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发觉玉非关看的是《艳异编》,其中不乏风流韵事,故意刁难道:“前辈看的是什么圣贤书?”
“食色,xing也,人之大yù存焉。孔圣编《诗经》,不曾删‘有女怀chūn,吉士诱之’,”玉非关意味深长地答道,“此书写的便是――‘有女怀chūn,吉士诱之’。”
“男女之事,可妨碍清修得很,前辈看多了,不觉得燥得慌?”
“年少时翻阅,难免qíng动。老来品读,风雪月,又是不同的景致。”
无敌瞻顾了玉非关片刻,其肌理虽不如少年人细嫩,可也全无衰老的痕迹:“……敢问前辈今年贵庚?”
“这倒是记不清了,”玉非关自书中抬起眼,默想了须臾,“在下年少时,皇帝还不姓游,huáng河还未改道北流。兴许,比阁下的曾祖父年迈一些。”
无敌不信:“前辈不愿据实相告,倒不如说,就和药王谷的王八一般老。”
玉非关颔首,忽地轻抚自己的下巴:“这身子也不算太老,不能和龙王相较。”
这一抚,无敌暗觉有些异样,说不清道不明。入夜回到无名所宿的卧房,打水洗漱,他效仿玉非关,抚了抚轮廓分明的下巴。临水端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架势,全然不似玉非关那一抚。
扭头看见不省人事的无名,他玩心大起,以拇指和食指轻挲无名的脸颊,作调戏之状。
这一回,竟有几分神似了。
他豁然开朗――玉非关这老光棍独处惯了,是在风流自赏!
可见,人还是要有伴儿的,不然,避世而居,顾影自怜,迟早得憋出病来。
“大哥!你这臭王八何时才肯醒?这绝顶雪崖,又冷又无趣,闷煞老爷了!”
无敌照常替无名擦身,擦至腿间那物,一时兴起,拽住那物作势一拧,低声威胁道:“大哥你再不醒,我就阉了你!看你怎么和少主jiāo代?以少主的xing子,定不会嫌弃你,没准还会抱你入dòng房。到时候,我就不叫你大哥,改称少主夫人了!”
无敌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解心头之恨。然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无名醒来发觉腿间少了二两ròu,会是怎样的神qíng。越是想不出,越是摩拳擦掌,跃跃yù试。
岂料,话音甫落,无名身躯一抖,胸膛起伏,哽出了一口血来。
无敌脸色顿变,心道,玉前辈曾讲,大哥是在参悟《天人五衰》的玄机,我说要阉了他,只怕戳中了他的要害,扰乱了他的心神。
想罢,连忙拿起擦拭过无名腿间的巾帕,替他揩尽嘴边的血痕,补救道:“我堂堂七尺之躯,岂会欺负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王八。大哥,你能听见我讲话?”
“……没死,”无名眉心微蹙,猛睁开眼,伏在chuáng边咯血,“如何……听不见?”
无敌见他垂死病中惊坐起,吐得满地赤红láng藉。一时大喜过望,又转喜为惊,大惊失色,暗觉事态紧急,顾不得指责他装睡偷听自己讲话,转身就心急火燎地奔去请玉非关。
无名想要攥住无敌的衣角,让无敌别去,奈何卧chuáng已久,指掌绵软,攥了个空。
他自在舟中醒来之后,便已恢复了神智,能听见周遭的动静。
平日瘫卧在chuáng,不过是在入定逆施《天人五衰》心法,竭力打通经脉,融合碎裂的筋骨。最初还不得要领,试了千百回,才渐渐悟出其中真谛。
由此发觉,自己所习的《天人五衰》,竟是倒行逆施、残缺不全的伪功――
这武功的运气要义,在于丹田气的七返九还。
所谓七返,一返脉,二返气,三返血,四返jīng,五返骨,六返髓,七返形。九还则为,一还肾,二还心,三还肝,四还肺,五还脾,六还丹房,七还气户,八还jīng室,九还神宫。
七返九转之后,百脉皆通,脏腑qiáng健,头脑清明。
最终,有焚身之感,乃是九转留形,四肢百骸愈合如初,超脱尘骨之故。
而《天人五衰》恰恰相反,急功近利,揠苗助长,催促气血运行,刺激百脉脏腑和筋骨,使人潜在的威力一瞬bào泻,虽有刹那头脑聪慧、身体qiáng健,却会散功速死。
换言之,一门jīng妙的道家养身功夫,走火入魔,才成了《天人五衰》。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便得了闲暇,一边运气疗伤,一边留意身边的动静。
玉非关与无敌所讲的话,一字不漏落入了他耳中。他于濒死之际,耗尽心神,堪破的本门武学的玄机,竟让玉非关一语道破。
想来,玉非关和此功有极深的渊源。何以会造出伪功心法害人,便不得而知了。
为防不测,他本想装睡,养jīng蓄锐,再练半旬武功,以便能应对玉非关。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今夜无敌握住他的yù根,说了一番作死的蠢话。他实在忍无可忍,一时定不住神,咯出了积压在膻中的淤血,使得无敌慌了神,去寻玉非关来救他――
玉非关讲过,入夜不得去其卧房窥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敌这蠢材权当了耳边风。
……
无敌疾蹿过漆黑的甬道,奔至最里那间的卧房门外,高声唤道:“玉前辈!”
房内悄无声息,没有回应。
“前辈你睡了不成?”无敌心下着急,又拍门叫了几声,“我大哥醒了,喀血不止,恐怕过不了今夜了!前辈,救人如救火,快起身看看我大哥!”
