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将军。”李冼走到季缨面前,“腾麟军和广明军朕会全部带走,便要辛苦你的赤缨军了,你且继续驻守,若有任何变故,朕会及时通知你,请你随时待命。”
季缨微低头,抱拳,眼底却有不知名的黯然,“臣遵旨。”
李冼出了大殿,一眼就望见在门口徘徊的李冶。李冶迎上来:“小冼,你真的……要亲征?”
“嗯。你不用劝我了。”
“我……没要劝你,我是说……你带上我!”
李冼一怔:“什么?”
“你带上我,我要去找林如轩!”
“三哥,你想好了?那里可是战场,不是后家大院。”
李冶的语气却异常坚定:“战场又如何?你能去,我为何不能去?况且战报里也没说林如轩死了,就算有一线生机,我也不能不管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李冼沉默。
“小冼,”他几乎是恳求了,“你就带上我,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李冼轻轻叹气,思忖片刻方道:“那好吧,不过……你务必要听我的。”
“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今日我会让步兵和粮糙先行,你且回去整理行装,明日一早,在城东门集合。”
“好!”
林如轩……但愿你,莫要让我三哥失望。
这个年,皇帝一家过得不好,朝中大臣过得不好,代州百姓和在代州作战的将士们,过得更不好。
死守代州,绝不能让代州再一次落入胡人手中。
杨青平所率的广明军和林家军,真的是用生命在守代州。
从腊月二十八林如轩陷入敌阵生死未卜,到正月十三援军到,这十五日的时间,对于代州来说,真是比十五年更要漫长。
正月十三,夜。
代州城外四十里,大军暂歇。
“我知道你们很累,”李冼缓缓在休息的将士中踱着步,“我也很累,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休息。塔悍想必早已知道我们出兵,更会加紧攻打代州,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快于他们攻下代州前救回代州,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快攻,这是目前李冼唯一能想出的对策。
两刻前。
“陛下,您当真要如此?”
“只能如此。疾行数日,大家都太累了,我若不冲在前面,怎么激励士气?没有士气,如何能打胜仗?而我要的,是绝对的胜利,现在哪怕一点点的差错,代州也承受不起。”
黑衣人隐在暗处,看不清样貌。
“只是……要辛苦你了,秦宫。”
“陛下言重了。不论陛下要做什么,秦宫都定当竭尽所能!”
李冼翻身上马,拍了拍非尘的马背――他没有选择任何一匹战马,而是选择了毫无作战经验的非尘,这个中缘由,怕是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但不论如何,他相信非尘。
而非尘也早已长成一匹高头大马,俊逸非凡,任谁见了都要不自觉赞叹一声。
“驾!”
李冼一骑当先,手中是大哥赠与的三尺青锋。身后紧紧跟随着三万jīng骑,向代州城疾奔而去,地面颤动,杀声震天。
他这次共带了八万大军,那五万步兵还未赶到,却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十日疾行,不论人马都已疲惫不堪,再经这一战,怕是要到极限。
这阵势早已把代州守军惊醒,几乎以为塔悍夜间来攻城了。杨青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登上城墙,询问道:“是何人来袭?!”
“东面来的,应该不是敌袭,可能是援军!”
“援军?”杨青平向东眺望,漆黑一片之中只能看到无数火把正朝这边迅速靠近,一时间心中忐忑。过不多时,只听远远有人高喝道:“打开城门――”
“是援军!将军,是援军!”
杨青平隐约看见那“李”字军旗,眉头一跳,“竟是陛下亲征?!快开城门!”
李冼率军穿城而过,自西门出,直袭城下塔悍军营,而塔悍将士虽也听到动静,却没想到这援军到来竟未做任何停歇直接作战,一时间抵挡不及,一片混乱。
代州守军也随着倾城而出,一见是皇帝亲征,哪怕白日里再累也瞬间来了jīng神,qíng绪高涨百倍,在杨青平的带领下,抄起兵刃便出城厮杀起来。
血ròu横飞。
雁门关。
“可汗!可汗不好了!代州战报传来,胤援军赶到,正在夜袭我们军营!”
可汗大惊失色:“什么?!”
“出了何事?”一个年轻人披着外衣掀帘而入,“何事如此惊慌?”
那小将十分焦急,“军师!您快想想办法!我们代州军营正被胤援军袭击,快要顶不住了!”
“夜袭?”军师皱起眉头,“算算时日,援军也是该到了,可他们这样急行军,竟不休息便来作战?来的是哪支军队?”
“好像……好像是胤帝亲征!”
军师听见“亲征”二字,不由一愣,“亲征?你是说胤帝亲征?难道他武功很好,竟敢亲征?”
“他根本就不懂武功,不过……听说他身边有高人,我们兄弟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高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可汗打断他们,道,“速速派兵支援!”
