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huáng河之北俘获三人,二人供称:另一为绍希庭之弟……若不开城缴械,立斩无赦!』
“那两个没用的软骨头!”
李尚还在骂人,四野风声猎猎,远处huáng河之水正咆哮翻腾,可这一切司马绍都听不到,他捏著那已揉成一团的信笺,死死盯著城下。旷野里匈奴大军呈扇形排开,刀斧手将一个双手反剪的人推到了正中,押著他跪下。太阳已翻过了高高的山脊,明媚的光芒映著森森刀戈,青碧得近乎惨烈的野糙。而那个人,那叫司马绍心疼如割的小小人影,就伏在长糙之中。
匈奴将军越众而出,眼望城楼,手指司马冲,刀斧手於是高高抡起了大刀,“唰”地劈下。李尚骇得脸都白了,刀却在离司马冲後颈仅仅寸许的地方顿住。匈奴阵营爆发出一片哄笑。
李尚抓过弯弓,瞄准匈奴将领就是一箭。
“没有用的,she程不够。”司马绍说。
果然,那箭应声跌在阵前,匈奴人又一轮啸叫,刀斧手狠狠地踩住了司马冲的背,他像秋天的麦秆那样折倒了下去,无声无息。
李尚扔下了弓箭,他望著司马绍惨白的侧脸:“怎麽办?”
司马绍依然盯著城下的弟弟:“有很多次,我必须在他和大局之间选择,每一次我放弃的都是他,每一次我都跟自己说,下一次我会选他,我一定要保住他……”
李尚愣了愣,他回望城中,那里有一城的百姓,那些那些真心拥戴他们,把他们当成救星、当成亲人,将身家xing命都托付给他们的人们。要打开城门,良心怎安?可若不开城,司马冲又该怎麽办?
“你来决定。”李尚从怀里掏出印信,jiāo到司马绍手中:“不管你怎麽选,我都相信你!”说著,他握紧了司马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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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下面的内容,有一段跟之前的章节重复(亲们可以跳过重复的内容),其实不是重复而是调整过了。原来的版本,在本该属於苏锦生梦中,出现了大段从司马绍角度开展的故事,也就是出现了所谓的“上帝视角”。所以这次修改,将那些部分纳入Simon的叙述,而苏锦生的催眠仅从本章开始。
原稿全都改过,但之前的章节我就不重传了,反正qíng节都是一样的。大家知道一下就好。
“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Simon说。
苏锦生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眼前是成排的原文书籍,落地空调chuī送著凉风,明明坐在Simon的房间里,他却好像还能闻听到平城郊外的飒飒风声。原来听别人叙述也是这样累人,原来Simon的梦境并不比他的好上多少。
“我能猜到你的选择。”苏锦生苦笑:“你一定会以大局为重。”
“锦生。”Simon来拉他的手,苏锦生推开:“你没有错。一万人与一个人,换谁都会选一万人。其实,作为一个君王,你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对的。要说你有什麽错,那就是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爱我。”
“锦生。”Simon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你知道的,我唯一没有做错的事,就是爱你。”
苏锦生望著他的眼睛,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然而他还是摇头:“这没用,爱并不能改变什麽。你再爱我,大事临头,放弃的却还是我。我也一样,我再爱你,也没法带著yīn影跟你待在一起,我无法忍受每晚提心吊胆,唯恐醒来已杀死了你的生活。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疯的,我真的会恨你,真的会杀了你。”
“锦生,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善良。”
“可我毒死了王敦,我杀掉了你!”苏锦生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来,紧盯著他:“以前,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你,但现在我相信了。原来我疯了,疯子的行为是无法理喻的。更何况,没有一段感qíng经得起再三的背叛与失望。你很清楚,那那段感qíng已经不能要了,我们早就完了。”
“没有完,我们都不知道後来到底发生了什麽。”
“还会有什麽呢?无非是误解、仇恨、杀戮。我已经受够了!”
“可是,我不相信是那样的。假如我们的前生真的一无可取,我们为什麽不gān脆遗忘呢?为什麽还要遇见,还要相爱?”
苏锦生看著他,要反驳Simon的话也不难,可他忽然说不出话。Simon是个温柔的qíng人,他们在一起很合拍,也很幸福,苏锦生不是不留恋。在心底他也希望他们的结局不是那样糟糕,他也希望他们可以天长地久,有一个美满的收梢。
可是,为什麽他们有那样的过去?