“何人,”门内这才传出一个极低的声音,透着几分不悦,“在此喧哗?”
无敌听出,这是玉非关的声音,语气却与平日颇为不同,料想是让他吵醒,有些迷糊。
“玉前辈,我是无敌,随弹词先生上山,来替我大哥求医的!”
门内半晌方道:“是孟虎带你上山。他――本尊,答应替你大哥治病?”
“孟虎?”无敌听得一怔,自己曾假冒孟虎在客栈打尖,玉非关是知道的,这时却说是孟虎带自己上山,当真是乱七八糟,“前辈你在说什么,谁是孟虎?”
门内幽幽地道:“罢了,你进来,让本尊瞧一瞧你。”
无敌闻话推了推门,隐约听见金石声响:“门锁了,前辈快开门!”
“――你不会把它踹开?”
无敌潜运内力,飞起一脚,踹开了铜锁:“这可是前辈你让我踹的!”
“少嗦,”房中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只听玉非关下令道,“你把灯点上。”
无敌依言摸索到桌前,拿火折子点燃一盏青油灯。
huáng豆大的火苗一跳一跳地亮起来,映照出一张石chuáng,这石chuáng如同蚕茧一般,裹满了雪白的冰蚕丝,只能看出一个人仰躺的轮廓。玉非关的声音自蚕丝中发出:“本尊脑后的风池xué,有一根冰蚕丝,你把它抽出来。”
无敌绕着蚕茧似的石chuáng走了半圈,暗觉冰蚕丝缠得十分稠密,无从下手:“前辈,你这被褥太别致了,我够不着你的风池xué!”
“真是废物――自肩侧往上数,第三根冰蚕丝。”
无敌依言行事,握住这根冰蚕丝,心中没来由地一凛,似是遇见劲敌时才有的体会:“前辈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作茧自缚,把冰蚕丝扎入风池xué里?”
玉非关不耐烦地道:“小子,你到底想不想救你大哥?”
无敌忍了口气,只觉今夜的玉非关,格外地招人恨。但无名好不容易醒来了,又咯血不止,倘若没有玉非关指点,散功的症状再有什么异变,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手上用力一拽,一根带血的冰蚕丝,自玉非关脑后拔出。
玉非关长舒一口气,运劲挣出手,坐起身,抓下缚在眼睑上的冰蚕丝。
无敌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已双脚离地,竟让玉非关扼住咽喉,高高地举起。
“真是个傻小子,不傻怎能入他的眼,本尊该如何谢你才好?”
“……”无敌喘不过气,一时血xing发作,抬脚便往玉非关的腰眼死xué踢去。他应变奇速,玉非关却比他还要快许多,脚一动,整个人就已狠狠地摔在了地面。
玉非关居高临下,凝视了无敌片刻,嘴角蓦地扬起,毫不掩饰眼中的bào戾之色:“难怪他会为你破例,你长得是有些像那个贱奴。连本尊看了,也想把你gān哭。”
无敌何时听过这等下作的秽语,好似一盆热油从头浇下,懵里懵懂的浑身冒火:“老猪狗!老爷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冒充玉前辈,戏弄老爷我?”
“冒充?”玉非关狂笑了一声,捞住无敌的下颔,把他拽至眼前,“傻小子!你看清了,本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玉名非关。连本尊是谁也不知,你这小子就敢上山?算你运气好,本尊答应过他,不再杀人。不过,教你生不如死,谅他也无话可说!”
第57章 庄周梦蝶
无敌全然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玉非关会xingqíng大变。
听他自称本尊,胡言乱语,一句一个 “他”,也不知指的是谁,又称自己像什么贱奴,要教自己生不如死,只觉这老不休让痰迷了心窍不可理喻,怒骂道:“老爷一时大意,做了个东郭先生,就算栽在你这老猪狗手里了,又如何?你有什么让老爷生不如死的手段,尽管拿出来试试!老爷眉头皱一下,就不算英雄好汉!”
“真是个轻贱的东西,”玉非关听得双目微敛,松开了捏住无敌下颔的手,bào躁地道,“巴不得本尊疼爱你――你便是如此勾引他的?”
无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揉了揉几乎要脱臼的下颔,憋出三个字:“你有病。”
一语未尽,玉非关目光一厉,他又摔倒在地,暗忖,这是什么功夫,能以目光绊倒人?
往脚上看去,原来是一根极细的冰蚕丝,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再看目光凌厉的玉非关,那身形渐渐稀薄,竟是一个残影。
正主在他身后道:“本尊这便gān得你哭爹喊娘,让你瞧一瞧,是他活好,还是本尊活好。”
无敌听得几yù作呕,心道,这玉非关xingqíng大变,明明是武林前辈,却以大欺小,满口胡话,非要用污言秽语来恶心我,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他自知武功与玉非关相差甚远,也不及对方身法迅捷,绝无逃走的可能,唯有拖延片时,分散对方的心神,潜运天人五衰心法,增进数十年功力,或可一搏。
索xing厚着脸皮,拔高嗓门挑衅道:“我道是什么东西作怪,原来是个钻腚眼的老粪虫,实话告诉你,老爷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遇见的断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怕了你不成?常言道,光说不练假把式,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也好让老爷看看,你到底是骟豚,还是屁jīng!”
这番市井粗俗之语,说得当真是dàng气回肠,纵是此时的玉非关,也不禁眉头大皱。
时下虽有断袖一道,但自古以来,就算是断袖,好的也是细皮嫩ròu的相姑。所谓相姑者,要像姑娘一般如花似玉,以面若傅粉、沈腰潘鬓、温文尔雅者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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