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非常不愿意伤害李冼,可qíng势紧急也由不得他思考,身体半压在李冼身上,按住他的四肢,李冼顿时反抗得更加激烈,嘶吼得破了音:“滚开啊!!不要碰我,滚开――!”
沈心给他诊了脉,眉头紧锁,索xing一针扎晕了他,墨问心里痛如刀绞,问她看出什么,她却迟迟不答。
后来她又叫来了秦羽,向他一打听,打听出什么“幻神丹”的事,可秦羽也只是偶尔听谢言和斛律孤说起,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沈心翻阅了一些医书,终于弄清了这“幻神丹”所为何物,同时心头一沉。
当初谢言并不想给李冼用幻神丹,一来是这东西稀少、珍贵;二来也是此物副作用极大,许多人吃了这药,是会问之答之没错,却常常就此jīng神失常,再也治不好了。
李冼之前并没有被幻神丹控制,多半是意志力支撑着,后来回到大胤也没表现出什么,也大概是有墨问的龙血作用,尽管偶尔失神,却没有引起他们太多的注意。可现在,李冼的身体状况可谓已经跌到了谷底,病症冗沉,jīng神也没了依靠,几乎支持不下去了,才会被那幻神丹带来的副作用钻了空子。
沈心翻遍了那医书,也没有找到有关治愈此症的法子,只有一些暂时延缓之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按照上面所说,用药物浸泡银针,刺入李冼的xué道,又为他续上了墨问的龙血,希望能够让他好受一些。
这法子起初效果并不明显,没过几日墨问竟看到他打碎了茶杯,用锋利的瓷片去割自己腰后那处烙印,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伤得太深,却也被划得血ròu模糊了,吓得他连忙直接敲晕了李冼,包扎了伤口,之后又将屋子里一切能够打碎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
沈心一直没有放弃给李冼医病,过了近月,他的qíng况才终于有了好转,但也是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又陷入幻觉出不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chūn日一天天临近,出现幻觉的频率才慢慢降低了,身体也稍稍有了一些起色。
这个冬天,他又算是熬了过去。
天刚转暖,遥远的南疆突然传来了一份驿报。
这驿报是由镇远将军卫衡发来的,内容是说苗人族长要派使者前来大胤献礼,使团已经整装待发,只需征求大胤皇帝的同意便要踏上行程。
李冶接到这份驿报的时候瞬间愣了一下,没敢惊动那群大臣,急忙叫来了沈心,两人正商量着对策,李冼却突然起来了,开口道:“让他们来。”
李冶被他吓了一跳,忙扶他坐下,“你确定?那我替你接待他们?”
李冼却苦笑了一下,“不,他们来,不过是要看看我还好不好,说什么进京献礼,幌子罢了。我不但要他们来,还有亲自接待。”
“陛下,”沈心先于李冶开了口,“您自己的身体,您应该清楚,若是再逞qiáng,我也救不回你了。”
“我知道。”李冼叹了口气,“可大胤,才平战乱,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若是苗人再乘人之危,我之前做的一切岂不是又前功尽弃了。”
“可现在最需要休养的不是大胤,是你!”
“是……可我还能撑,反正我这条命也剩不下多少日子了,与其这样一日日地gān耗,倒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qíng,”他抬头面对沈心,“你说是吗?”
沈心别过脸去,却看见墨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药碗,垂着眼,眉宇间透着难以掩饰的哀伤。
使团由卫衡亲自率队护送,行进了两月,四月二十,终于抵京。
升龙殿被用来接待使团,一gān来使齐整而立,李冼身着黑红龙袍,头戴帝冕,顺着台阶缓步而上,步伐从容,面色红润。
他于龙椅之上坐下,右手一挥,左手放在龙椅扶手上,声音沉稳:“诸位,请入席。”
在阶下来使大臣看来,他身体并无大碍,甚至还十分健康,可墨问却知道,他不过是qiáng弩之末,兀自苦撑罢了。
什么步履从容,都是装的,什么面色红润,都是妆画的,甚至连鬓边那一缕白,也仔细别在了黑发里,看不出了。
李冼事先让沈心用银针淬了麻药刺入肺部的xué道,即便是疼,他也暂时感觉不出。
墨问隐了身形站在他身边,右手覆在他的左手上,暗中将自己的内力传给他,以保证他还能有力气说话。
他浑身都在抖,墨问感觉得到。
只是不知,这般尽心竭力,究竟是为哪般。
到头来,也不过史书之上几页白纸黑字,就算功德齐天,也无非让后人瞻仰罢了,可瞻仰归瞻仰,又有几个,能躬身力行呢。
做得再多,百年之后,也不过一ghuáng土。
也许自己,并不适合当一条墨龙,那份无私济世、普度众生的心,他并没有。
或许这一点,他比李冼,差了天沟地壑。
把使团安顿下榻,所有大臣都退出大殿之后,李冼终于支撑不住,憋闷已久的咳顿时爆发,咳得惊天动地,血,又洒得到处都是。
墨问无力阻拦他,只默默贡献出自己的怀抱,好让那人,在殚jīng竭虑之后,有一个能暂时依靠的所在。
