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的样貌身量,和相姑毫不搭边,只有如白那般的女子,喜欢阳刚英健且体力充沛的qíng郎,才会多看他一眼。在玉非关眼里,却是难以消受了。
何况这一张嘴,不gān不净,不依不饶,每一句都十分刺耳,毫无侍寝的天分。
玉非关心中对无敌嫌弃至极,可也暗暗起了个念头,既然“那个人”不守信,为无敌破例,让无敌上山作伴,自己就要把无敌收拾得服帖,bī他做出些摇尾乞怜的姿态。
最好调弄得心智全失,好让“那个人”大失所望。
正思索间,忽听得一声低咳,这dòng府之内,分明还有一个人。
玉非关心念电转:“小子,方才你说,你是来为你大哥求医。”
无敌面色一变,他意高声挑衅,正是要向醒来的无名示警。
玉非关这老光棍,突然鬼迷心窍,变得bào戾邪nüè,还要gān出欺男霸女的事来,自己尚且不能幸免,以自家大哥的皮相,真不知会遭什么罪。他只盼无名听见这番话,能逃出dòng府避一避,以免落入玉非关手中,让玉非关拿来胁迫他,让他投鼠忌器。
谁知无名好死不死,在这紧要关头咳嗽了一声,生怕玉非关没发觉他的存在。
无敌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大哥是个丑八怪,半年不曾沐浴,从不换亵裤,如今散了功,筋骨尽碎,百毒缠身,今夜还不断呕出毒血,就是不管他,他也立即要死了!”
玉非关眉头又是一皱,这一对兄弟,一个粗野无礼,一个肮脏邋遢,听来还不如乞丐gān净,真不知如何入了“那个人”的眼:“若果真是如此,本尊倒要去瞧一瞧。”
不待无敌反应,玉非关手一扬,自袖中梭出数股冰蚕丝,将无敌五花大绑。
无敌只觉浑身一紧,卯足了力气去挣,却动弹不得,不由得破口大骂道:“老猪狗,你你言而无信,不救我大哥也罢了,作什么捆老爷!”
玉非关不理会他,挟住他掠过石厅甬道,转瞬便至无名的卧房中。
无名依旧倚坐在石chuáng上,一手撑住chuáng,一手捂着胸,和无敌离开时并无不同。
只是恢复了未散功前的模样,隐隐透出几分病弱和惫懒。
玉非关扫量无名须臾,这少年郎脸生得小,五官轮廓gān净清晰,好似白玉雕琢而成,悠悠似有所思。与叫骂不绝的无敌相较,让他眼前一亮,虽无折花之意,却也颇觉赏心悦目:“你就是这傻小子的大哥?”
无名不言语,好似没看见五花大绑的无敌,无qíng无绪地看向玉非关。
玉非关并不把无敌放在眼里,却有些看不透无名。这少年郎哪有筋骨尽碎的痕迹?年纪轻轻,看似柔弱,实则不然。他把内力集中在听宫xué,听不出无名丹田气血的虚盈。
若非彼此武功旗鼓相当,且有渊源,知道隐瞒之法。便是对方毫无内力在身。
就其神qíng来看,绝非后者。
这样的高手,除了自己和“那个人”,世上本不该有第三个,何况如此年少。
“你是何人,”玉非关疑心大起,质问无名,“为何装病上山,来见本尊?”
无名这才出言:“连我是谁也不知,你就敢来见我?”
“少和本尊绕弯子,”玉非关听他学自己讲话,提住无敌一摇晃,“速速从实招来,否则,这傻小子顷刻便要丧命于此!”
无名仍旧不看无敌:“你答应过‘他’,不再伤人xing命。”
玉非关本想问无名为何知道此节,转念想起方才自己和无敌讲过,便攥住无敌的衣襟,刺啦撕下大片布料:“你若不讲,本尊便用冰蚕丝,在他身上刺个花样!”
无敌见玉非关以自己为质,要挟无名,只觉对方把无名想的太温qíng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要刺便刺,左青龙右白虎,那也威武得很!”
果不其然,无名充耳不闻,只道:“六十岁的人了,怎还没些长进?”
玉非关见无名一副对自己知之甚详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到底是谁?”
无名冷不丁地运劲于掌,凭借参悟不久的诡奇武功,隔空取物,夺来一根原本捆在无敌身上的冰蚕丝:“你我武功一脉相承,我突然出现在此处,你说我是谁?”
这一回,玉非关并没有恼他拐弯抹角,而是困惑地思索了半晌:“或许,‘他’知道你是谁,但本尊不知道。”
无名顺着他的话,模棱两可地道:“你未醒来时,他获悉的事,你不知qíng。并非你不知qíng,而是你自以为不知。我与你,也是如此。区别在于,你只知有他,不知有我。”
无敌实在听不懂无名和玉非关的对话,明明废话连篇,都是些浅显易懂的字句,怎么连在一起,就好似什么诡秘的切口。而且,听上去,无名和玉非关,仿佛是旧相识。
他好奇得抓心挠肺,也忘了自己还受制于人,忍不住道:“王八蛋,你说的‘他’是谁?能不能敞开天窗说亮话!”
