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棋走得险,万一两边配合不好,杨青平qiáng攻不克,林如轩带那两万人被雁门代州前后夹击,可就只有全军覆没的份。不过好在这杨青平虽然xing子急,打仗却还可以,加上有玄羽qíng报部的帮助,两边时间掐得刚好,那边林如轩阻挡住雁门兵力,这边杨青平大军杀至,qiáng攻城楼,直把塔悍杀得弃城而走,自西门夺命而逃。林如轩一听见马蹄之声滚滚而来,立马一挥军旗,大喝一声:“退――!!”
林家军再不敢恋战,唯恐受了腹背两军冲击,迅速突围躲入山坳,只见那塔悍溃军丢盔弃甲,一路往雁门方向奔逃,身后还追着紧咬不放的广明军。林如轩一看大叫不好,不顾危险孤身一人冲入军中,奋力挥舞军旗:“撤军――!!!”
可是这士兵们憋屈了四个来月,好不容易打这么一场胜仗,正在兴头上,又哪里肯放。林如轩率部下几乎喊破了嗓子,才终于让这大军在距离雁门仅有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又高声大喝:“退――!退守代州――!!”
七万兵马浩浩dàngdàng返回代州,在代州城外五里之处驻扎下来。林如轩一回军营,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倒怒气冲冲,把杨青平叫过来就是一顿骂:
“杨青平!”
杨青平一跪一抱拳:“将军。”
“你怎么领的军!说好不追不追,你追出三十里是在gān什么!”
杨青平仰起头,愤然道:“将军!为何不追?!我们七万大军直接杀进雁门关!把那些狗娘养的杀出我大胤!”
“混账!”林如轩一脚踹在他身上,“你他娘的疯了?!你知道关外是个什么qíng况?!你知道关外没有大军驻扎?!万一有十万大军压境,你抵抗得住吗!”
“将军!他们哪来的十万大军!他们若是有十万大军,怎么不早点进攻!何必等这许久!”
“闭嘴!”林如轩快要被他气乐了,“杨青平啊杨青平,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打仗不能光有热血,动动你的脑子!我们被塔悍坑得还不够么!我们若有实力立退qiáng敌,至于拖到现在吗?!对方处处设局处处都是圈套等着你钻!你怎么到现在还是看不出来!”
杨青平被他骂得没了底气,却依然想要争辩:“……将军!”
林如轩直接打断了他,没给他机会:“你知不知道现在雁门关是什么qíng况?雁门关出了名的易守难攻,更何况还他娘的有个曹汉!曹汉是谁?他在雁门关呆了多少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雁门地形!你现在贸然进去,他们给你来个关门打狗!你带多少人进去就能死多少人!”
又在他面前来回踱了两步,“我问你,今日你们大败塔悍,那你倒是告诉我,他们伤亡如何?我们伤亡如何?他们被你们打得丢盔卸甲,那你倒是告诉我他们究竟损失了多少兵力!”
“具体还不知道……不过就目前qíng形来看,应该……超不过万众。”
“那我们呢?!”
杨青平终于垂了头,“我们……攻城的时候,损失有些惨重……不过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行了,我也不想跟你费口舌。”林如轩一摆手,“为什么我们大败塔悍,两边伤亡却不相上下,你自己好好想想。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进城看看。”
“……是。”
☆、46
林如轩第一脚踏入被战火侵袭了数月的代州城,几乎目不忍视、耳不忍闻,随处可见流离失所的百姓,目所及处,尽是被摧毁倒塌的屋舍。
尽管他头天已把随行军医全部调来,可医馆外依旧排起了长龙,前来医病医伤的百姓,数不清竟有多少。
士兵们来来往往,搬运清理着杂物砖石,更多的,还是尸体,有大胤军队的,塔悍胡人的,也少不了饥寒jiāo迫而死的普通民众。
林如轩一路走来,眉间褶皱就没能舒展过,不知怎的,他感觉到了一种qiáng烈的违和,好像这城池之中,少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却又一时半刻,想不出是什么。
“将军!将军!”这时候突然从路边收容难民的屋篷里,跑出一个女,她跌跌撞撞,跪在林如轩脚下,眼里尽是悲怆之色,“将军!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突然就醒悟过来,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里少了什么――少了孩子,大人的怀抱里,没有孩子,落单的人中,少了孩子,没有孩童的哭闹声,而死去的人,也没有孩子的尸体。
女子摇着他的腿,“将军,求求你!他们把我们的孩子抢走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你是说……塔悍,抢走了这城里所有的孩子?”
“是……”那女子拼命点头,眼中泪水似滚珠而下,“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我的孩子了,她才两岁!她才两岁啊将军!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随着这女子的哭诉,越来越多失去孩子的人们开始聚集,一个个跪倒下来:“求求将军救救我们的孩子!”
林如轩握掌成拳,狠狠啐了一口:“这帮畜生!”
“先起来,”他扶起那女子,“你们都起来!你们放心,我会替你们找回你们的孩子,都先不要急!”
“谢谢将军!将军一定要救救他们!”
