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只是这若要躲藏,却也并非易事。左雁亭转眼间又坐了下去,低头开始思忖,暗道我若想躲开龙锡的视线,实在不易,不用别的,便是刚刚那个影子死士,我们全家人便避不开了。
何况就算搬走了,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老家的九族亲戚们怎么办?龙锡找不到我,是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因越思越是心惊,只觉此事也并不可行,然而实在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正觉煎熬得慌,忽听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道:「少爷,老爷夫人让你去前厅吃饭,说你若不愿去,把饭菜送到这里也可的。」
左雁亭从沉思中被惊醒,向外面一看,只见天色不知何时竟已黑了,他只顾着想事qíng,浑然不觉时光流逝。因连忙高声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老爷夫人,我等一下就过去吃。」
说完忙忙的打了水洗脸。因左家并不是大富之家,所以左雁亭身边也没有丫鬟小厮,一是左家父母担心丫鬟勾引坏儿子。二来左雁亭也不愿身边有人伺候,他喜欢自由散漫一些,左家父母见儿子乖巧懂事,也就随他,没给他配伺候的人。
当下洗漱完毕,只觉一身清慡,这才换好衣服去前厅。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席间左雁亭见左父眉间似有忧色,心中不免惴惴,暗道不知爹爹是否听到了什么流言,那王府人口众多,自己在里面一住三天,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也实是正常无比的。
因便小心开口询问,却听左父道:「没什么,只是你三叔昨日从老家来信说,今年恰逢百年的大祭,左家族长征询了大家的意见,除少数几个年轻子弟在外面奔波外,他想带我们一起回长白山老家那边祭祖。」
左雁亭几乎叫出声,连忙qiáng自压下了,一颗心却怦怦的乱跳个不停,压低了声音问道:「祭祖?可是……可是真的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左父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难怪你这孩子未听说过,就连我也没赶上呢,你爷爷都没赶上过,便是现在的族长,怕上一次祭祖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在哪里等着投胎呢。」
左雁亭隐隐知道自家先祖好像是从长白山那里来的。听说几百年前朝代更迭的时候遭了难被迫害,遂带全族子孙迁至长白山中,因那里有个部落首领十分和蔼,收留了他们,以后几十年,他们左家的祖先一直避居山中,祖宗们的牌位也都在那里。
后来天下大定,左家有些年轻人恋着中原繁华,知道先前左氏一族也是迁过来的,便又动了念头要回去。几经周折,终于回到中原定居,然而有一些老人,却过惯了世外桃源的日子,不愿回来了。
也因此,那些重回中原的左家族人便定下了一条规矩,平日里没办法祭拜祖宗牌位,但每五十年便要举族回长白山祭一次祖宗。但几百年下来,真正能按时回去祭祖的次数并不多,而且族中人口众多,就算回去一趟,也总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去不成。
左雁亭心里虽然放下了自残的念头,但刚刚起的那个逃走的念头却并未完全断过,只是因为觉得那太渺茫,十分之不可能,才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却不料此时父亲的一句话,又重新让他看到了希望。
细细筹算了一番,觉着这事qíng可行,大不了回到长白山之后,自己和族人们说明一切,阻止他们回中原。如果他们执意回来,被龙锡怪罪,却也怪不到自己身上。
至于那些没办法去的子弟,左雁亭实在就顾不上他们了。因为都是些远亲,想必龙锡也不一定就会迁怒于他们。更何况,他心中总隐隐有一丝希望,觉得当今皇上圣明,河清海晏,龙锡虽然嘴上说的狠,但是自己若真和家人逃走了,他也未必就能去动自己的族人,就算他想,皇上也不一定就相信,灭族之罪啊,要皇帝亲笔朱批的。
因当下暗暗的计议上了。只是不能着急,免得引起龙锡疑心。
左雁亭太知道那人的隐忍jīng明,而此次是自己唯一的一次机会,定然要好好把握,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反正父亲说了,若真要和族人一起祭祖,怎么着也要一个多月后方能动身,正好让自己好好的计划筹谋。
这话也便揭过去了,左雁亭在家里又休息了两日,这日晚间忽见那黑衣人又推窗进来,淡淡道:「王爷让公子明日务必要回王府,不管你用什么理由。」说完就又转瞬离开。
左雁亭气得浑身哆嗦,心想我是什么?我是你龙锡的玩物吗?你让我去我便要去。当下xing子上来,暗道我拼着书香斋倒闭,我就不出门了,难道你还能把我掳走不成?你把我掳走了,我父母岂不报案?哼,倒不如拼了全家xing命,和你斗一个鱼死网破,纵然身死,也比受你的欺负qiáng。
因这股血xing发作,竟就闭门不出。左家父母就又担心起来,问他时听他说不想经营书香斋了,不由得都是大惊,唯恐儿子还没有想开,纷纷劝说不已。
左雁亭有苦说不出,只好说自己是为了回长白山做准备,与其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倒不如从长白山回来后再开书香斋,也能长久的经营下去。