“锦生,”Simon把他的手指捉到唇边,轻轻吻著:“别扔下我。”
苏锦生真想问:那你呢?当日在平城的旷野,你能不能别扔下我?建康破城之日,能不能别扔下我?但他问不出口,Simon吻他的时候,垂著睫毛的模样是那样认真,苏锦生知道,他喜欢这个人,淡金色的睫毛也好,蹙著的眉心也好,甚至是他临阵时的绝qíng。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会爱上他让人疼痛的部分。
“我可以给你最後一个晚上。”苏锦生叹了口气:“我愿意再接受一次催眠,这样我们都能知道後来发生了什麽。”他把双手伸到Simon面前,苦笑了一下:“把我绑起来吧,这次我会是疯子吧,我可不希望醒过来时,已经成了杀人犯。”
“锦生……”Simon盯著他。
苏锦生却垂下了眼帘:“我知道你就要回国了,分手前,我们把最後的结解掉吧。”
夜幕完全垂落之前,Simon拉起了窗帘。最终他也没有把苏锦生的手绑起来,他说在深度催眠状态下,唯一活跃的器官就是大脑,其他部分都是睡眠状态,不会有什麽危险。
苏锦生按他的示意躺在了chuáng上,Simon也在chuáng沿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眼皮,停了一会儿,又挪开了。
苏锦生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发现Simon和书房都消失了,眼前浮现出一座旷野中的危城,城楼上破碎的旗幡正发出猎猎声响。
苏锦生仰面望著城楼,他隐约觉得这城楼上有他想见的人,然而灰色的城垛掩住了一切。他竭力去想那人是谁,但是他想不出来,脑袋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浆糊,苏锦生惊恐地发现他的记忆已成了一片白地,他什麽都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城上突然飞出了一支羽箭,苏锦生眼看那箭携著风声跌落到阵前。有匈奴士卒跑上前去,捡起信呈给主将,一旁的谋士大声将信读了出来。
信中说,如果匈奴不伤百姓、不杀士卒,李尚便qíng愿缴械投诚。但为了确定匈奴抓住的真是邵希庭的弟弟,邵希庭要到匈奴营中认人,一旦确认无误,便可开城。又说,匈奴接信之後,当後撤半里,作为接受条件的信号。
“後撤半里?”主将冷哼:“邵希庭是怕我们趁他出城,猝然进攻呢。好,就撤半里,他单枪匹马的,还能从我万军之中夺了人去?”
“可万一他带兵来呢?”谋士问。
“他不会。”主将说著,将书函扔到司马冲面前:“邵希庭既然肯答应出降,定会投鼠忌器。”
风从旷野上掠过,铺开了那封书信,那是一封写在绢帛上的信,字字殷红,显然是鲜血书就。
苏锦生茫然地注视著眼前的血书,匈奴主将和谋士都没有注意,绢帛的角上,写著一个“笛”字。
朱字白帛,如此触目。
苏锦生的脑海仍是一片混乱,然而那熟悉的字迹触动了他某个回忆,有什麽渐渐浮出了迷雾。苏锦生隐约记起,有谁跟他说过,这字大凶,两地分隔、生死难测。他还记得曾经有人在他衣袍上写过这个字,那一日他横卧几案,chūn衫似纸,那人柔qíng若水、落笔如云,浓豔的朱笔,批一个“笛”字……
苏锦生往前挣去,想要去够那血书,仿佛抓住那信,便抓住了遗落的记忆。然而刀斧手纠住他的头发,将他拖上了马背。苏锦生只能扭著头,眼睁睁看那绢帛没入了翻滚的糙làng。
大军後撤半里,终於停军整饬,苏锦生也被士卒推下了马背。现在他跪在糙丛里,跟那些匈奴士兵一样,望著前头的平城。他们看到城门开了一线,有个人骑著一匹马,冲出了平城,尘土在马蹄边飞腾,风儿高高地扬起了他的斗篷。
苏锦生眯著眼睛,紧盯著来人,隆隆的马蹄震得他头疼,他看不清这人的面孔,但是这人让他想起来,他是在等一个人的,他在等一个人越众而来,等一个人救他於水火,他在等一个人,对他说:走吧,天涯海角,我们永远在一起。
有人答应过他的,在那久远得他已记不清楚的过去,有人给过他一个希望。
可是,那个人是谁?苏锦生拼命想著,头痛得仿佛要裂开,却怎麽都想不起来。
转念之间,骏马已到了面前,有人翻身下马,大步向他走来。苏锦生被白刃抵著颈项,抬不起头,他能看到的只是碧糙间一双薄底靴、一截淡青的袍子,那袍摆已经很脏了,又是泥土、又是血污,苏锦生望著眼睛却一阵阵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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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
那个人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吗?苏锦生有些恍惚,然而那人已经将苏锦生拉了起来,正在解缚住自己双臂的麻绳。苏锦生也终於看清了他的脸,金色的额发下是一双黑得令人心悸的眼眸,苏锦生觉得自己认识这双温柔的眼睛,虽然他还是记不起来那到底是谁。
“喂,”匈奴主将拿马鞭指著苏锦生:“这是你弟弟吧?”
那人望著瑟缩的苏锦生:“他是我的弟弟。”
“那麽,叫李尚开城吧。”主将挥了挥手,有士卒捧上纸笔。
那人淡然一笑:“不必了。”他环视著惊疑的匈奴人,朗声道:“平城守军宁愿肝脑涂地,也绝不投诚!”
“你骗我?你以为你们跑得了吗?!”
随著主将一声怒喝,cháo水般的匈奴兵一拥而上,将那人和苏锦生团团围在中间。
那人却毫不理会,他伸出双臂将苏锦生搂在怀里:“冲,不要怕。”他吻上苏锦生的额头:“我陪著你。”
心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下,苏锦生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越过那人的肩膀,他看到无数的匈奴士兵冲了上来。
那人按住苏锦生的脑袋,将他压向自己的胸膛。於是苏锦生什麽都看不到了,耳边是恶láng般的嘶吼,刀枪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杂音,但那人的气息包裹住了他,温暖而熟悉的,世上最叫人安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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