他抱着已经昏迷的李冼,看不过他脸上的脂粉,一抹而净,将事先准备好的龙血,给他灌入喉中。
心已经痛得不会再痛了。
他不傻,他早已知道,李冼心中的那杆天平,究竟倾向哪边。
使团在渭阳留宿了十日,十日之后,李冼赏赐了他们许多珍宝,再让卫衡护送,返回南疆。
他亲自送他们出城。
李冼终于被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自此一病不起。
☆、尾声
御龙殿,寝宫。
李冼伏在书案旁,从暗屉中找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份诏书。
墨问立在一边,远远地看着,那书写诏书的绢帛已经泛旧了,显然不是近期写成的,已他的眼力来看,这东西至少是五年前的。
他没有打扰李冼。
李冼不停地咳着,每咳一声,喉咙里便涌起一丝腥甜,他不想把那诏书弄脏了,只好一直捂着嘴,单手继续在抽屉里摸着,摸出一个红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里面是一块白壁玉玺。
传国玉玺,墨问第一次见到那东西。
李冼把那玉玺按了红泥,又在诏书上一寸一寸用手摸着,摸到了合适的位置,把玉玺用力盖了下去。
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可用,双手合力盖那玉玺,也不过勉qiáng盖清,却因为太过用力,又激起更剧烈的咳嗽,终于还是不小心,把血溅在了诏书上。
虽只一滴,却刺目非常。
可他看不见。
口鼻之中涌出大量的鲜血,他偏过身子把住桌角,咳得快要背过气去,墨问轻轻给他顺着气,扫了一眼诏书上的内容,垂下了眼。
他拿白绢丝帕给李冼擦了唇边血渍,门外太监走了进来,躬身一拜:“陛下,建王来了。”
李冼止了咳,“叫他进来。”
李况看见地上的鲜血,惊得说不出话,“小冼,你……”
“大哥,”李冼扯出一抹无力的笑,遣走了所有下人,取出一样东西,按声音的方向递在他面前,“这个,请你一定要收好。”
那是一块令牌,一块非常特别的令牌。这令牌不知是何材质,通体漆黑,最特殊的还是它的形状,居然是一把短剑的模样,无鞘,不开锋,长约三寸,剑柄处宽约二寸,握在手里冰凉沉重,正面刻有一个“玄”字,背面则有六个图案,分别是:
一只雄鹰、一片羽毛、一支箭矢、一卷书籍、一片鳞片、一只玄武。
“这、这究竟是何物?”
李冼却不答,只把那东西塞在他手中,将他的手指握拢,道:“成也玄甲,败也玄甲。大哥,请你务必记住这话。”
他话音刚落,身边竟凭空出现六个人来,把李况骇了一跳,后退一步,却见那六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抱拳垂首:
“玄羽秦羽,誓死效忠玄甲令。”
“玄鹰秦角,誓死效忠玄甲令。”
“玄箭沈亢,誓死效忠玄甲令。”
“玄鳞秦宫,誓死效忠玄甲令。”
“玄武沈角,誓死效忠玄甲令。”
最后一人乃是女子,她一袭红衣,也跪得最晚,目光在李冼身上扫了一眼,依旧朝李况跪下了,“玄案沈心,誓死效忠……玄甲令。”
李况愣在原地。
赤血玄甲,护大胤周全。
《胤史》载:
大胤历二百四十三年秋,先帝身染重疾,自知无力继理国事,遂禅位与武帝。八月初八,武帝即位,改年号承天,大赦天下,免劳逸赋税一年。
同年三月,长宁将军季缨请命戍守雁门,先帝准,并亲自为其饯行。
同年九月,武帝念及明威将军林如轩历年战功赫赫,为其白污名,并加封定国大将军,官居从二品。
同年十月末,尚书令蔺行之自请辞官还乡,武帝准,赏其良田百亩,珠宝十箱。就此撤尚书令一职,提吏部为六部之首。
次年,正月初三,先帝病垂,久医不治,昼夜咳血,于子夜夜寂之时,崩。
举国同悲,天下缟素。
武帝大哀,念先帝生前功绩,追其谥号:昙泽。
作者有话要说: 莫方,还没完,一定会he的信我,明天还有最后三章正文才算结束。。。
其实谥号应该是有特定字眼的……然而我这毕竟是架空,就不要深究了
☆、续章:归去
从十六岁登基,到二十六岁退位,整整十年。
大胤皇帝李冼,终于结束了自己如同昙花一现般的一生。
此后,史书上,也许会多上一位昙泽皇帝的名号,而世上,则会少了一个做尽善事却不得善终的年轻人。
是非功过,又予孰说。
大胤历二百四十五年,承天二年冬,正月初三夜。
渭阳皇宫,御龙殿。
窗边那一盆昙花早已谢了。
李冶跪在chuáng边,红着眼眶。
他的弟弟,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或许这样也好,他太累了,是需要休息了。
只愿他来生,再也不要投在帝王家。
李冶轻轻抽噎着,深吸一口气,眼睛已经红肿得几乎睁不开,他视线模糊地看向旁边那一袭黑衣的人,苦笑着,又垂下眼。
墨问的手搭在李冼的脉上。
脉象微薄,气若游丝。
已经没人能救得了他。
沈心轻叹一声,收了银针,退开身形,再无踪迹。
墨问长久地沉默着,突然抽回手,道:“去对外面的人,宣布他的死讯吧。”
“墨问……”李冶哑着嗓子,嘴唇gān裂,“你也……救不活他。”
“我救不活他……”墨问喃喃重复着,起身,打横抱起李冼,轻得却像什么都没有抱起,“我要带他走。”
李冶抬起头,也随他起了身,“你要带他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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