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_螟蛉子【完结】(36)

阅读记录

成不骄,败不馁,失势还能如此不卑不亢,足见其气魄和xingqíng。
他自觉望尘莫及,既是羡慕,又是钦赞:
“身为男儿,能有夜盟主一半的气度,也不枉来世上一遭了!”
无名瞥了他一记:“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如他?”
庄少功怔了怔,他出门之前,自恃腹有诗书,还是有些清高的。
但一路屡经磨难,让好吃懒做却无所不能的无名打压得喘不过气,又见了无敌、应惊羽、锦衣公子和鲁琅这等出众的同辈人物,心态已谦逊到了自卑的地步。
“别忘了,”无名漫不经心地补充,“你是五劫的少主。”
庄少功总算回过神,按着无名的心思,推测道:“你,莫不是,嫌我丢人?”
“你说呢?”无名扭开头,注意力已集中在比武擂台上。
第一个跃上台,向夜盟主挑战的,竟是应捕头应惊羽。
应惊羽一袭黑披红衣,英姿勃发,和初见时无不同,大约是近来官复原职的缘故,原本勃发的英姿愈发bī人,乃至眉宇之间有股执掌刑罚的肃杀之气。
他抱拳冲夜盟主一礼:“应某不才,愿保令爱周全。”
话是如此说,眼角余光,却扫向坐在台下的无名。
无名好似没看见他,低头自面前的瓜果盘,拿了个橙huáng的软柿子,慢慢剥皮。
夜盟主随应惊羽望去,却见无名全qíng投入地吃柿子,而应惊羽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那神qíng,好似觑着一名待嫁的绝色女子,只是碍于父辈在场,不敢放肆。
夜盟主心知这两人有恩怨,波澜不惊地还礼,指向一旁的兵器架,言简意赅地道:“挑阁下趁手的兵器。”
应惊羽这才收敛心神,取下一柄九环刀,拿在手中试了试分量:“得罪了!”
“且慢!”众人正要屏息观战,一声娇叱,自凤凰台下传来。
不待应惊羽拉开架势,一袭白衣凭空闪动,眨眼工夫,便掠至夜盟主身畔:“既然是为我挑选夫婿,那么这招亲擂台,就该我来坐庄!”
夜盟主脸色一沉,暗道这是什么混账话,坐庄都出来了,再放任她胡说八道,比武的生死自负,还不得说成买定离手?想罢,低声斥道:“不得胡闹!”
这胡闹之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夜盟主的千金,夜烟岚。
她戴着一尾白色面纱,身穿夹纱素色衣裙,宛若秋水的眼眸,此时盯紧应惊羽,隐含着怒意和杀气,眼睑下彻夜哭泣的痕迹,晕染成桃花颜色,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二爹尸骨未寒,爹你就要我嫁人,倘若非嫁不可,此人一定要合我心意,让我心服口服才是!”夜烟岚铿锵有力地说罢,转向应惊羽,拇指一抵,长剑出鞘,“应公子,你我以武会友,生死由天,小女子冒昧,请你赐教了!”
话音未落,剑锋铮鸣振响,手中已寒光纵横闪动,刺向持刀僵立的应惊羽。
庄少功见了此状,暗暗为夜烟岚捏了把汗,唯恐应捕头伤了这身形纤柔的大家闺秀。同时在心里琢磨,以武会友,怎么能叫生死由天呢?
很快,他想通了关窍――应捕头为朝廷办事,朝廷bī死了夜姑娘的二,夜姑娘是要借比武之名,手刃应捕头,为她的二爹报仇。
他一时震惊,不由得“啊”地叫出了声,想要制止夜姑娘,却不知如何是好。
应惊羽的神色,比庄少功还要讶异láng狈。夜烟岚招招狠辣,直攻他的要害,他只是瞪着眼,一味闪身后退避让,仿佛连举刀招架,都难以办到。
“为何不出招?”夜烟岚厉声问。
应惊羽垂下头,嘴唇蠕动,毕恭毕敬,好似说了几个字。
夜烟岚听得脸色一变,神qíng自忿恨转为惊疑,攻势不觉减缓。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欺我。”
一个轻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僵持,一名相貌英俊的公子,纵身跃上比武擂台。
他的轻功步法极为飘逸,又迅若闪电,以至于在庄少功看来,只是眼前一花,已无端出现在台上,搂着夜烟岚,轻盈地滑出一丈远,却又出现在应惊羽身侧,一抬手,直取应惊羽咽喉。
应惊羽似对此人的手法十分熟悉,抡转九环刀,立即护住要害,喝道:“是你!”
“好巧。”那人笑吟吟地道。
“你……?”
“不错。”
庄少功听得一头雾水,不由自主,转头求解地看向无名。
无名面无表qíng,兀自用手巾揩尽嘴角的柿汁,不打算为他解惑。
庄少功只得再次看向擂台中的英俊公子,越看越面善,忽然想起,匠门鲁少主曾在茶馆指认,此乃盗门少主燕寻,还称此人是八门之中最有心机的,要他加以提防。
面对燕寻,应惊羽的神qíng,并不比对付夜烟岚轻松。
虽然jiāo手之际,好歹挥刀招架了,那招架却举棋不定,存了十二分的小心,失了先机,不得不左躲右闪,弥补遗漏的破绽,应对以轻功闻名的燕寻,处处落了下风。
庄少功皱起眉头,对无名道:“应捕头是你的朋友,武功却好像……有些不济。”
无名道:“是么”
“听鲁公子讲来,这盗门少主品行不端,若是让他赢了应捕头,夜姑娘……”
“我是庄家的兵器,你若不想夜姑娘落入贼人之手,只需要下令便可。”
庄少功不疑有他,有些紧张地问:“你有把握胜过盗门少主么?”
无名嘴角dàng起一丝笑影,眼中却没有笑意:“普天之下,论单打独斗,还没有人,能胜过我。”
庄少功没敢问,无敌算不算人。在他看来,无敌和无名,似乎是旗鼓相当的。
应惊羽和燕寻斗得难舍难分,这难舍难分,体现在应惊羽的脸色上,便是jīng彩纷呈。百招过后,应惊羽已是苦苦支撑,一个不小心,让燕寻近了身,也不知燕寻凑头说了什么,他如同被点住xué道般,长叹一声,最终甩手把刀掷回兵器架上:“你就算胜了我,也赢不了劫门,好自为之。”
撂下这句话,应惊羽调头掠无名,提气跃出凤凰台,转瞬没了踪影。
庄少功没想到燕寻嬉皮笑脸,在擂台上赤手空拳地游走一番,就胜过了应捕头。
料想是用了什么邪法,动摇了应捕头心志,一时大为焦急,不愿看夜盟主的千金落入这宵小之辈手中。听应捕头讲,燕寻赢不了劫门,便再也坐不住,要请无名上去比试,话方要出口,忽而一个激灵――无名胜了,岂不是,要娶夜姑娘为妻?
无名似猜到了庄少功心中所想,依旧安稳地坐着,闲看其他公子向燕寻挑战:“说起来,这盗门少主,练的是采补功夫。”
庄少功饱读诗书,对这采补二字,也是略有耳闻的。登时脸色大变,难以启齿地道:“这,这要是让夜姑娘委身于他,那他,他……”
无名并不接话,慢吞吞地道:“若非盗门少主心有所属,参加比武招亲,另有所图,”歇了口气,低咳一声,续道,“我看,夜姑娘嫁给他,倒也谈不上委屈。毕竟,他从未使出真本事。除了我,在场的,包括如今内功耗尽的夜盟主,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说罢,无名转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庄少功一眼。
这一眼,让擅长为他传话的qíng劫无心来解读,毫无疑问,便是――
“如若不忍,求我出手。后果自负。”

