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朱雀恨【完结+番外】(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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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底,他还是自私的吧,他还是为了自己,他永远无法像绍那样高瞻远瞩、顾全大局,他想的只是眼前的、微小的qíng爱,他想的是绍的手指、绍的体温,微笑的黑眼睛,他不要它们变得冰冷。

  为了这个,他什麽都可以jiāo出,什麽都可以忍。

  “等你爹死了,我会扶你继位。”王敦抽身出来的时候,这麽说。

  司马冲掩住自己的脸,笑了一声:“好,但是答应我,不要为难他们。”

  “你心真软,司马家倒出了个圣人。”王敦靠过来,手指探入他体内,让那些又热又粘的液体流出:“看,我就喜欢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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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石头城回来之後,司马冲便很少出门。而今整个建康城都成了王敦的天下,他的兵丁们在城中横行霸道、四处搜刮,朝中官员但凡有一些傲骨的,轻者被罢,重者被治罪下狱,处了极刑的都大有人在。

  这样qíng形下,不少官员纷纷投靠王敦,也有人听说了那夜在石头城的事qíng,知道王敦要扶司马冲继位,便纷纷来访,想跟司马冲攀上关系。对於这样的访客,司马冲都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的,也只得硬著头皮,如同受刑般去见,那些谄媚的笑脸、躲闪的眼神、yù言又止的表qíng,让司马冲深深明白,自己到底有多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敦还算守约,到底没有bī宫,也没有太难为司马睿和太子。现在宫中的消息都是郭璞在托人打探,王敦入城後,便把他纳到帐下,做了记事参军,这官职虽然不小,却是个闲差。他知道司马冲闷在家中,心里难受,便天天来看他,闲谈间将司马睿和司马绍的近况一一告知,司马冲虽然讨厌王敦的党羽,然而对自己这个忘年jiāo,却怎麽都恨不起来。

  这一日郭璞又带著四儿来看他,三人喝了些酒,郭璞睡著了,四儿忽然牵住司马冲的袖子:“世子,你别怪四儿多嘴,我听说,王将军每夜都派车来接你……”

  司马冲无意瞒他,便点了点头。

  四儿攥紧了他的手:“世子,你怎麽忍得下来?”

  司马冲一怔,四儿垂著眼,低声道:“他初到建康时,我陪过他的。他在chuáng上,就是个疯子……那些花样我都知道。您不是也曾问过我,身上那些疤怎麽回事,现在您知道了吧。”

  司马冲听他语调哽咽,忙托起他下颌,脸上果然湿已了一片,便抬了手,帮他拭泪:“郭璞怎麽忍心让你陪他?”

  四儿摇了头道:“我不去,别人也得去。怨不得我家大人。倒是您又何苦?您gān嘛不跟太子走呢?”

  司马冲听他提起哥哥,心头便是一紧,勉qiáng笑了笑:“四儿,你不懂。”

  正说著话,外头“笃、笃”地有人叩门,四儿去开了门,却见言艺身後站著个耀武扬威的军士,看打扮像是个参将,那人皱著眉,一脸的不耐烦:“车都来了,快走吧,莫叫将军久等。”

  司马冲拍了拍四儿的手:“我先去了,等郭璞酒醒了,你扶他回去吧。”

  四儿点点头,眼看著他跟那参将走了,想起什麽,眼里又落下泪来,正抹著眼泪,却听歪在枕上的郭璞叹了口气:“你提那些作什麽,存心要他难过吗?”

  四儿这才知道郭璞一直醒著,恨声道:“大人,您就看著他这样吗?他跟四儿不一样,他是世子啊!”

  “是啊,他跟你不一样。四儿,你不qíng愿,他却是心甘qíng愿。”

  五更天的时候,参将驾著车,把司马冲从石头城送了回来。此时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四下里暗沈沈的,只见门前两盏灯笼在风里悠悠地晃著,说不出的凄惶。

  司马冲下了车,并不叩门,待那马车去得远了,这才回过身来,紧挨著门边的石狮子瑟瑟蹲下,又从怀里摸出一面铜镜,闭了闭眼,仿佛鼓足了勇气,朝镜子里头望了过去。

  铜镜里是一张骇人的脸孔,厚重的铅粉把他的脸色变成了死人般的惨白,再配上墨般的眼线,猩红的嘴唇,活像是个厉鬼,更糟的是,经过一夜疯狂的qíng事,他的头发都披散了下来,妆也化了,唇间的猩红被碾散,水红的迹子由脖子一路向下,衣襟早就被扯破,根本系不起来……

  司马冲放下铜镜,颤著手,勉qiáng将袍子拉好。又撕了截衣摆,僵硬地在自己脸上擦著,月白的绸子很快被铅粉胭脂糊脏了,他又换了一面,继续去擦拭残妆。擦著、擦著,也许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冷汗涔涔地下来了,这倒帮了他的大忙,再拿铜镜看的时候,虽然脸上还残留著铅粉、胭脂,比起之前却好了许多,至少可以见人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刚要起身,却忽地僵住了。

  十几步外的街道上,立著条人影,门灯的光线只及他脚面,然而那薄底靴、那淡青的便袍,那高高的身量,司马冲再熟悉不过,他低呼一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走开!”

