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潜运天人五衰心法,又往前掠了数丈,藏身在一窝桢楠树上。
他身法轻巧,连叶尖的露水也不曾震落,尽管武功远在这二人之上,没了无名在旁掠阵,他也不敢太过大意。姑且谨慎地敛声屏息,往斜下方望去,就是一怔……
那女子生得好美,绾着凌虚髻,冰姿玉骨,立在朝雾中,就是一幅活的仕女图。
无敌于女色并不十分要紧,此刻也不禁怦然心动,紧接着,便是一阵自惭形秽。
心道,听三弟讲,峨嵋派掌门晏星霜,有一个关门女弟子,名唤崔若菱,其美貌乃世所罕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女子必是崔若菱无疑了。
他一刹生出恋慕之意,转瞬心中就是一沉,想起了和无名gān过的荒唐事。
一走神,只见那男子揽住崔若菱的腰,十分怜惜把她拥入怀里,低头吻开她的唇瓣。
这一男一女,郎才女貌,qíng意绵绵,罔顾礼法亲热,香艳无比,却毫无下作之感。
无敌看过不少chūn画,却是第一次偷窥活人拥吻,看得面红心跳,转念想到自己gān了那件事,还不知亲吻是什么滋味,更没有牵手拥抱,不免有些遗憾。
又听崔若菱哀哀地唤道:“陆大哥……”
男子似有所悟,猛地推开崔若菱,喘息不定地道:“菱妹你要继承峨嵋派,统领五花八叶。三十六式天罡指法、玉女素心剑法和峨嵋刺的簪法,全靠你发扬光大。不能因为我坏了修为。”
“……陆大哥,你说的不错。我是峨嵋派女弟子,你是青城派大弟子,这一世注定不能结为夫妻。都怪我,不能除qíng去yù,连累了你。”
“不,是我道心不坚,有此一劫。唉,你我虽不能厮守,但我两派就如同一家。菱妹,你也不必太过烦恼,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无敌这才想起,青城派是个牛鼻子派,不能成婚。而峨嵋派的玉女素心剑法,有“纵是越女也失魂”的威力,可一定要守身如玉。
这一男一女,qíng投意合,却为名利所累,放不下各自在门派中的权势。
想至此处,无敌又暗觉好笑,这男子迂腐胆小,看不出崔若菱是yù拒还迎。可见徒有偷花之心,却无窃玉之勇,更没有金屋藏娇的打算。和自家大哥相较,那可是差远了。
他胡思乱想了片刻,只恨无名不能醒来,与自己共赏正派弟子出丑的场面。
救治无名的心,愈发迫切。且不论无名如何把他看得一文不值、如何一次次嘲讽他,没个旗鼓相当的人陪在身边,行走江湖,实在有些无趣。
此后,无敌回到苍术身畔,叫醒苍术,就着牛ròu吃罢烤面饼,又往山上走了半日。途中遇见如崔若菱、姓陆的男子一般巡山的正派弟子,便绕道而行,倒也没生出什么事端。
看见雪地时,已是晌午时分,日头正高,晒得山岭白晃晃地十分刺目。
苍术自幼住在浮度山,从未见过雪,欢呼一声,从无敌肩头下来,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无敌哥哥!此地只怕设有仙术禁制,搅得我头晕,耳心也涨得很……”
无敌呼出一团白雾,没好气地:“什么仙术,山高了就会如此。”
“咦,”苍术一脸迷惑,“为什么?”
无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信口胡诌:“山高了有瘴疠。”
苍术闻话灵机一动,从行囊里翻出十香返生丸,先喂昏迷不醒的无名服下,自己和无敌也各吃了一丸。无敌只觉口齿生香,头脑清明,膻中气海也舒畅了许多。
他夸赞了苍术几句,让苍术坐回棺盖上,自己扛起棺材,健步如飞,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苍术忍不住叫道:“无敌哥哥,我的眼睛……好像肿了……”
无敌心中一凛,放眼四顾,满山皓雪,好似剑锋般银芒熠熠,映出明媚的天光。
入眼皆是雪白的一片,视线难以凝定。他看得久了,目光涣散,已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他忍惯了痛,迟钝得很,若非苍术提醒,只怕他二人顷刻就要盲目。
“想必,这就所谓的‘雪照云光’了。”无敌哭笑不得,怪不得有去无回。
――让雪刺瞎了眼,又怎能全身而退。可他一点法子也没有,难不成要闭眼摸索前行?
“罢了!你闭上眼,抓紧棺材,你无敌哥哥我走快些。”
苍术依言行事,片刻后又关怀道:“无敌哥哥,你的眼睛没事么?”
无敌不答话,他看清前路,闭眼疾掠一段,再睁开,如此反复,刺痛之感却有增无减。
苍术不忍看他受罪:“还是等太阳落了山,我们再前行罢?”
无敌茅塞顿开,太阳落山之后,雪地也就暗了:“没看出来,你这小不点,还挺聪明的。”
苍术叹息:“我一点也不聪明,是你太蠢。”
“……”无敌作势抖肩,“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山去?”
苍术吓了一跳,连忙改口:“是你……太过关心无名哥哥的安危,关心则乱!”
无敌把苍术拎下来挠痒,佯怒道:“小小年纪,就牙尖嘴利,跟谁学的,嗯?”
