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老天让不让她生下来还是一回事,又何必如此急于一时。
这般漫无思绪的胡思乱想着,我赫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写完这封信,这封信是写给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让她打掉我们的孩子的,这种东西,要让我如何写。
我呆呆听着滴漏的声音,终于下定了决心。
“良言,我手上乏力,你来帮我修书一封,大致的意思我会告诉你,字句你自己斟酌着,不出大错既可。”
“侯爷您别和小的说笑了。”良言吓了一大跳,“小的不过跟着您时日长了,略识得几个字,如何能代侯爷修书。”
“你不会写就滚出去,从此以后再不要来伺候我。”我满心烦躁,根本不想与他多说。
“这……那小的斗胆擅越了,敢问侯爷想要小的写些什么?”
“夫人如今有孕在身,你告诉她,让她找大夫开碗堕胎药喝了,往后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啪嗒,言良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侯爷,这信小的如何能写,就是侯爷打死小的,小的也不能写这种信啊。”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根本不看他,只木然着表qíng。
“这信一定要写,你若写不了,就叫其他人来写。”
“侯爷,这信不能写啊,这可是侯爷您的嫡长子!小的若写了,如何对得起与侯爷这些年来的qíng分。”
“你不愿意写,也不去叫人,那我自己去叫。”我说着站了起来,没想到言良却抱住我的腿只是不放手。
“滚开!”
“侯爷,侯爷您不能这样,那孩子,那孩子何其无辜!”
我听到这话,身子不由一震。这话如此耳熟,仿佛是在鞭笞着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我在侯府那些寂寞如深雪的日子,如何不明白,被他人cao纵的命运最是无辜。我不能令那孩子出生,我不能让那孩子变成这世间另一个杀母而生之人。
“我让你滚开,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一脚踹上言良胸口,他手先是一松,随即又紧紧抱住了,嘴角渗出血丝。
“侯爷要找人来写这封信,不如就先杀了小人吧。”他哭喊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咬牙切齿,“那可是我的孩子,皇上厌恶他,也不想让顾氏活着,你让他从此孤身一人与我这样的父亲相伴,还不如现在就给他个痛快的!”
“侯爷怎知小少爷不想活!侯爷自己苦了这些年,可好歹也还活地好好的。侯爷若怕小少爷受苦,往后加倍疼他就是了,侯爷,这可是您的血脉,是您的血脉啊!”
“我的血脉?”我眼下脸色定是极怕人,言良看着我下意识的畏缩了一下。“若真是我的血脉,他日长大后定会恨我,恨我给了他这条命,却让他用这条命去感受屈rǔ后悔,经历孤独绝望,我绝对不会让这孩子出生,我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不堪的父亲和一个愚蠢的母亲,就算顾玉晴真敢把孩子生下来,我也要在他不懂世事的时候杀了他!”
言良听我这么说,却像是忽然镇定了,他松开了手。
“侯爷既然这么想,为何不回去看看呢?”
“回去?”
“是。”言良磕了个头接着说,“侯爷既然如此厌恶那孩子,与夫人又无甚感qíng,想必回去也不会改变主意。夫人她一直在尽量维持侯府的面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与顾大人闹翻又有何益处呢。大人不若自己回去亲自对夫人言明,有些话,信里就是写了夫人也未必会听,大人自己回去了,很多事qíng处理起来也便利。”
我冷冷的看着他。
“那毕竟是侯爷的头一个孩子,若侯爷真不想要,至少也该回去看一眼是不是,这孩子本是侯府公子的命,并不是命如糙芥之人,只是投错胎选错了父母,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如此嫌恶,也实在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要谢谢阿飞,每次都这么鼓励我这种意志不坚定的软弱作者,你能喜欢这文真是太好了,最近我每次写都忍不住会这么高兴的想~~
还有一直以来追着看的读者,你们真的辛苦了,我写的纠结想必你们等的更纠结,但如果能令你们感到有趣味我就太荣幸了。本来这篇文章没打算写的这么长,但每次写到原来想好的转折处,我总会涌出新点子,不想因为偷懒而故意忽略这些也许还不错的想法,于是就越写越长,耽美的文章能写到如今这种地步我自己也有些吃惊的。虽然与实际生活关系不大,但有人喜欢支持自己写的东西,还是令我觉得生活变得充实不少,下决心写《卫凌风》是我最正确的决定,这都是因为大家的缘故。
☆、余光未凉
“你用这种激将法,当真以为管用。”我冷笑,“好,我会回去,横竖我是个没有心肝的人,去看看又何妨呢。”
说完就亲去禀明了魏光澈,直言要回京城。
“回去?你回去又能做些什么。”魏光澈面露不虞。
“顾氏能瞒这么久,不是个柔顺的,有些事还是臣亲去看着才放心,更何况岳丈那里总不能留下嫌隙。”
“顾允先不会对此事说什么,他又不是全然不知朕的心思。”魏光澈不甚在意道。
“为人父母,如何当真不在意,不敢怨陛下,恨的自然就是臣了。即使臣不在乎,也怕令陛下朝堂上为难。”
“天下的事千头万绪,多你这一件也不算什么。”魏光澈放下手中的折子,“总之你给朕老实待在燮城。”
“陛下眼前毋须担心再生变,留下不过为了这里比京城消息更快些,用不了多久也是要回去的。这些政务臣帮不上,不若先回去了也好……”
“也好什么。”
我停了停,心里叹了口气。
“没什么,是臣莽撞了,若陛不愿意,臣就不回去了,臣告退。”
“站住。”
我依言停下脚步。
“家书写好了吗?”
