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抱着手,将信将疑地应道:“愿闻其详?”
“我们进了这前朝后宫,一个活人也未遇见,你不觉得很蹊跷?”
“那又如何?”
“你一定要跟着我,一会看见了什么,别大惊小怪。”
无敌想不出看见什么会惊怪:“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大哥,你这一路护着少主,怕是护出毛病了。漫说夜盟主这等正道人士,我连十恶不赦的病劫都见过。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更可怕?”
说到此处,已是和好如初,有了调侃之意,语气也不自觉松缓了几分。
无名却没有被无敌逗笑,仿佛认为多说无益,打了个手势。
无敌意会,顿时住了声。
两人如临大敌,一齐催动《天人五衰》的心法,敛声藏息,掠至寝宫的檐上。
这前朝皇城的寝宫,笼罩在一团诡异的雾霭中,正是乾坤盟的夜盟主的住所。
与他二人不同,夜盟主未曾走旁门左道,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
练的是一门少见的内家yīn功,《玄坤决》。据说练至化境,可以凝血为冰。
如果传言非虚,那么这已算不得武功,而是地仙神通了。
然而无敌却知道,无名如此谨慎,并非在忌惮夜盟主。
因为,夜盟主以武服从,断然不会舍本逐末,去jīng研机关和火pào。
甫一靠近寝宫,无敌就感到,有两股磅礴无边的气劲,一冷一热,盘旋而上。
脚下的琉璃瓦布满水汽,滑腻不堪。只能存想于手足xué道,努力贴着不动。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向无名,无名却闭着眼睛,似在用心体会。
无敌只好静下心来,学着无名的样子,感受这一冷一热两股气劲。
这两股气劲,相互包容,好似太极的yīn阳两仪,柔和地抱成一团。
像是一位绝世高手在入定练功。因此琉璃瓦虽然湿透,却并未受损。
不然,他和无名贸然靠近,不可能毫发无伤。
渐渐地,无敌又觉得不对劲,这两股气劲虽浑然一体,但绝非一个人造就的。
那股灼热的气劲明显要qiáng出许多,尽管刻意压制,却还是失了章法,狂躁地横冲直撞,就要突破这抱成团的现状。而yīn寒的气劲,极力裹住它,正在引导它回归周天运转之道,奈何实力悬殊,yīn寒的气劲如泥牛入海,到此时,已是樯橹之末了。
就在这时,周遭蒸腾的雾气蓦地消弭,无敌的额发向上掀起,几乎睁不开眼。
他心中一惊,连忙调起内息,守住自己的膻中气海,又想起无名有痨病在身,气海本就是致命的弱点,经不起这等阳刚气劲的冲撞,下意识把左掌罩在无名的背部。
无名皱了皱眉,抖肩震开无敌的手掌,不愿接受他的好意。
说时迟那时快,自寝宫中爆出一股惊人的灼热气劲,好似火龙出世,门窗梁柱撞得飞了出去。紧接着,寝宫外的大铜缸当啷抖动,腾起一股滚水,又轰地崩散开来。
无敌和无名伏在上方,所立足的琉璃瓦,刹那也卷入这股石破天惊的气劲。
琉璃瓦急剧震颤弹起,却立即被某种外来的稠密气劲网罗住,平稳地镇了下去。
这些外来的气劲,非极yīn也非极阳,如同人体各处的经脉。
有的是涓涓细流,连绵不绝。有的是滔滔江河,奔流直下。
看似杂乱,却互为呼应,织成无形的天网。
那火龙般的灼热气劲,受到外来的气劲制约,好似逐渐恢复了神智,自觉地回到寝宫内,再次与那股yīn寒的气劲抱成一团。
整个旧皇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片刻,一冷一热两股气劲,仿佛达成了共识,一齐敛得无影无踪。
寝宫外,尘埃散尽,月色朦胧,无名静静地盘坐在琉璃瓦上。
他的十指虚抱在丹田处,忽地轻出一口气,稠密如网的气劲,随这冷热两股气劲隐匿,收回奇经八脉之中。原来,竟是他制住了那失控的灼热气劲。
无敌蹲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无名,有些回不过神――
气劲本是无形之物,在方才的较量中,他却分明感到,寝宫内的气劲有形,状如太极和龙。
无名的气劲也有形状,如网,镇住了这条龙。
无敌能感受这些形状,一则是因为他也是内功高手,对气劲的观察比常人敏锐。二则是因为这三人的内功,比他还要高,不知高出多少倍,以致能化无形为有形。
能将内功修到这个境界,在无敌看来,简直是怪力乱神,不可理喻。
而这不可理喻的人中,竟然有他最熟悉的无名。
这就更令他费解了,按理,无名和他的造诣相差无几,何以突然有了天壤之别?
无敌恨不得抓住无名的衣襟,问个究竟。然而这时,寝宫内传来一个沉雄的男声:“――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
紧随其后,是另一个婉转近乎娇媚的声音:“没想到,劫门少主不愿做人,却是个色中恶鬼,也对房中术感兴趣。若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盟主你可要剜下他的眼珠子,替奴家出气。”
第23章 qíng同伉俪
劫门是庄家的别称,劫门少主,自然是庄少功。
那书呆少主又不曾来,何以要剜出他的眼珠?
无敌一头雾水地寻思着,不知寝宫内放狠话的是何人。
那人不许看,他偏要看,琉璃瓦揭开一线,往里瞅个究竟。
乍看之下,窥见两个人并肩挨膀地依偎在榻上。
其中一人身穿乌紫衣,端坐有威仪,是他远远见过的夜盟主。
另一人披着绮艳的单衣,窈窕其容,娇娆其态,正全qíng投入地替夜盟主系衣带。
这一对红尘紫陌中的神仙眷侣,英雄配美人,本该百般登对。
却有些别扭――
那娇娆的锦衣美人,美则美矣,分明也是男儿身。
久闻乾坤盟的夜盟主有断袖之癖,亲眼印证了,无敌还是颇为惊异。
拽着无名的胳膊,传音入密:“大哥,看断袖!”
