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折记_靠靠【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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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了李掌柜,张泰二人来到大街上,张致颇有些无所适从。大街上熙熙攘攘,他浑不知东西南北,不知哪头有客栈,哪头有活计,不知往前还是往后。他与张泰二人说是有剩银子,其实也只有两三分碎银了,加上一人一件换洗的破布衣裳,除外已是身无分文。
天色渐晚,张致担忧道:“大哥,我们要去何处?今晚莫不睡在大街上?”张泰笑道:“如今可不比野外露宿,振东城好歹是个城,入夜怕有官兵巡视,如何睡在大街上?还是得寻个睡觉的地,只是我们统共就剩这几个钱,还得留着赁所屋子,不能乱花,也花不起,夜里要将就将就,找个大通铺睡觉。”张致从未出过远门,不知何为大通铺。张泰只说到了你便知,一路问着路人打听过去,天还未黑便寻到了一处客店。
客店里人声嘈杂,随处可听乡村粗语、高声大骂。两人进店先点了两碗热汤面加几个烧饼,汤面一股怪味,烧饼也硬得硌牙,张致几乎无法吞咽。张泰见状,又点了两个包子,将那两个热腾腾的包子都放到张致面前,接过他手里啃了几口的硬烧饼,道:“你吃不惯这个,吃包子吧。”张致不肯:“你也吃一个包子,这烧饼硬得难吃。”张泰却道:“烧饼硬,啃着香哩,我就好吃烧饼,你快吃,莫等包子凉了。”张致吃着那包子,只觉食之无味,心不在焉。
两人吃完饭,跟小二说要住店,小二将二人领至后房。张致此时一见,才知何为大通铺。原来这大通铺不似客栈里一间一间客房,而是一间大房间,密密麻麻摆着一二十张狭小板chuáng,一人一个位子。一二十个人挤一处,自然便宜,一晚也就几文钱。张泰挑了个角落,向张致道:“这几日先将就着吧,只怕你住不惯这里,你睡里面去,这里的住客都是粗人,莫要吓着你。”
张泰怕张致住不惯这里,又怕别的房客扰着他,便挑了个靠墙的chuáng铺,张致睡里头,他睡外头。是夜,一二十个房客,打呼的、骂人的、喝酒的、说下流笑话的,各样的人都有。张致本就难入睡,此时更是不堪其扰。客店的被褥久未清洗,房客积攒下的汗臭味,棉絮发霉的味,臭不可闻。张泰恐委屈着他,将自己的外衣铺在chuáng上,又将自己亵衣盖在张致身上后才披上被褥,道:“我知你一向爱洁净,好歹将就这几日。过了明日,我后日便去问问李掌柜,屋子可有消息。”
张致知此时万事不易,只好拉了拉张泰亵衣,将自己脸全遮住,闻着张泰衣服上熟悉的味道,好不容易睡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次日,张泰一早醒来,便去向店里的小二跟住客打听哪里有活计。这客店里南来北往,大部分人都跟张泰一样,背井离乡,身无分文,只能找些出气力的活做。因此张泰一打听,轻易便知道这振东城内该往哪里去寻活计。
张泰领着张致到客店外的豆浆摊上吃早点,对张致道:“这振东城里有个集市极其热闹,边关内外的买卖都在这集市里做。据说每日里从京城一路过来的货车络绎不绝,要往塞外不知多远的番邦去发卖;由番邦过来的货车,载着各式稀奇玩意,也要由此处过。集市里每日都有商人雇人搬运货物,听他们说,身qiáng体壮的,一日多的可挣七八十文钱。我如今先去那集市上寻活计,你身子弱,又没粗壮气力,是做不来这活的,你不要跟去,这货物少说也有百十斤重,伤了筋骨反不好。”张致也知自己手无缚jī之力,做不来这活,只道:“大哥你放心去吧,我去街上逛逛,也看看可有我能做的。只是你去搬运货物,千万小心,不可逞qiáng负重。”张泰笑道:“这有什么,我从前打铁,是最耗气力的。”张致当然晓得打铁辛苦,张泰那一点家当也不知辛苦了多久才攒下的,如今却都留在了安城,一分一厘也没剩。