“……还未。”
“有这么难以下笔么,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写。”
“那毕竟是臣的孩子,臣总要斟酌着才能写成。”我忍着气道。
“是么,几句话而已,又有什么好斟酌的。”
我默然看着魏光澈。
“你就这么想当父亲吗,有了朕的宠爱,你还觉得不满足,还想要其它的,卫凌风,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婪了些。”
我本不愿那孩子出生,可魏光澈却一二再,再而三的用同样的话中伤我。
“臣这样的人,难道就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血脉吗?”
魏光澈呼吸微微一窒,嘴唇紧抿,勉qiáng似的吐出了几个字:
“你没有。”
我只觉得四肢蓦的发冷,脸色想必也变了。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后悔,我不得而知,只是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口如被大石击中,压抑得过分,痛的抽搐,我这样人,哼,我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时王公公走了进来。
“陛下。”
“有话就说。”魏光澈声音不大,却难掩其怒。
“是,陛下一直命人找的那个侍卫已经找到了,跟来的护庭军已经将那人斩立决。”
“知道了,下去吧。”
“王公公,那个侍卫,是哪个侍卫?”
王公公正准备倒退着走出,听我这话一愣,询问着看向魏光澈。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魏光澈似乎压制住了自己的qíng绪,重新拿起折子细读。
“那个侍卫,是不是徐山。”我冷冷道,“陛下果然还是没有放过他。”
王公公正待开口,却被魏光澈制止了,只能静默着退了出去。
“朕杀了他,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话让我捏紧的手慢慢松了下来,是啊,就算他真杀了徐山,我又能怎样呢?更何况,徐山难道不是等于我杀的吗。
“徐山所为,都是臣的授意,皇上要怪,也应该怪臣,责于他人也是于事无补。”我自语般轻声说。
“你又怎知,朕并不怪你呢。”
我茫然,仿佛身在huáng海之崖,耳边是那遥远又清晰的海涛声,一拍又一拍,直能把人定住似的。
“你私自教他破军十八式,就已经够他折寿了。”魏光澈毫不在意,“既然不愿他死,又何必跟他走的那么近。”
“何为走的近,臣不过是想有个帮手而已,难不成就在这种qíng况下臣也只能孤身一人吗?”
“什么孤身一人,有朕在这里。”
“可是,陛下却并非臣一人的。”
“卫凌风!”魏光澈一声怒喝,“你到底希望朕怎么样!拿一个侍从做引子借机跟朕胡搅蛮缠,朕给了你荣华富贵,甚至允许你娶妻,为了你朕放过周世林,甚至容忍了楚仁渊,可你永不知足。朕是天子,你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吗!”
“天子一怒,遍地焦骸。臣当然知道,所以陛下要做什么,臣也只能看着罢了,正如陛下容不得臣的孩子,臣再舍不得,不也只能舍得么。”
叛逆心一起,我也不管不顾的说了。
魏光澈怒极反笑,“好啊,原来是朕阻碍了你当这个父亲。”
我是在故意逆着他话说,他不是不明白,却仍旧道:
“自己一时兴起也就罢了,还想着孩子,若有儿子,你这种连自己命都毫不在意的人会在意他吗?更何况你的儿子姓什么,总不能再跟你一样厚着脸去姓卫。”
我如同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难以置信的疼,连唇都是麻的,怔怔看着他,他也愣住了,半响伸过手来。
“别生气了,朕一时着恼。”
啪的一声我将他的手狠狠打开。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离京前的记忆忽然无比鲜明,那日他也是如此,拿这种冰棱一样的话狠狠捅在我身上,一刀又一刀,直到我再也站不住跪在地上才罢。我好不容易bī自己不再恨他,可他却仅仅因为我做的事不那么合他意,就能狠狠的鞭挞于我,再若无其事的在血淋淋的伤口上随意的撒盐。
xing命攸关之时,我以为曾经的争执是不重要的,若能在一起,我可以为他牺牲所有,可那不过是人临死之前的自欺欺人,我可以接受不真实的记忆,可我忍受不了这种无从选择的羞rǔ,我并不是真的能放弃一切。
绕了一圈,结果还不是回到原处,他也好我也好,一切未变。
他原本沉稳肃然的气息,眼下像是乱了的涟漪,终是道:
“罢了,你身子还没大好,回去歇着吧,顾玉晴的事我自会着人处理,你只作什么都不知道,至于那个徐山,他……”
“还请陛下恩准臣回京。”我打断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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