好似逛庙会,见了新奇的花样,忍不住与同伴分享。
无名不看断袖,反倒看了无敌一眼,抽回胳膊,闪身往旁一让。
几乎同时,一股灼热的气劲,猛地破开了琉璃瓦。
无敌还来不及反应,右脚一沉,整个人就势不可挡地往下坠。
他暗道不好,方才的传音入密,竟让寝宫内的人察觉了。
所谓传音入密,是以丹田为腔,内息为声,将气凝成一线,传入他人耳内。然而在内家高手听来,这一丝气,有如雷鸣。他明知寝宫内有高手,只是一时太过惊异,忘了这一茬。
这一下子,右脚被攫住,无敌潜运内力挣扎,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妖法,使不上劲。
只好蜷身打滚,化去跌落的力道,好歹摔不死人。
孰料身躯落下后,触到一片软热,竟然滚不动。
睁眼一看,原来,无名已抱住他立在了寝宫内。他一滚,脸就埋在了无名的胸膛上。
无名说过事不过三,不再救他,可眼见他掉下去了,还是会捞住的。
捞住了,还面色发白地皱眉道:“真沉。”
无敌心想,那是自然,我昂藏七尺之躯,落在你一个形销骨立的痨病鬼手里,能不沉吗?
唯恐把无名压坏了,一口血喷在自己身上,赶紧跳离怀抱。
夜盟主和那娇娆的锦衣人,仍并肩坐在榻上,腰下掩着同一条丝被。
两人一齐注视着无敌,这少年夜闯乾坤盟,还敢如此闹腾咋呼,真是独一份。
锦衣人眼波流转,对夜盟主道:“盟主,你失手把人家的脑子打坏了?”
夜盟主一怔,待要说话,无敌却已向锦衣人怒道:
“谁脑子坏了,你趁我不备暗算,还推给夜盟主,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看不出么,”锦衣人眉梢轻挑,娇滴滴地,“奴家不是英雄好汉,而是服侍好汉的。”
说着,右手作掩面状,翻出兰花指,拂下左肩衣襟,露出一片雪色玉光的皮ròu。
好似戏台上的花旦,念唱作打皆有韵致,手眼身步都没闲着,羞答答的女儿态。
“……”无敌脑子一乱,明知这位是带把的爷们,却不由自主扭头回避。
目光回避了,心却燥热,无法忘怀那令人害臊的媚态。
又回心一想,对方指法柔若无骨,却于关节处着刚劲,正是虚中藏实,不能大意。
夜盟主不愿为难小辈,拢起锦衣人的衣襟:“好好说话,别胡闹。”
锦衣人立即收了妩媚之色:“听见了么?盟主要你俩好好说话,别胡闹。”
仿佛一下子由花旦变成了武生,眉宇间攒起一股英气,竟也十分俊逸。
无敌忍不住道:“夜盟主是嫌你胡闹!”
锦衣人推诿道:“明明是你胡闹,嚷嚷着要看断袖,我只不过是成全你。”
“啐,我就是看断袖也不看你,我是陪我大哥来看夜盟主的!”
锦衣人听了,把夜盟主护在身后,不悦地:“原来两个小色胚是觊觎我夫人的身子。”
夜盟主听得面沉似水,在锦衣人头顶狠敲一记。
锦衣人又改口道:“说岔了,是觊觎我夫君的身子。”
夜盟主这才得了工夫出言:“夜某这契弟生xing顽皮,但心眼不坏,请二位多担待。”
言下之意,竟是坦dàng地承认了,自己和锦衣人qíng同伉俪。
好似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无名留神打量这两人,夜盟主鬓间已有霜色,锦衣人却是无忧无虑,色如chūn花。
他慢吞吞地道:“不惑之龄,还能如此烂漫,不为世qíng所染,可见盟主十分爱他。”
夜盟主怔了怔,没料到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病劫,也能说出恭维话。
然而心上人让对方夸奖了,总归是高兴的。
再细量无名,这少年郎老成持重,又是个练武的好胚子,可惜,走了旁门左道:“惭愧,方才契弟走火入魔,蒙小兄弟搭救,夜某感激不尽,不知夤夜来此,有何见教?”
无敌cha嘴道:“这个倒要问夜盟主,我们少主不会武功,盟主却发帖子请他来参加比武招婿。这摆明了是要见五劫,现下我大哥和我来了,盟主又问有何见教,这到底是何意?”
夜盟主听罢,和锦衣人互望一眼:“实不相瞒,夜某并未请贵门少主来参加比武招婿。”
此言大出无敌所料,无名却道:“那份送来庄家的请柬,是他人伪造的。”
夜盟主又是一怔:“小兄弟既然知道,那么,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无名点头:“能伪造乾坤盟请柬的人,不多。”
夜盟主道:“只有一个。”
锦衣人道:“打什么哑谜,这小子早就猜出来了,没错儿,是那闷葫芦gān的。”
无敌没听说过江湖上有“闷葫芦”这号人物,一时转不弯来,问:“是谁?”
“当今皇上。”夜盟主神色冷峻地道。
锦衣人煞有介事地道:“皇上垂涎我的美色,恰巧我练一门阳刚功夫,走火入魔,如今大限已至,皇上就动了心思,要乾坤盟盟主治好我的病,否则,拉整个金陵的人给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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