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游龙_漠月晚烟【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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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转念一想,这销金窟的窟窿,可不正是皇上的国库在填着?
李明远只是不爱算账,又不是脑子有坑,立刻明白了秦风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蔡仁只在其中挂个名头,临江仙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
秦风笑的八面不动:“当然了,世子爷,我从听蓝采讲那刘家村之事时,就问过您,觉得这路数熟不熟?现在还是要问您一遭儿,临江仙这路数,你在京城,当真没见过么?”
李明远脸色一沉:“正乙祠……山河会?”
秦风笑着点点头:“绑着朝廷官员风花雪月,实际上,繁花似锦之后的污秽,却是从没断过呢……世子爷,我瞧蔡仁的意思,他恐怕是还没收到京城中说你南下的消息,这对咱们是有利的,借这个时候,我们也许能把江陵城里丢了的孩子都找回来,顺便,再捞一笔山河会的老底儿。”
李明远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却又突然抬起头去看秦风:“江陵百姓丢的孩子在临江仙?”
秦风只是笑,留给李明远一个意味深长的“你猜”。
李明远:“……”
不管世子爷猜不猜得着,秦风jiāo代的事qíng已经安排下去了,他就像有千里眼顺风耳一样,堂内一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临江仙的安排来的也快,也许是因为江陵城中闹鬼闹得人心惶惶,无论是做贼心虚还是心怀鬼胎的,晚上都不敢出门儿,太阳刚刚有偏西的意思,陈安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明天中午开戏。
秦风得了回话儿,点点头,打发人出去,竟然什么细致的都没安排,笑着命人抬了行李箱子来,认认真真挑起了行头儿,好像把粉墨登台的事qíng排在了第一。
李明远被他这样子弄得一头雾水,跟在后面yù言又止。
“南边儿的人听戏跟北边儿的口味不一样,北边儿尤其是京里,多数人都爱听个打打杀杀的粗放,南边儿这儿婉转的多,连登台的伶人脸上的油彩都比北边儿素雅。我许久不唱南边的戏了,这回倒是赶上了。”他手里挑挑拣拣,比对了两身儿云缎的旦帔又放下,笑着问李明远道,“世子爷,您说我是唱段儿《南柯梦》,还是来段儿《空城计》?这两个我倒是都唱的来。”
李明远压根儿没走心,知道他是唱戏方面的行家,生旦末丑,有人点不出来的段子,没有他唱不出来的戏文,心不在焉地应付道:“都行,反正这帮东西也听不出好坏,那什么……你上台了,其他的安排呢?你心里有数儿吗?”
秦风最终选了一身儿清丽无双的旦衣,上身儿一比,那戏文中贵气清雅的公主就好像从台上走了下来一样,微微一笑:“那就定了《南柯梦》吧。长梦不多时,短梦无碑记,那就让他们听一出转眼就醒的鲜花着锦。”
李明远:“……”
谁问你这个了?
李明远被他笑没了脾气,只好耐着xing子:“行,你唱什么都行,明天你在台上小心着点儿,趁你唱戏的时候我带几个人去他们那园子探探。”
秦风却回过身来,面带疑惑地看着李明远:“世子爷带人去gān什么?”
李明远一愣,完全没明白秦风那点儿心思:“我不带人怎么去?难道我自己去闯?万一被人缠住了,脱身是个问题。”
秦风桃花眼闪了一闪,随即笑了,那笑容里似说似不说的意思平白让人心痒痒。
只不过他一张口,道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好话:“世子爷……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您是装傻还是真傻……”
李明远最近被他调侃出了能撑船的宰相肚量,这一两句不伤大雅的话已经让世子爷觉得不痛不痒,当即反驳道:“我当然不是真傻!”
话音未落,就看见秦风拿一种“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顿时无名火起。
世子爷的火儿在秦风面前一向比火星子还弱三分,是一踩就灭的那一种,这次也一样,还没等那火发出燃烧的“呲呲声”,秦风那一脚已经踩过来了:“我的世子爷,这一回呢,我在戏台子上唱什么不重要,甚至于我唱不唱都不重要。感qíng您刚才没瞧出来,那胖耗子突然之间的殷勤,可不是冲着我,可是冲着您来的。”
李明远全然还没有适应自己新鲜出炉的“小白脸儿”身份,被秦风这么一解释,整个人都升起了“这个尘世不适合如此单纯不做作的我”之感,眼神儿和表qíng都不约而同地扭曲了。
李明远顶着那张扭曲的脸,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去抄了这王八蛋全家!”
秦风却不以为然,淡淡一笑:“不行。”
李明远:“……”
“不仅这次不行,世子爷,您还得明天跟我老老实实地去做小伏低,贞洁烈女见过么,就像当初你那便宜舅舅qiáng抢的易家丫头一样,宁死不屈的那一种,怎么演,世子爷还需要我教么?”
这说的便是那肃亲王府曾经的小舅子,“断子公“孙决。
这段儿糟心的破事儿被秦风冷不丁的拿出来说,李明远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那不是本世子的舅舅!……严格来说也不是我家老二的舅舅!”
“好,好。”秦风敷衍道,“不管舅舅是谁的,这一遭儿,世子爷您不仅要以身试险,还要反抗,最好反抗到让那蔡仁把你关起来……我们才好顺藤摸瓜,您说是不是?”