“我说的是实话!”苍术笑了声,双脚乱蹬,蹬住旁边一棵结满冰棱的矮树。枯瘦的树gān随之摇曳,抖落雪尘,露出朱红的枝条,以及金叶和黑果。
看厌了白雪,难得看见一些红huáng颜色,无敌和苍术登时忘了打闹,一齐观望此树。
苍术奇道:“我读过《本糙经》,却从未见过此树。”他本是药王谷的药童,以采药为业,见了不认识的糙木,就想摘来分辨。然而,踮起脚,也够不着树枝。
无敌心中一片柔软,扬手替他折了一枝,正要递过去,忽觉腕间剧痛,似有活物钻入经脉,左臂好似冻住了一般,失去了知觉。他心知不妙,当即扔开枝叶,挟起苍术后退几步。
“无敌哥哥,”苍术见无敌脸色有异,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这树……长了虫。”无敌打了个寒噤,立定调息,运功抵御寒气,右手两指捏个剑诀,沿左臂的手少yīn心经迅疾一捋,捋至腕间的咬痕处,便有一物凸起扭动。
苍术大急,翻出行医用的银针,想要助他取虫,又有些害怕。
无敌把头一摇,镇定地道:“别刺破了它,恐怕有毒,你拿个瓷瓶来。”
“拿瓷瓶做什么,”苍术又急又怕,含着泪问,“你、你还要养它啊?”
“……还说我蠢,总得看清是何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两人忙活了半晌,无敌终于疏通经脉,把虫子bī入了盛放药丸的瓷瓶中。
凑头一瞧,此虫通体晶莹,约有一寸长,状若蚕,色如冰,若非染了血,几乎瞧不出形状。
想来,它之前是附在沾满冰雪的枝条上,无敌才未察觉。
苍术起了一身jī皮疙瘩:“无敌哥哥,这是什么虫?”
无敌封住瓶口,自己上了些金疮药,思索片刻:“我听大哥讲过,这是冰蚕,长在雪山上,以冥泠柘为食,喜战好斗――十丈之内莫敢近,遇之则冻毙。总之,厉害得很。”
“那,那你怎么没有冻毙?”
“你无敌哥哥我是什么人,岂会让区区一只冰蚕冻毙?”
苍术心有余悸地望着瓷瓶,暗觉上山的路十分凶险,又有些心疼面前这个蠢汉子:“让虫咬了还如此得意的,一定是蠢人。无敌哥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如今的……”
第54章 五丁开山
苍术问冰蚕是何物,无敌想起了一件事,大约是两年前,无名和无心带回一匣蚕丝,在无策房中闲谈。他立于窗外偷听。无名察觉了,让无策延请他和无颜入内。
他正和无名闹别扭,不愿相见。立在院中,隔着窗户纸,就听见无名道:“四妹,瞧一瞧此物。”无颜问是何物,无名道是冰蚕丝。据《拾遗录》记载,产于雪山,入水不濡,投火不燎,刀剑难断。不但可以制衣,作琴瑟弦,亦远胜凡品。
问是何处得来的,无心道:“匠门少主赠给大哥的玩意,也不知是真是假。”
无策道:“一试便知。若世上真有冰蚕,如古籍所讲,xing极yīn,遇之则冻毙。三位哥哥和四姊行走江湖,可得防着些。”就此,四个人说了好一阵,仿佛认为大有妙用。
彼时,他心气难平,姑妄听之,没当回事。直到去金陵的途中,和无名过招,无名使了“悬丝切脉”,以几根极细极凉的丝线,缠住他的脉门,才留了些神。
没想到,如今在峨眉山遇见了这毒虫邪物。
――听无名和无策讲,冥泠柘和冰蚕,通常长于酷寒的大雪山中。
峨眉山并非终年积雪。待大地回chūn,即便是九死九生、好战喜斗的冰蚕,无人照拂,也难以成活。除非,有人故意把冰蚕养在此地。那安的多半不是什么好心。
再环顾四野,琼树林立,银装素裹。覆盖着霜雪的枝头,藏了多少冰蚕?
无敌暗觉此地凶险,忍着刺目的雪光,扛起棺材和苍术,趱路往山上疾掠。
“老杀才!”行了有百余丈远,正愁摸不清雪瀑崖的所在,左前方的雪林中传来叫骂,“不在客栈弹你的làng曲,跟着我兄弟们到后山来,学什么狗挡道?识相便让开,留你一条小命!否则,教你来也不认识爷,去也不认得娘!”
叫骂声中还夹杂着“guī儿子”、“仙人板板”之类的土话,无敌就听不大懂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yīn阳生死地,人鬼来去间。往前一步,不是活人去处。阎罗殿前,没有放还的鬼。何不听老夫一言,服下清心度厄丹,迷途知返?”
无敌立时听出,说话的是高人,运了内功,吐字清晰,传出极远,且有些耳熟。
纵上前去看,只见一个花甲之龄的老者,负琴立在一座高峰下,赫然正是之前在客栈里见过的弹词先生。他面朝十余条彪形大汉,背后的岩壁,则有一个奇怪的山dòng。
山dòng状如人形,只能供一人通行,黑黢黢的看不清内里的qíng形。
“这老贱才装神弄鬼,休听他嗦。圣尊定是让山岳盟的jian贼囚禁于此!兄弟们随我闯过九老dòng,迎圣尊回教!”汉子们口中呼喝,齐抄兵刃,向弹词先生杀去。
无敌听罢,心念电转,暗道,这人形山dòng叫九老dòng。这些人非僧非道,嚷嚷着要接圣尊回教,想必是魔教教众了。却不知是什么魔教,圣尊又是什么玩意?
苍术见这些汉子杀气腾腾,而弹词先生瘦骨嶙峋,害怕地叫了声“无敌哥哥。”
“你用不着担心老先生,”无敌晓得苍术的心意,安抚道,“那些人下盘不稳,武功粗浅,不是老先生的对手。他说有一门武功可以杀人于无形,我倒想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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