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十分为难,“可是,陛下的伤病若是不医治,只怕……”他顿了一顿,“不如这样吧,我尽量把会影响您jīng神的药物都剔除,您看可好?”
李冼不答,军医便当他默认,又端着药碗离开了。
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你说什么?!没能攻下隰州?!”
谢言惊得把手中折扇也掉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看向斛律孤:“可汗,你不是在跟我说笑吧?”
“我跟你说笑什么!”斛律孤也气不打一处来,身上沾满血污的铠甲都没来得及换,“谢言,你跟我说好的,隰州一定只有当地守军,我率五万人过去突袭不下一日就可攻破!现在呢?你告诉我为什么那里会有大批的大胤军队!”
“这怎么可能……”
谢言站起身来,眉头紧锁,“我们攻打隰州的消息,除了你我二人再无第三人知道,甚至你率领的军队都没有事先告诉他们。这消息怎么可能泄露出去?他们怎么可能有所防备?”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斛律孤一下子把茶杯摔了,“还没等我们攻倒城下,他们就跟疯狗似的冲了出来!我们苦战三日,实在抵抗不住,才不得已撤了军!”
“那你为什么不传信给我?为什么不请求支援?”
斛律孤一听这话,顿时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你还敢问我?!我派人请求支援不下十次!一次也没得到回应!”
谢言冷笑一声,“看来他们早有防备。我派去的探子,也一个没有回来,我本来打算如果到晚上还没有消息,就派兵去接应你们,没想到你们竟先一步被杀了回来。”
“这还怎么打?你告诉我现在还怎么打?!打到哪里哪里设防,还怎么打?!”
谢言略一沉吟,道:“可汗,要么……我们收手吧?我们用李冼把晋阳jiāo换过来,再跟他们谈判,五年或者十年之内休战,然后养jīng蓄锐。有了这三座城池外加雁门关,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而且我总觉得,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收手?谢言,你可真是开得起玩笑!”他冷哼一声,“你要收手,你自己滚回老家去!我斛律孤绝不收手!除非我战死,不然,一刻也不会停!”
“你!”
谢言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捡起折扇牢牢攥在手中。
难道他谢言……真的择错了主?
把塔悍杀回去以后,林如轩才终于想通了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攻打隰州,而杨青平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想用“打”的方式取得晋阳,所以也无所谓什么攻占汾州夹击晋阳了,然而一旦攻下隰州,再要挟大胤割让晋阳,却能对汾州两面夹击而轻易取之。
倒是一招妙计,只可惜遇到了沈心。
这回塔悍又损失了不少兵力,林如轩都替他们ròu痛得慌。
就是不知道……陛下那边怎样了。
但愿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李冼看见斛律孤怒气冲冲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妙。
但同时,又有那么一丝丝窃喜,他这个表qíng,估计是战事又失利了,应该没能攻下城池。
只要他不好,大胤就应该是好的,想到这里,李冼不禁松了口气,看样子沈心并没有信那份qíng报。
沈心,不愧是沈心。
“李冼!又是你gān的好事!”斛律孤在桌子上狠狠一拍,桌上的笔墨纸砚茶杯茶壶全都震得一跳,“说,是不是你又把我们的作战计划给透露出去的!”
李冼皱着眉,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三天他完全被人监视,连笔都没能碰到,玄羽的人也一个没敢来找他,他拿什么传递qíng报?意念?
而且斛律孤也明显忘了一件事,刚刚谢言还跟他说过的,他们攻打隰州的计划只有他二人知道,连玄羽都不知道,李冼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然而斛律孤却不管那套,现在只要任何与qíng报有关的东西,他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李冼,然后迁怒李冼。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还敢装!”
斛律孤吃了这一场败仗,心里的怒火不找个地方发泄怕是消不下去了,再加上李冼这爱答不理的态度,更是生生给他浇上一桶油,当下便用力捉了李冼的右手,几乎是一脸狰狞着道:“李冼,你不是爱写字吗?你不是要把那些qíng报全都写下来吗?好,我就让你从今往后,再也写不了字!”
“你要gān什……啊――!!”
他竟将李冼的手指生生向后扳去,李冼都能听见自己肌腱断裂的声音,一瞬间的痛楚让他根本克制不住而叫出了声。
“咔”“咔”几声连响。
斛律孤依次掰断了他的五根手指,然后放开了他,冷笑道:“这样,你就再也没办法替他们传递qíng报了。”
十指连心。
李冼痛得几乎昏死过去,死死按着自己右手,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被疼出了眼泪,跪倒在地,或许是动作太大又牵连了肋下的旧伤,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弓成了虾米,他放弃了按着右手而改为捂住自己的嘴。
胸腔剧烈震颤,喉管肺叶都咳得疼起来,整个人轻微抽搐着,直把头也快要顶到地上去。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也不知是谁请来了老军医,他一看见李冼便大惊失色,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却见他呆呆看着自己的左手,一言不发。
军医拉下他的手,才看见他掌心里有着点点鲜红,再看他唇角,也有着一丝血迹。
“陛下……陛下?!”
