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包扎好了,我先去给陛下煎药。”
“你去吧。”李冶跪下身来,铺好被褥,把李冼小心翼翼平放上去,才发现他手掌也被缠上了绷带,不觉更加心疼,同时一声轻叹。
明明……是连只虫子都不忍心按死的xing子,谁又能想到有一天竟会执剑杀人……墨问走后,你究竟变了多少?
用湿毛巾给他擦去脸上和身上血污,眉间那褶皱却是怎么也展不平了,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过于劳累,他的呼吸略有些沉重,面色也苍白得很。李冶给他盖好被子,安静看着他,竟是发起呆来。
qíng郎和弟弟,你究竟选择哪个?
他被自己没由来的问题问住了,摇了摇头,起身走向帐外。
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有痛恨这场战争,毁了他的qíng郎,还毁了他的弟弟。
五指悄悄紧握成拳。
李冼彻底清醒过来,已是数日之后了。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尝试坐起身。
好……疼……
他以前怎么没觉得,骑马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qíng?
早知道他就……就……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唉……
旁边矮桌上放着一杯水,他摸了摸还是温的,拿起来便一口气饮尽了,又歇息了一些时候,觉得有jīng神说话了,唤来帐外的守卫,叫来了魏麒。
魏麒一入帐,二话没说先把一张纸递给了李冼,道:“陛下,您想知道什么这上面全都汇总了,您看完再问别的。”
只见那纸上什么伤亡损失、城池现状、百姓qíng绪全都事无巨细一一列明,李冼看罢,笑道:“好你个魏麒,倒是未卜先知了。”
“嘿嘿……”
这魏麒是个虎背熊腰的东北汉子,他挠了挠头,“哦对了陛下,我们步兵都到齐了,粮糙也增添妥当了,塔悍来袭了两次都被我们打了回去。还有就是……林将军暂时还没有找到,尸首或者他身上什么重要的物件也没有发现,据……您那个什么玄羽qíng报部的沈箕说,他应该也没被塔悍俘虏,现在找不到这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跟他一起不见的,好像还有他那匹战马。”
“战马?”李冼皱眉想了想,难不成这林如轩真的没死?
魏麒又往前凑了凑,“语重心长”道:“我说陛下,林将军这事您就别管了,兄弟们肯定会尽全力去找的。还有啊,您以后可万万不能这么拼命了,就算亲征,您也不能冲在第一个啊!您那马跑得,跟疯了似的,兄弟们追都追不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大胤可怎么办?”
李冼摇了摇头,“我若是不这样,你能保证百分之百击退塔悍大军?”
“那也不能如此冒险啊!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亲征,又不是万不得已了,就算林将军出了事,不是还有我们吗?还有我、杨将军、季将军,您派哪一个去跟塔悍打不行?哪一个不能把他们杀回老家去!还是说您信不过我们,不放心我们领兵?”
“不是。”李冼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想会会他。”
魏麒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魏将军,你可听朕的话?”
“……自然是听的。”
“那你便不要再问朕为什么要亲征,朕既然决定亲征,就定是有完全的把握。而且你得答应朕,不能擅自行事,所有的作战计划都务必要跟朕商量一下。你可答应?”
魏麒本来一个“答”的口型都出来了,却又莫名改口,道:“不答应,卫衡将军指点我们的时候可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李冼看了他两秒,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竟咳起来,“老卫……咳……老卫什么时候指点过你们?他可是又偷偷回京了?”
对方面皮微红,“没、没有,在书信里指点的。”
“不说实话?你这可是欺君。”
魏麒连忙转移话题:“哎呀陛下,您说什么都好,说什么我们都听,可是……您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啊?就算您自己不在乎自己,我们还在乎您呢。我说句不好听的,您这身体……又不是铁打的,不对,根本就是玉打的,碰一下就……那啥了,哪里禁得住这军旅生活啊。”
“我们临行前,季将军还让我好好照顾您来着,可您看我这……我一粗人,哪照顾得好您,等战事稳定下来,您还是赶紧回京城吧,这才没两天您就又受伤又咳嗽的……”
李冼抬起眼,用那种眼神看他,“你等等,你刚刚说,谁让你照顾好我?”
“季将军啊,怎么了?”
“季将军?季缨?”
“是啊,不然还有哪个季将军。”魏麒这个粗神经自然不明白他在疑惑什么,又道,“您没带赤缨军来,她还觉得挺遗憾呢。”
李冼觉得他这话十分值得玩味,摸了摸下巴,道:“你再去给我倒杯水来。”
“哦。”魏麒给他倒满一杯热水,“陛下,您说您这身子骨这么弱,还非要领兵打仗,您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您要是不肯回去,也行,不过可不能再亲自作战了,让我们来。”
李冼被他说得简直没了辙,一口水差点呛在嗓子眼里,忙摆手道:“行了行了,你怎么又开始了,魏麒,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贫?”