“我会的,我会的!你们且先回去,回去等着,不要乱跑,我会把你们的孩子救回来。”
林如轩回到军营,只感觉一种深深的无力萦绕在心头,他很想知道,对面的军师究竟是个什么人,竟这般残忍狡诈,连懵懂无知的孩提也不肯放过。
“林将军,我们真的要去救那些孩子?”
林如轩长叹一声:“不然呢,现在救与不救,难道还能取决于你我吗?”
“可是将军!”杨青平一脸焦急,“那些孩子活没活着还不一定,就算活着,也定早被藏在了雁门关,你也说了,雁门关凶险无比,难道我们真的要为了几百个孩子葬送数万大军?”
“几百个孩子!”他突然一拍桌子,“那是几百个孩子!不是别的什么家畜!没有什么,都不能没有孩子!那是全城百姓的希望,你知不知道!”
“可是……”
林如轩摇了摇头,“不救他们,这座城,就算是死了。”苦笑着,“如果我们见死不救,百姓会觉得我们大胤军队无qíng无义,不仅代州,流言四起,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没有百姓的信任,还怎么打仗?失了民心,打再多的胜仗,又有什么用?!”
“将军!”
林如轩一挥手,不再理会他,而是道,“沈箕!你在吗,沈箕!”
黑衣女子凭空出现,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
“我需要你们的qíng报。我要知道,那些孩子现在何处。”
“明白。明晚之前给你答复。”
他回抱一拳,“多谢。”
“啊……”
李冶从梦中惊醒,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余光扫见屋子里还有亮,扭过头看向李冼,皱眉道:“你怎么还没睡?”
李冼伏案写着什么,用毛笔蘸了口墨,也不抬头,“做噩梦了?”
“是啊,做噩梦了。”李冶重新倒下来,闭上眼,“我梦见林如轩死了。”
李冼的笔停了一停,“只是梦而已。”
“但愿吧。”李冶轻轻叹气,“你赶紧给我睡觉,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熬夜不要熬夜,天天熬到这么晚,这身体这么吃得消?”
“死不了的。”
“你非要把自己折腾坏了才甘心?”李冶又翻起来,“你晚上是不是又没喝药?”
“我已经好了。”
“好了?那你有本事别咳啊。”
自从墨问离去,这皇宫周围的结界也随之消失了,不仅再不能抵御寒气,还放进了鬼。李冼却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天气冷了不肯多加衣物,不出所料地染了风寒,喝了几天药才慢慢好转。
李冶觉得他简直是疯了,这几个月里,几乎一天也不曾好好休息过,每天起得极早,却睡得极晚,整日也不知道在伏案写些什么。不仅如此,他竟还把休假制度从半旬休又改回了旬休,这帮大臣们虽然暗地里叫苦不迭,可毕竟是他们害得墨问犯下天条,皇上没有怪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他们哪里还敢再忤逆皇上。
“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好。”
李冶又唠叨了几句,也没了声响。李冼摸了摸那黑龙镇纸――那黑龙微弓脊背,使得龙身出现两个凹槽,既能当镇纸,又能做笔架――龙尾那缺损还是很明显,他每次看见都会忍不住地心疼。墨问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最贵重的,大概只有这个镇纸了。
还有那张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派上用场。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不是不困,却是不敢睡,一闭上眼,脑海中剩下的,全是墨问。
他只有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忙得没有闲暇去想别的,累得沾到枕头就能睡着,最好连梦也不曾有,才能勉qiáng,让墨问的身影暂时抽离自己的生命。
原来不知不觉,早已qíng深至此。
他苦笑了一下,放下笔,却还是无心去睡。
脑子里乱得很,抄多少遍书,也平静不了心绪。
他缓缓起了身,踱至窗前,推开了窗,夜风chuī进来,很冷,他又忍不住掩唇轻咳了两声,却依旧执着地望向夜空。
“你在吗?”他突然垂下眼,轻声道。
并没有人回应。
“我知道你在。”手指无意识地描画着一小块儿窗扇上的雕花,“为什么不走呢,这皇宫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窗台上有一层薄薄的尘土,那尘土上被不知什么慢慢擦出了一个字眼:他。
“他?”李冼笑着摇头,“可你明知他早已不在此处,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尘土上再没有字迹出现。
李冼,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他怔了一怔,竟是被自己问得茫然无措,只垂下头,用手指轻轻擦去了那个字迹。行至chuáng边,却见李冶占据了大半个chuáng榻,又不忍心把他碰醒,只好委屈自己睡了窄窄的一条。
“鬼兄,”他阖上眼,又道,“你替我把灯chuī灭了吧。”
……夜黑。
神龙元年,腊月三十。
又是一年除夕夜。
受不着战火侵扰的渭阳,依旧是往年的样子,街上依旧喧闹,夜空依旧斑斓,只是再没有一条龙,会趁黑夜偷偷驮着皇帝俯瞰这城池全貌。
物是人非。
皇宫,御龙殿。
“来啊,小冼,喝酒啊。”李冶那双桃花眼早已染上三分勾人醉意,“饺子酒饺子酒,吃饺子哪能不喝酒呢,来,喝酒!这可是我刚从如月手里买回来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逸青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