“等等!”军师连忙制止,“万万不可!既然他们敢夜袭,定是有万全的把握,现在我们估计大势已去,再支援也来不及了,反而徒增伤亡。”
“那要如何?!难不成这代州我们又不要了?!”
“要不得了,让他们退兵!”
可汗听他这话,登时大怒,双目圆睁,喝道:“谢军师!你究竟是不是我塔悍军师?!”
“……可汗此话怎讲?”
“之前我们得了代州,我便说直接南下扫dàng,你偏不肯,后被援军赶来,你又让我们弃了代州!弃了代州换来什么?不过换来他们一个什么狗屁将军!现在倒好,代州也攻不下了!这数月努力,损失那么多将士,便只得了一个雁门关?!”
军师也有几分不耐,薄怒道:“可汗!我说过了,那个时候我们大批军力集结不上,能不能攻下忻州晋阳且不说,就算攻下了,也不一定守得住!既然守不住,何必要损失兵力去攻!再有,那位将军是大胤重臣,他死了,对我们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弊!大胤国力太qiáng了,不是那么好打的,若不是有曹将军帮助,我们现在还攻不下雁门关!我们目光要长远,作战绝不是一日半月的事!”
“你竟说我目光短浅?!”
“可汗!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摆摆手,叫过那来传信的小将,“你速去通知他们,让他们退兵!不要恋战!”
“是!”
可汗依旧不饶,冷哼道:“谢军师,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我承认这次是我失算,”谢军师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他们竟会夜间出兵,本来再有一日,差不多就能攻下代州城了,现在……唉。”他在原地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他们究竟来了多少援军?我们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竟抵不住他们一击之力?”
然而这一次他是完完全全猜错了,李冼确实只带了三万兵马,就算加上代州守军,也超不过六万人,若是他们肯支援,还就真不一定打不过大胤。
“亲征……亲征,他竟敢亲征……”不知为何,他竟是有些咬牙切齿起来,“既然来了,那便……不要回去了,李冼。”
☆、48
塔悍军队被杀回了雁门关。
李冼率大军退回代州,在城里驻扎下来。他下了马,叫过魏麒:“魏将军,你去和杨将军把大军安置好,受伤的务必要及时治疗,再看看城楼城门有没有破损的,要及时修缮。”
“是!陛下您放心吧,这些都jiāo给末将。”
“嗯。对了还有,我们大部分步兵还在后面,这几日还是不能松懈,等他们来了再作商议。”
“明白。”
李冼进了营帐,几乎是一刻也撑不住了,身形晃了两晃便直接跪倒在地。秦宫又闪身出现,扶住他,“陛下,您没事吧?我去找军医!”
“秦宫!”李冼叫不住他,疲倦地闭上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那厮杀的场面,鼻端萦绕的也尽是浓重的血腥之气,让他忍不住一阵阵反胃。
他……杀人了,活了这二十三年,也终于……亲手杀了人。
墨问……这样的我,你还会不会喜欢……
“小冼?小冼!”
他隐约听见三哥的呼喊,眼皮却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只颤了两颤便再没了回应。
“小冼?!”李冶焦急万分,问那军医道,“他怎么样?”
军医给他把着脉,半晌道:“陛下太累了,应该是睡着了,但是脉象不是很稳,可能受了伤,找找有没有伤口。”
李冶轻轻托住他,却不知在哪里摸到一手湿热。他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迹,眉头颦得死紧,“哪里来这么多血?!”
秦宫本来在一旁站着,这时候突然开口道:“大腿。”
“什么?”
“大腿里侧,你检查一下。”
李冶忙给他除了外衣,因他穿了一身黑,表面上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可当脱去他的外衣中衣以及贴身软甲,李冶才终于明白自己摸到一手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他大腿内侧的皮肤早已被磨出了血,就算是李凌为他特意定制的马鞍也敌不过一连数日的奔波。亵裤被血浸透,黏在皮肤上已经无法脱掉,用热水沾湿才一点点剥离下来,李冶看着那血ròu模糊的伤口,目不忍视,索xing转过身去。
自幼在帝王家长大的李冼,哪里吃过这般苦,可这一路上他竟一声也未曾吭过。李冶越想这些,心里便越疼,甚至开始后悔他以前为何不肯对这个弟弟好一些。
军医在给李冼处理伤口,李冶没敢去看,倒是走向秦宫,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秦宫。”
“我没见过你。”
“是。”秦宫微低头,没有带银面具,脸上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还请殿下不要将我的身份说出去。”
这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李冶没敢忤他,只道:“知道了。”
他又去看李冼,再回头时,却发现秦宫已经消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愣了一下,浑身一阵汗毛直竖。
李冼身边……到底都隐藏着一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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