魏麒低了声音:“我这还不是为您好吗……”
“你是皇上我是皇上?”
“……您是。”
“那你就赶紧给朕出去,你不去照顾你那些受伤的兄弟,跑我这里贫嘴什么?快去快去,我要休息了。”
“哦……那末将告退。”
李冼轰走了魏麒,却并没有休息,捧着那杯热水在想他刚刚说那话。季缨……难不成季缨也……应该不会吧?
“陛下。”沈箕在旁边站了半天也没见他发现自己,只好开口道,“这是最新的qíng报,请陛下过目。”
“……这不是秦羽的活吗,怎么变成你来了?”
她据实以答:“秦羽说您不乐意见他,不想被骂。”
李冼笑:“他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接了那些qíng报,翻过一遍,“忻州和晋阳各派了五千jīng兵驻守?怪不得守代州这么吃力……喏,你一会儿去通知魏麒,再各派五千过去。现在我们的兵力……应该还有十二万左右,塔悍关内关外,竟驻扎了十五万……他们这是势在必得吗?雁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如何打呢……”
沈箕又开了口:“陛下。”
“怎么?”
“我觉得魏将军说的没错,您还是应该先把身体养好,再想这些东西。”
李冼哭笑不得:“你怎么也来这套?你放心,朕还死不了。对了,你去通知你姐姐,让她尽快过来见我。”
“是。”
“小冼?”李冶撩开帐帘,一眼看见的却是戴着面具的沈箕。他眨了眨眼,那人却又消失不见了,顿时又一阵汗毛直竖,被李冼叫才缓过神来,咽了口唾沫,“刚听魏将军说你醒了,过来看看。”在他身边坐了,“怎么样,你那伤……还疼不疼?”
李冼撇了撇嘴,“不动不疼。”顿了顿,“你去找林如轩了没有?”
李冶一听见“林如轩”三个字,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找了啊,怎么能不找……可找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找不到。那雁门寨我们又不能进去,在外围……什么东西也没发现。”他叹了口气,“哎,你说……他该不会被人碎尸万段……扔到山间喂野shòu了吧……”
李冼劝慰他道:“你别瞎想,林如轩武功那么高,不会被人捉住的。”
“我也不想瞎想,可是……”
他皱着眉,突然摆了摆手,站起身,“唉算了算了不说他。你看我这……给你布置得怎么样?这弓、剑,书案、笔墨……还有那镇纸,我都给你放好了,你看还满意吗?”
“三哥什么时候也学会照顾人了?”李冼笑,看了一眼那黑龙镇纸,“我记得我没拿上它,怎么……”
“我给你拿的。这东西又实用,还对身体好,为什么不拿上啊?还是说……你怕睹物思人?”
李冼一怔,而后摇头,无奈轻笑。
李冶看着那龙,又想起什么事qíng,叹气道:“还有一件事,我替二哥跟你说声对不起。二哥他……也不是有意想要bī走墨问的,他……”
李冼垂下目光,“我没有怪他,也没有怪任何人,反而……应该高兴。”他仰起脸,阖了一下眼睛,“我应该替大胤感到高兴。我的臣子们,是一心一意,为大胤着想的,为了大胤子民,不惜忤逆皇上,我……有什么理由责备他们?”
李冶有些慌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冼,我、我不应该提这个……”
“没什么。”李冼笑得有些凄然,“墨问,从来都不傻,他不过是置身事外。他不想让我为难……不管是对于我还是对于他,这个结局……都已经是最好的了,不是吗?”
他眸色黯淡,停了一会儿,却又收敛了所有qíng绪,“有吃的没有?我饿了。”
李冶竟被他问得一愣,没想到他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抿了抿唇,“现在又不是吃饭的点,我去让他们给你做吧。”
“好。”
墨问……你让我等你,可我又怎么等得起呢?
我的xing命,不过短短数十载,对于你们龙,只是昙花一现吧……
李冼发了一会儿呆,试图站起来还是没能成功,反被疼出了冷汗。
二哥给这马鞍……还是不行啊。
过不多时,李冶端了一碗面进来,搬了小桌放在他面前,“吃吧。”
“阳chūn面?”
“啊?你……你就当它是吧。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面里不过放了几根青菜,卧了一个jī蛋,其余便是白面清汤。李冼拿起筷子,竟没有半分嫌弃,一口一口倒是吃得很香。
“你说你醒的也不是时候,这上元节也过了,城里的百姓给我们送元宵,你也没吃上。”
李冼嚼着面,含混道:“没吃上便没吃上,少那一顿,又不能掉二斤ròu……”抬起头,“哦对了,你一说百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上回救下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李冶一听他又开始问这些事,顿时没了好气,耸耸肩道:“什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有爹娘的就都领回去,没爹娘的……有几个孤儿现在在医馆帮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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