张泰吃完早点便走了,张致自己一人在振东城内逛了半天。这振东城果然热闹非凡,一大清早起便人流涌动,数不清的人络绎不绝进城来,又出城去。张致看了一圈,心中打定主意,还是gān他的旧营生,振东城内来来去去都是异乡商贩,找个进出城必经的路口摆个写字摊子,料想生意该不会差。
这日响午时张泰并未回客店,张致自己一人胡乱吃了些东西,在城内走了一天,到了天黑时分才回客店。张泰回来得更晚,回来时浑身大汗,肩膀处的衣裳已磨得稀烂。张致一瞧便知这活定是辛苦极了,不由拉过他,去看他肩膀处,果然红肿一片,甚是吓人。张致急道:“搬的是什么货物,如何肿得这般厉害?”张泰不以为意,只说道:“没什么,不过是磨破些皮,第一天嘛,往后就好了。如今且先做着,虽有些耗力气,但我从前打铁惯了,还忍得。”张泰边说着边掏出个钱袋递给张致,道:“这是今日的钱,你先收着。”张致打开钱袋数了数,也有六七十文钱。这一日下来,张泰挣得不少,也不知扛了多少货物,才能挣这么多。
两人吃过饭后,张致将自己打算继续摆写字摊的事说了,张泰自然同意。饭后无事,张泰向小二讨了针线,自己脱下破衣修补。他光着上身,肩膀两处红肿更为可怖。张致出去买了瓶跌打油,倒在手心里搓热了,往张泰肩膀上抹。张泰嘴上说着没事,其实全身酸痛得很,跌打油一抹,热烘烘的,倒觉慡快了点。
昏昏灯火照着,两人一个补衣裳,一个按捏另一个的肩膀,此qíng此景,倒有些像两夫妻。旁边躺在chuáng上剔牙闲瞪眼的住客见了,嘻嘻笑起来。这住客是个地痞无赖,不知从哪县哪城犯了事逃出来,来到振东城,整日厮混,没钱了就找点零工做,有钱了就喝酒赌牌逛窑子,深谙男欢女爱。这住客见张泰张致二人神qíng异样,便笑嘻嘻道:“哎呦,好一个兄弟qíng深,那一个白脸的弟弟,也来给哥哥我按捏按捏身子如何?”
张致从前听惯了这等调笑,如何听不出来这住客的无赖之意?但出门在外,他不想无端生是非,便止住了张泰跳起,摇头低声道:“别理他。”那无赖见张致二人无动于衷,愈加嚣张,道:“弟弟啊,哥哥我今夜睡你旁边如何?我可比这呆头呆脑的莽夫有钱多了,你来把我伺候舒慡了,有的是钱赏你。”说罢,真个掏出一锭银子,拿在手里晃啊晃的。
张泰听了这话,如何不怒,bào跳而起,怒喝道:“你这无赖,住口!再讲这无理歪话,别怪我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罢一拳重重砸在木板chuáng上,真个把chuáng铺给砸出了个坑!那无赖见张泰力大无比,有些畏惧,爬起来走出房间,嘴里还不清不楚地骂:“大爷我H烂你个贼小厮的屁股!哪里来的狗才,就许你H贼小厮的屁股,不许别人H!不要脸的qiáng人,明面上扮兄弟,背地里屁股都H烂了,到明日烂掉你一根不得好死的jī巴……”
若不是张致再三压住张泰,只怕张泰真要追出去打他个不得好死。张泰气得紫涨了脸皮,张致安慰他道:“大哥何须为这些小人气恼,出门在外,本就是三教九流都有,哪能回回为他生气。”张泰道:“在这里住着不是办法,明日我就去问问李掌柜,赁房子的事可有消息了。”张致道:“要我说,这房子也不需打听到多好的房子,咱们现在没钱,赁个还过得去的、能遮风挡的便可,长此以往,总不是个办法。还是得积攒些银子,买间正经的铺面才好。”张泰点头:“是啊,我也想把我的打铁铺子再开起来,总归是门手艺,比搬运货物qiáng多了。”
两人便这般说着这些琐事说了半天,直到张致把手心里的跌打油都揉散了、揉化了,只觉手底下的肌ròu硬邦邦、热烘烘的。张致又倒了些跌打油,将张泰背后些微红肿的也抹了。这一抹,只觉张泰一身的jīng壮肌ròu,后背更是硬邦邦,入手坚实。张致揉着揉着,想起那无赖刚刚的言语,不由想:总归是我们二人谁露了端倪,才引得他说些混账话,只不知是我,还是大哥?
