朝向夏侯渊怒道:“行之,你!”
壮汉狰狞地笑了笑,却是讨好的笑容,他对李今朝道:“这位公子,早去早回。”
夏侯渊淡淡道:“等等。”
壮汉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到底要怎样!”
夏侯渊倒是好意思的笑出声,“我的朋友染了风寒,看他的身体肯定不能坚持半个月,我想先把他带回寨子里,将他的风寒治好。”连征求意见的话都没有,仿佛一锤定音。
那壮汉从牙fèng间笑出声,“呵呵,你他娘的是不是太过了!”
夏侯渊伸出右手食指,悠悠道:“一万两……”
那壮汉咬咬牙,“那就这样罢!”回头对着其他人道,“回寨!”
这厢的夏侯渊叹了口气,仍是笑道:“这qiáng盗虽面目可憎,鲁莽粗俗,但刚才那‘几曾着眼看侯王’的态度,比起朝中那些jian佞小人却还有几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写好半月有余,断网半月有余~~~全身抖呀……竟然还没写完……
☆、二十八、何时共泛chūn熙月(一)
大概在山间小路行驶了半刻钟,终于到达了山寨。
这回夏侯渊倒是痛快,自己跳下马车,又伸出手将李今朝扶了下来。
李今朝打量这个山寨,只见这个只是有几处土坯房堆砌起的一个小村落,土墙上歪歪扭扭写着牌匾:山头寨
李今朝忍不住,失笑出声。
那个壮汉将大刀抗在肩上,狠狠道:“你笑什么!”
夏侯渊斜睨他一眼,“名字过于粗俗,牌匾字迹潦倒。”
那壮汉龇牙,眉间升起怒气,“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夏侯渊沉吟了会儿,道:“待会儿拿纸笔来,我给你们重新写块匾子。”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夏侯渊冷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我的墨宝值多少钱?我看你虽是qiáng盗却还有股子热血豪气,不要就算了。”
那壮汉倒也慡快,马上对手下人吩咐道:“给他准备纸笔去。”
“不用了”夏侯渊淡淡道:“现在我却没了写的兴致,待会儿晚饭后送到我房里来。”
谁是寨主啊!谁是寨主啊啊啊!!
那壮汉吃噎了的表qíng,小声咕哝道:“大爷的娘都没那么难伺候……”
虽然这些土匪qiáng盗谈不上温柔,倒也没逾越了两人底线,准备的房间倒也还洁净,又叫了寨子里懂医的人给李今朝看了。晚饭两菜一汤,除了味道一切都还好,李今朝随便吃了一口,夏侯渊却是如何都吃不下口。
吃完,又有人送来煎好的药和纸笔。夏侯渊这才想起在寨子口,随口说的写匾额,痛快地开始挥毫。李今朝瞧着他写好,却不是“山头寨”而是――
“天láng寨”。
名号虽算不得多文雅,倒是十分响亮。“天”字写得傲,“láng”字写得豪,“寨”字写得稳,力道正好,收笔gān脆,果然是好字。
夏侯渊放下笔道:“就不留名了罢,不能教他们知道本侯爷写过这么俗的名字,还是给土匪写的。”
李今朝微微笑道:“这样说不对。“天láng寨”三字虽然俗,但胜在够响亮,苏子曾有一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she天láng’十分豪气;再者,给土匪写也是写,给文人骚客写也是写,哪个不是写。刚才不是还说那壮汉‘几曾着眼看侯王’的态度,比起朝中jian佞小人可爱许多,如今倒是论起雅俗贵贱来了?”
夏侯渊被李今朝的话噎住,思索了会儿,提笔笑道,“今朝说的是”,于是又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夏侯渊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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