无名漫不经心地瞥了无敌一记:“你明知他是谁,只是自以为不知。”
说罢,又对玉非关道:“他最牵挂的人,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你明知如此,却心结难解,恨意难消,因此,你总在想,就算那人不在此处,他也会喜欢相似的人。因此,你又造了一个幻影,便是声称上山为大哥求医、深得他喜爱的无敌。”
玉非关听罢,眼中流露出疯狂之色,扔下无敌,猛地蹿上前,一把攥住无名:“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他,”无名直视着玉非关,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道,“我也是你。”
玉非关如遭雷击,撒开手,狠揉太阳xué,继而往脑后的风府、风池两xué抓去:“不……不……决不可能!”
无敌见了此状,心道一声完了,自己竟和两个疯子同处一室――
无名散功后,曾患过失心疯,自称是庄少功。这会儿又自称是玉非关,只怕这不知道自己是谁、把自己当做旁人的毛病非但没有好转,还愈发厉害了。
“大哥,你又犯失心疯了,你是一只臭王八,和这老猪狗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畜生。你和这xingqíng大变的老猪狗,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脑子有毛病,快醒一醒!”
“该醒的是你,”无名煞有介事地对无敌道,“不但我与他是一人,我和你也是一人。”
无敌几乎要昏过去:“大哥,你当真病得不轻,我怎么可能和你是一个人?”
“何以见得,你和我不是一人?”
无敌见无名问得认真,只得耐着xing子,叹了口气道:
“大哥,我对你知根知底,也明白自己的身世,我俩样貌脾气喜好皆不同,怎会是一个人?退一步讲,我俩若是一个人,怎能当面锣对面鼓地讲话?”
“你对我知根知底,明白自己的身世,只能印证,你我或曾是两个人,”无名也难得耐心地道,“一个人做梦,会捏造出不同的似是而非的幻影,其中,不乏原本认识的人。在梦中,你以为这些幻影是不同的人,其实,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无敌全然不信无名所言:“……大哥,你是说,我在做梦?”
“你没有做梦,是犯了失心症,如同做梦。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不知自己在做梦,蝴蝶也不知自己是梦里的蝴蝶。是我梦见了你,还是你梦见了我,亦或者,你我皆在他人梦中?”
无敌听得晕头转向,不接话了,无名犯了失心症,比发疯后数星星的五弟无策还要难缠许多,再和他辩驳,也讨不了便宜,没准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相信他的话,让他bī疯。
就在此时,玉非关忽然狂笑道:“好小子,本尊几乎让你骗了!”
无名冷冷道:“你怎知是我骗了你,而非你骗了你自己?”
玉非关笑容一收:“你故弄玄虚,旁敲侧击,妄图推测‘他’和本尊的关系,本事不小。只可惜,本尊并未患失心症,他也并非本尊梦中的蝴蝶,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无名神色不改,依旧沉静地注视着玉非关。
论武功,他大病初愈,不是玉非关的对手。他自称和玉非关是同一人,的确是要一语惊人,以便扰乱其心神,批亢捣虚,从xingqíng大变这一点着手,诊出其要害在何处。
依据玉非关所言和神态判断,颇似失心症之离魂门的一种,《辨证录》中有云:“人有终日思想qíng人,杳不可见,以至梦魂jiāo接,醒来又远隔天涯,日日相思,宵宵成梦,心肝之气渐郁,日yù出气以顾心,而qíng人不见,心中拂抑,愈动其郁,郁极遂觉身分为两。”
无名道:“罹患此症,分不清虚实真假,自认为未患病。你若不信,我有一法可以验证。”
玉非关道:“本尊与‘他’共用一具躯壳,自有缘由,绝非失心症。你口口声声,称你是他,也是本尊,可本尊根本不认识你,无缘无故,如何会与你是一个人,又如何能验证?”
“你只消杀了我,看你是否会死,他是否会死,便知,你我他是否是一人。”
玉非关冷笑一声:“你是说,本尊杀了你,就等于杀了自己,与你和‘他’自尽?”
“不错,”无名一边与眼前的玉非关周旋,一边细思白昼的玉非关说过的话,其中有苏谷主对其恩重如山之句,忽地话锋一转,试探道,“你可记得,药王谷的谷主,苏青竹?”
玉非关心神一凛,自知无名说到了要紧处,没有答话。
无名自问自答道:“你当然记得药王谷的苏青竹。他有一门苗医秘法,唤作‘身外之身’,可以将旁人的筋骨、脏腑换给濒死之人。”
玉非关不知,无名作为病劫,本是个江湖郎中,对道上同行的花样是了若指掌。而且,这套话忽悠的法子,和行医、算命的“望”和“问”一般,自顾自地说,又留有余地。
若对方神qíng有变,认定他未料中,再改口也不迟。
因此落入了无名的圈套中,出言否决道:“小子你猜错了,这并不是‘身外之身’。”
无名道:“这当然不是‘身外之身’,此法移花接木,决不会让两个人共用一具身躯。不过,同样是苗人秘法,有一种蛊,据传,能让死去的人寄生在自己身上,名为‘化生蛊’。”
玉非关闻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是蒙出来的,还是苏青竹告诉你的?”
无名道:“说你患了失心症,你还不信。我就是你,介于你和自以为是他的你之间,一个始终知qíng却沉睡已久的你――你可知晓,这化生蛊,就是你患失心症的缘由?”
玉非关将信将疑,一脸不悦:“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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