……终于明白自己被当成了鱼饵的世子爷整个人都震惊了。

☆、第61章 8.1

开戏这一日,临江仙宾客满堂。
陈安装聋作哑地在后台跑堂,一边儿偷着瞄上了世子爷那难看的脸色。
世子爷还是那副落魄清傲不会好好说人话的书生模样,脸一板,手一背,冷眼瞧着秦风描眉上妆。
临江仙的小厮跑来跑去冒冒失失地催:“各位老板准备好了吗,前边儿都已经落座了,可别让贵人们久等了……”
外面的闹闹哄哄自然入不得世子爷的耳,他眼睛只长在了秦风身上。
吃茶吃味道,看戏看全套。
他今天要唱全本的《南柯梦》,梦虽然短,戏文却长。
秦风一点儿压力都不曾有,如他所言地为了迎合南边儿的口味,将一张芙蓉面描的清浅,比京中欣赏的浓墨重彩的扮相多了不止一分的秀丽清雅。
秦风浅浅秒过几笔,放了手中乌黑如黛的松烟,转眸看向李明远:“之前说与世子爷的,可都记好了?”
李明远双手抱臂立在门边儿,脸色如煞白的苦瓜,瞪了他一眼:“就这一次!”
“当然。”秦风笑笑,转过脸来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自己的扮相,似乎挺满意,“世子爷还想有几次?你我走这一遭儿,若保不了十几二十年的太平,岂不是要把我累死在这没间断的戏里,放心吧,这次就图一个一劳永逸。”
李明远还想说什么,外面三催四请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秦风笑着越过李明远,扬声朝门外应了一声儿,起身利落地整肃了一身烨烨生辉的行头儿,婉转朝李明远浅浅一笑,低声道:“世子爷且记,我们的目的一是救人,二是铲平这吃里扒外的蛀虫,三是瞄准了背后那群痴心妄想的东西,所以您这一去,遇到什么请先忍忍,看到什么也请硬着点儿心,无论如何先想想落难的百姓,前线的王爷,还有那一个差错就要重经乱世的万千黎民。”
秦风甚少这样长篇大论,李明远的满腹牢骚还没出口,倒被他含笑的殷殷嘱托说地没了言语,细细琢磨了一番他话里的意思,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我怎么总觉得你会知道我能看到什么?”李明远皱了皱眉,“你到底为什么带我来这鬼扯的江陵。”
秦风方才还口若悬河,现如今却多一个字都不肯应了,只笑了一笑:“我希望世子爷能懂我这一番布置的苦,也希望您能支持我这不算险恶的用心。”
这话说的就更奇怪了。
李明远想,他为这表面而和平实际暗cháo汹涌的江山殚jīng竭虑,为了他们父子的几十年委屈和如履薄冰尽力调和,只凭着这两点,他还会不支持他么?
还有什么呢?
也许他还有私心,他记忆模糊的童年有一个如鲠在喉的长安侯府,还有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却过早凋零的平阳公主,可是父母之仇,人之常qíng,他自己也说,他堂堂肃亲王世子也该管他那早就去了的母亲唤一声姑母,国与家,恩与仇,无论从哪一个方面,他李明远好像都不会有第二个立场。
可是秦风却想让他亲自去瞧瞧一些独立于这立场之外的东西,想要他理解他的苦衷,想要他坚持站在自己一边绝不动摇。
蛮人、江湖、前朝、内鬼、山河会……
李明远无声琢磨着这些东西,只觉得有什么呼之yù出的答案稍纵即逝。
然而那一瞬间的神思闪的太快,只不过一个恍然的时间,眼前仍旧是秦风寂然的微笑,远处依然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喧嚣,还没开场的戏仿佛顷刻之间唱到了结局。
“我去了。”秦风道,“世子爷孤身犯险,请务必记得联络之法,其他的,还请小心。”
他说完,就是一个转身,李明远伸手去拦,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多了一丝微妙的迟疑,就这一顿的时间,他已经在门外了。
世子爷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他有他的戏,我有我的局。
所有人都是身在戏中,戏又在心中。
想是这时间掐的刚好,秦风前脚儿出了门儿,后脚儿戏楼子的跑堂小厮就含着笑儿来敲了世子爷的门:“可有人在?我家掌柜的有请~”
李明远和从刚才就站在一边儿的陈安对视了一眼,陈安立刻无声无息地翻上了房梁子。
李明远定了定心神,冷冰冰地装蒜道:“来请秦老板么?秦老板已经上好了妆准备上台了。”
门外的小厮笑道:“知道,秦老板已经准备走台了,我家掌柜来请的是孟班主,还请孟班主移个驾。”
李明远闻言,不qíng不愿地开了门,配合着自己的形象硬挤出来一丝不算笑容的笑:“你家掌柜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就是了。”
那小厮眼神儿滴溜转:“掌柜的从来不和我们这些人说要事的,所以劳烦孟班主亲自跑一趟。”
李明远装作不疑有他,有意无意地朝房梁上看了一眼,与陈安对了个各自行事的眼神儿,嘴上道:“本想等我班子里的伙计回来再说,既然掌柜的有急事儿,那就别耽搁了,走吧,若是我一会儿还没回来,怕他们找我找的急。劳烦小兄弟一会儿替我跑一趟腿儿,告知我班子里的兄弟一声儿。”
小厮见李明远如此好说话,眉开眼笑:“自然自然,孟班主,这边儿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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