他父母想想也有道理,就都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中午,那黑衣人又来催了一遍,左雁亭却仍不动。倒惹得那黑衣人笑起来,摇头道:「明明是jī蛋碰石头,又为什么非要去碰?」言罢倒也没bī他,就走了。
左雁亭松了口气,其实他虽然有血xing,但心里还是极怕的,此时见这般容易就打发走了这恶鬼,心中倒觉诧异,又觉欣喜,暗道龙锡果然是嘴上说得狠,但行事还算是有点分寸的。
谁料到了晚间,自家后院的jī舍牛棚以及猪圈却忽然失火,烧死了几十只jī和两头牛以及三头猪,那都是预备过年时宰杀了招待客人的,如今却全烧死了。左母伤心非常,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左父安慰了左母几句,言说再买就是了。左雁亭却呆呆的站在当场,看着那一片化为灰烬的废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左母犹在那里念着:「好好儿的怎么就起了火?怎么我们竟就不知道?怎么竟没有一个人看见?」等语。
左父也觉这火着实蹊跷,然而查无可查之下,也只得罢了。
第五章
左雁亭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里,他自然知道这把火是因何而起。果然,回房间不久,那黑衣人就再度出现,淡淡道:「王爷让公子自己想一想,昨夜那火本是可以烧到chūn萱堂的,念你是初犯,也便小施惩戒,若是再执迷不悟,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王爷也说不准了。」
「他……他说不准,他还有说不准的东西吗?」左雁亭一方砚台就砸了出去,然后跌坐在chuáng上,大口喘着气,一边喃喃道:「执迷不悟,竟成了我执迷不悟,我……我不甘受rǔ,竟成了执迷不悟,必然要去你的chuáng上承欢,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忽听外面脚步声响起,不由得悚然一惊,忙擦gān了眼泪,又奔到窗前将砚台碎片捡拾起来。
果然,下一刻,左父就进来了,看见他在窗前,就问道:「做什么呢?在院子里就听见好大的声响。」
「哦,没什么。我失手摔了砚台。」左雁亭qiáng作镇静的回答,然后看向父亲道:「爹,反正距离回去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日子我想搬去席龙的府里住一阵,他那里有个花园,又有山水,每日里吟诗作画,十分的惬意。」
左父似乎有些纳闷,看了他几眼,却没说什么,半晌后方点头道:「好吧,只是别忘了三不五时回来看看,别让你爷爷奶奶担心。」
左雁亭答应了。左父又看了他几眼,方转身往外走,左雁亭也没发现他眼里的心痛和怜惜。这慈爱的老人,其实有着十分jīng明的头脑和一双看透世qíng的眼睛。
左雁亭不敢再耽搁,见识了龙锡的疯狂后,他一颗心都沉甸甸的,收拾了简单的几件衣服就回到了王府。临走的时候,再三和左父说明了今年要回乡祭祖,直到确定不会有纰漏,才怀着沉重的心qíng走出去了。
左父看着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道:「傻孩子,你真以为爹不知道你受的苦吗?你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套,你面上qiáng作欢笑,可爹爹怎么可能看不出你眼里的痛楚。可是……可是我们的确惹不起九王爷啊,你放心,爹不会让你一直受苦的,我们回长白山,让那禽shòu王爷再也找不到咱们。」
左雁亭一步三顿的回到了洛亲王府,进大门的时候,他抬头看着那黑底金字的牌匾,只恨不得这东西能掉下来砸死自己,那样一来,龙锡就迁怒不到家人族人的头上了。
只可惜,王府的东西,又怎么可能那般不结实,因此磨蹭了半天,那匾额还是好好的。最后有个叫小越子的太监领着他来到花园里的观涛阁,方停下了。
左雁亭一路上看了那小越子几眼,只觉这小太监之俊美妩媚,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那小越子见他盯着自己看,就莞尔一笑,轻声道:「公子怎的总是看奴才?难道奴才的脸上长花了吗?」
左雁亭顿觉尴尬,没想到这小太监如此快人快语,只是心中疑问若不吐出来,却实在是如鲠在喉。
若说起来,左雁亭平日本不是那好奇之辈,实在是因为这个疑问与自身的命运息息相关。因此他想了想,几度yù言又止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如此年少貌美,在……在府中……定是……十分的……十分的……」说到这里,却是吞吞吐吐再也说不下去。
那小越子看了他一眼,又是一笑,轻声道:「公子何必明知故问?慢说我这样儿的,便是比我还漂亮妩媚的,咱们王府也不是没有。更不要提那些皇上赐下和别的王爷送的歌姬舞姬,那都是天仙化人的。只是这些人加起来,谁还能比得上公子一根小手指头?」
左雁亭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手也忍不住轻轻颤抖着,那小越子却浑然不觉,在他心中,能被王爷这样宠爱,简直就是天大的荣幸,虽然不明白王爷怎就看上了这平平无奇的青年,比自己还要大好几岁呢,但听内院的总管们说,这人还真是得罪不起的。
他越说越是兴奋,一双眼睛中也she出光彩,带笑道:「还有前儿个请来的那戏班子,只说王爷心中不慡快,王总管那可是下了力气的,我们偷偷躲在暗处看着,只觉得那扮小旦的几个优伶,无一不是妙到了极致,真不愧是京城里第一的红戏班子,可王爷看了一半,也就赏了钱命退下呢,这也全都是为了公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梨花烟雨梨花白 梨花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