  司马冲抱著胳膊,颤抖著想把自己藏起来,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跟绍说话,但是此刻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绍。可他也知道,绍都看见了吧,也许绍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夜,他看著自己从车上下来,看著自己就著灯影,擦拭鬼一样的面孔。

  “求求你……别过来……”感觉熟悉的体温靠近了,司马冲缩成一团:“别看我……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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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两条胳膊坚决地伸过来,把他拉进怀里。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司马冲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这些天不管王敦怎麽对他,他都没有哭过,被按在几案上描上眼线,涂上胭脂的时候也好,被折腾得恨不能死去的时候也好,他都没有哭过,他以为自己的泪腺已经gān了,他以为这辈子已经完了,脱下斗篷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放弃一切。可结果呢?跟过去一样,这次他还是放不开来,只要靠进这个怀抱,他就又有了眼泪,又有了委屈,又觉出痛来。

  “冲。”司马绍的声音又低又哑,他抱著他,把他冰冷赤luǒ的脚踝往怀里捂。

  司马冲哆嗦著往後直退,这是在街上啊,这是在王敦控制的建康城,谁知道暗处有没有眼睛盯著,若是让王敦知道了……司马冲不敢再想,他偷偷在哥哥的衣裳上蹭掉了眼泪,猛地推开了司马绍:“放开!你醉了吗?”

  “是,我醉了。”

  司马冲这才发现司马绍的吐息间真的有熏然的酒气,他们兄弟都算是能饮的,但司马绍是最有节制的一个,司马冲不记得他什麽时候喝醉过,然而此刻司马绍的目光不再明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既迷惘而又痛苦。跟分别的时候相比,司马绍瘦了许多,本就轮廓分明的脸简直像被利刃削过了一遍,司马冲眼里又是一阵泛cháo,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几天功夫,一个人就可以瘦成这副模样。

  “你来找我做什麽?”司马冲qiáng抑住拥抱他的冲动,努力转开了视线:“我不会去毗陵,更不要担什麽天下苍生的重任!王敦说了,他不会难为我,我留在这里就会一切无恙。我知道,我这样是丢了司马家的脸,可那又怎麽样呢?反正我早就被扫地出门了。我很累,太子,您回去吧!”说著,他转过身去,叩响了门环。

  铜件在静夜里发出骇人的“当当”声,司马冲垂著头,连门上的影子都不敢看,他怕看到哥哥走进,也怕看到哥哥决然离去,他怕哥哥不信,也怕哥哥信了这番假话。门内响起沙沙的脚步,然後是门闩抽动的声音,是言艺来应门了吧,这门一开,待会再一合,他和他就要被隔在两个世界。绍那样的人一生也许只醉一次,一生也许只发一次疯,一生也许只会给他这一个解释的机会。

  司马冲真想转过身去,真想抱著哥哥大哭一场,可他忍住了。看到门板在自己面前徐徐开启,他闭了闭眼,咬牙举步。然而,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後扑过来,紧紧拥住了他,司马冲双腿一软,两个人几乎是滚著摔进了门里。

  门内的言艺大吃一惊,及至举灯一照,看清了抱著司马冲的人是谁,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顾不得扶起二人,急忙奔到门前,合上了门板,又重重地上了两重门闩。只听身後司马绍一叠声地叫著“冲”,他真是醉了,连讲话都带著浊重的鼻音:“这种话,你以为我会信吗?我看著你长大的……”

  司马冲怔怔地看著他,忽然一头扎进哥哥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言艺的手还抓著门闩,却也不禁抬起袖子,压住了眼睛。

  浴汤是言艺早就备好了的。这些日子,司马冲回来得再晚,身上再痛,再疲乏不堪,也一定要洗过澡才肯去睡,洗的时候也不要人服侍,连换下来的衣裳都是自己扔进火盆烧掉的。言艺痛惜他,便也由著他,从不跟他进屋。今晚司马绍来了,自然不同,可当司马绍抱著司马冲进房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一手抓住了门框,不肯进去,司马绍仿佛知道他担心什麽,低下头吻他,他便颤抖著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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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司马绍来了,自然不同,可当司马绍抱著司马冲进房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一手抓住了门框,不肯进去,司马绍仿佛知道他担心什麽,低下头吻他,他便颤抖著松了手,闭上眼睛,把脸拱在哥哥的胸口。於是,司马绍的气息柔柔地包裹住了他,那酒的味道、gān净丝衣的味道,连同他淡淡的、好闻的体味,把世界变得狭小而又安全,司马冲紧紧抓著哥哥的衣襟,像个婴儿一样紧紧地依靠著他,任他把自己抱到浴盆旁边。

  司马绍的吻花瓣一样落了下来,轻柔、温暖,几乎没有qíngyù的味道,司马冲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个小孩,这些年的荒唐也好,受过的伤害、染上的污秽也好,都在这些吻里渐渐淡去,他仿佛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穿著月白的丝袍,光著两只脚丫,跑到哥哥那里去哭诉,其实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背不出书了,或者是笛子chuī不好了,又或者仅仅是想被哥哥抱在膝上,温柔地抚慰。

  只要被哥哥这样亲吻,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就会觉得自己真像他说的那样好。

  “啊。”

  胸前突如其来的刺痛,戳破了甜美的回忆,司马冲捂紧了襟口,倒退著靠在浴盆上。司马绍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碰疼了吗?我只想帮你脱掉衣服……”

  司马冲摇摇头,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即使哥哥还把他当宝贝一样对待,他还是骗不了自己,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破烂的娃娃,从里到外,都是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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