第37章 私定终身

无名说这番话,本意是要引诱庄少功,让他派自己上擂台与燕寻比试。如此一来,夜盟主就可以顺水推舟,促成一段良缘。庄少功却左右为难,好半晌才问道:“无名,你和夜姑娘是两qíng相悦么?若是两qíng相悦,出手也无妨。若非如此,切莫误了夜姑娘。”
“我来金陵代你比武,”无名面无表qíng地道,“与两qíng相悦何gān?”
庄少功一怔,这才记起,五劫授命于庄家家主,行走江湖,诸事代为。无名上去比武,自然是代他争夺夜姑娘了。他自认是断袖,本打算向夜盟主坦诚相告,孰料恰逢乾坤盟存亡之际,一时无暇顾及此事,这会醒过神来,急赤白脸地道:“你明知我的心意,我……怎能娶妻?”
无名置若罔闻,凝望着擂台上一连击败数名世家公子的燕寻。庄少功以为他生气了,斟酌再三,还是不服软地道:“你与我家有仇,是我亏欠你。你若要取我的xing命,我绝无二话。可这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关乎夜姑娘的名誉,你定要为我执柯,无论如何考量,我也恕难从命!”
无名这才转过头,定定地注视着庄少功。
其实,昨夜在灵堂内,锦衣人也推心置腹地劝告他――千里姻缘,之所以一线牵,概由天定,而非人为。庄少家主看似迂柔,却外柔内刚,容不得他玩弄机巧。
锦衣人还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当年江家的事,还未使你看清他么?你既然甘愿为他效力,当真为他着想,又何必以烟云富贵、烽火名利,污了清风明月?”
“你说的对,”无名垂下眼睫,缓缓地道,“是我,qiáng人所难。”
庄少功微微一怔,以为自己把话说重了。转头看无名,见他满脸寂寥之色,更是歉疚不忍。来金陵参加比武,这少年郎为他出生入死,却屡屡受到指责。待到回阳朔复命,保不齐还要因办事不利,让父亲看轻。连忙出言抚慰:“你放心,回家之后,我便秉明父亲……”
“秉明,你想与我断袖?”无名打断他的话。
庄少功语塞,若是据实以告,双亲会如何看待无名?
无名又道:“你这辈子,不娶妻了?”仿佛庄少功娶妻,对他而言,是一件很要紧的事,不娶他便放心不下,死不瞑目。一句到了末了,语调轻缓,内息微滞,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庄少功难以作答,道是不娶,无名定会认为自己执意纠缠,道是要娶,自己一心系在无名身上,明知求不得,也不愿违心:“我这心里,像是住着妖魔,续得防备它因私yù害人。这或许是命定的劫数,何时魔障破灭,何时才能成家立业。只是天意弄人,考察我的人,恰好是你。”
无名重复道:“天意……?”难得没有冷嘲热讽,好似思绪已不在此,语调透着一丝迷惘。
庄少功暗觉诧异,把眼观瞧无名,无名则仰面观天,眼底风起云涌,目光却如初见时那般,清澄空寂。他不知为何无名急于要自己成亲,想来,大约是对自己忍无可忍,勉qiáng道:“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就算终生不娶,也不会对你纠缠不休。”
无名听罢,低头攒眉,自袖口摸出手巾,习以为常地掩住口鼻,继而眼角轻敛,浑身气力一刹收紧,指间慢慢浸出猩红颜色。没有咳嗽声,血一柱柱咯出,滑落入袖,腕间一片温热láng藉。

52书库推荐浏览: 螟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