他低头去看张泰,只见张泰从肩膀到脖子处一片通红,不知是被他按捏得红了,还是qíng动羞涩。



第二十三章

隔日下午,张泰早早收了工,拿了工钱,买了一壶酒跟两盒瓜果点心,提着去找李掌柜。李掌柜正在铺子里忙着点货算账,张泰不好打扰的,便说“你忙,你忙”,自己拣了张椅子坐下,在旁耐心等候。
直到日落时分,李掌柜这才得以歇口气,问张泰:“可找到活计做了?”张泰道:“我皮糙ròu厚,在集市里与人搬运货物;小弟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如今预备摆个摊子与人写信,好歹赚几文钱吃喝。”李掌柜点头:“甚好,甚好。你前日托我那事,我已叫本地相熟的一个朋友去打听了,人家典屋赁房做买卖都爱找他,这振东城内上下事,没有他不晓得的。他今早已来回话,问说你们要赁所什么样的房子?他如今打听出来两所,我听着还可以。一所是小些,只一厅一房,久未住人,一月二百文钱;另一所就大些,有院子,一厅二房,前段日子还住着人,gān净齐整,只是一月要五钱银子。你听着如何?若是不满意,他说再去打听打听。”张泰自是不考虑那五钱银子的,只是另一所只有一间房,他犹豫了一会道:“我听着那一月二百文钱的还可以,如今万事艰难,我们二人也赁不起好房子。只是这房子如何,总要去看一眼,若好了,便这所吧。”李掌柜点头:“正是应当去瞧一眼,你明日一早过来,我与你一同去寻他。”
张泰道了谢,回来客店后与张致说了。他心里惴惴的,怕张致介意只一间房。但张致听了只说甚好,其余再未多说什么。翌日二人一同去看了房,房子虽小,倒也不算破旧,只是久未住人,看起来难免有些灰扑扑的。二人一合计,都觉可以,当下便拿定了主意,与房主商量好,立即便可搬来。
张泰二人身无长物,也没甚可搬的,拎着两个破包袱就住进去了。一进门,张泰便挽起袖子,将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连chuáng板都搬出来擦洗晒日头,上上下下擦洗得gāngān净净。张致在一旁cha不上手,就是做些打打水、拧拧布的小事。他见张泰忙里忙外的,便说要去街上买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张泰道:“屋子不大,我一会就好,还是我去吧。厨房里要用些什么,你可清楚?”张致不服气:“不就是锅碗瓢盆,这有何难?”
张泰难得见他神qíng这般灵动,不由笑道:“你可知买多大的?除了锅碗,还需买锅铲、菜刀、案板,这你可都晓得?除了厨房里用的,咱们还得添置枕头、棉被、油灯,这窗纸也都破了,需糊新的,你晓得去哪买么?”张致被问住了,有些讪讪的。他虽从南馆出来了好些日子,但这些家务杂事一向是张泰办的,仔细想想,他除了笔墨纸张书本,竟是从未买过这些个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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