李冼没了意识。
这一回,彻底分不清身上到底哪里在痛。
终于还是咳血了。
是不是没了墨问,他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怕疼,每天都在疼着;怕喝药,再也没有断过。
墨问……我可能,要食言了。虽然曾经许诺过,平了这战事便去找你,可……可老天,都不愿意我们在一起。
也许人跟龙,真的没有什么好结果吧。
“陛下……”
李冼睁开眼,目光也不知道落在哪里,只茫然地四下扫了扫,最后终于落在他的身上,看了他一会儿,道:“你说吧,我还有多少时候可活?”
“陛下,您别这么说……”
“你说啊!”
他突然喊起来,却又震动了胸腔引起一阵咳嗽,军医忙扶他坐起,轻轻拍着他的背,叹气道:“陛下,您这病是积劳成疾所致,需要长时间的休息调养才能治好。”
“你不用骗我了。”李冼却笑起来,笑得凄惨,“治不好的,是吗?你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我……我怕您……”
李冼闭上眼睛,不想再与他jiāo谈,过了许久,才又重新睁开,看向自己已经无法动弹的右手,“去给我寻把刀来。”
军医顿时一阵紧张,“陛下,您、您要gān什么?”
“把这手给我砍了。”
“陛下?!”军医彻底慌了神,忙道,“您不要这样!”
李冼却突然抬头,眼眶通红,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他:“废都废了,还留着它有何用?!我要它何用?!咳……”
军医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按着他两只胳膊,几乎是恳求道:“陛下!求您不要这样!我略懂些外科医术,您相信我,我可以给您接好的!求求您不要自bào自弃啊!”
“你……可以接好?那要多久?要多久才能恢复?我要多久才能写字?!”
“这……”他低下头,“我不知道。不过……以陛下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手指重新活动,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想要写字,恐怕……”
李冼点头,开始推他,“好,我明白了。你出去吧,你走!你滚啊!咳……咳咳!”
“陛下!”
“……滚吧!”
夜已经深了。
桌上那盏油灯又被燃亮,李冼坐到书案旁,轻轻喘着气。
到最后还是让那军医给自己接了手上的筋,又用烈酒给伤口消了毒,一连许多天过去,伤口没有感染,疼痛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只是还不能动。
轻轻摸了摸缠在手上的绷带,苦笑了一下。
玄羽又已经有qíng报传来了,可他……却没办法进一步传递出去。
他拿到手的都是一些字条,看过之后就必须要烧掉,如果一张一张地用凤羽传,太làng费不说,也不能够很清楚地表达意思。明明是那么简单的汇总一步,可他现在,居然束手无策。
斛律孤,你当真做得很好。
案上比以往空了很多,因为斛律孤已经下令把他桌上的墨和砚搬走了,他只有纸和笔,还有一只断了的手,真是只能gān瞪眼了。
可是……他又不能就这么放弃。
等等,笔,他还有一支笔。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他在桌上寻找着什么,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那一套茶具,拿起一个瓷杯,想了想,往地上狠狠一摔。
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
账外的守卫听见响动,立刻赶了进来,李冼忙站起身,低下头,道:“抱歉……起来喝水,不小心碰掉了茶杯。”
“真是的……”那侍卫一脸不耐烦,把茶杯碎片清理走,“以后小心点!别冒冒失失的!”
“是……”
待他走了,李冼才轻轻舒口气,等了半天,确认他不会再回来,才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片碎瓷片。
他又拿了一个茶杯,把自己的右手手腕悬在茶杯之上,再用碎瓷片在腕上割了一下。
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滴落进茶杯里,接了小半杯,他便拿起毛笔,浸入杯中,铺开纸张,用左手在纸上写起字来。
右手废了,还有左手。就算把他的左手也废了……那他也还有嘴。
斛律孤,你永远都不能让我李冼屈服。
总有一天,我要亲眼看着你塔悍覆灭。
左手写字写得很慢,笔画也几乎都是歪斜的,可李冼一直没有停下来。那杯中的血凝固了,他便再割上一刀,继续写。待他写完那份qíng报,腕上已经多了三处伤口。
这一次,凤羽和纸上的字迹,都是红的了。
他笑了一笑,把杯里的血用水冲了,泼在地上。
疲倦。
☆、74
李冶看见那份用鲜血书写而成的qíng报的时候,整个人都惊怒得颤抖起来。
手里的杯也被他生生捏碎,掌心被划伤出血,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这帮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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