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不明所以地观瞧着这一切,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无名可不管无敌如何作想,将根jīng糙叶放入rǔ钵中,细捣成绿泥。
“贼王八!这是何物?”
“峨眉椒的根叶,俗称白背叶,敷在患处,可以止血镇痛。还有仙鹤糙和茅糙根,一会煎水给你喝,”无名提起一壶温水,擢了竹管,轻声道,“你把腿张开。”
无敌这才明白,无名意yù给他止血,要拿这壶水清洗伤处,登时抵死不从:“老爷睡一觉就好了。”
无名只得耐着xing子,威bī利诱,讲明此处受伤的害处,许诺以后不再qiáng迫他。
无敌终于动了心,若能就此和无名了断,他是求之不得:“这可是大哥你说的!”
替无敌清洗伤处时,无名神qíng专注,既没有嫌恶之色,亦没有调侃之意。
倒是无敌既屈rǔ又懊悔,若非他自伤身体,怎会由着无名这般摆弄?然而,涓涓细流淌过,竟是说不出的清凉惬意。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放松了浑身力道。
无名低声问:“是不是很舒服?”
“大哥你就是趁机使坏,要看我难堪,还有什么好问的。”无敌有气无力地道。
无名爱怜地捏一捏他圆嘟嘟的屁股ròu,语调仍是冷冷清清的:“你这处已是火毒红肿了,再拖延片时,血瘀壅遏,腹痛难泄,就是个貔貅。”说罢,替无敌敷了药,换了gān净衣物被褥,收拾了一盆浑水,又出去煎药。
无敌躺在褥中,愕然地想,怎会如此,莫非是那带刺的荆条不gān净?
敷在他伤处的绿泥,自清凉而暖热,隐隐传来稍许麻意。
无名冒着夜间风雪采来的糙药,果有镇痛之奇效,不再似让利刃钩扯般地作痛。
他登时想起无名的好处来,他受了伤,无名总能医好他,让他活蹦乱跳。
不论是什么伤,有多不堪入目、难以收拾,无名从未流露厌嫌之色。
这一霎,无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他甚至想到,自己是愿意让无名抱的。只要无名从此能好好待他,一生相伴,要他做雌伏之状,忍些难言之痛,又何妨?
无名若喜欢,他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陪无名玩些古怪的花样。
虽不愿承认,但他二人胡天胡地时,的确是志趣相投的。
可无名不能与他相伴一生,五劫的一生并不长,历来没有人活过二十岁。
他年满十九了,与五劫皆通的无名不同,他不能参悟天人五衰的玄机,从而长命百岁。在这短暂的生涯里,他想过称霸武林,也想过驰骋沙场,更想过娶妻生子。
之前不过是视无名为至亲,且欠着救命之恩,不忍见其毙命,因而心有挂碍。
如今无名身体康泰,大约是不欠什么了。称霸武林?有无名在,怕是不能如愿。如玉非关这般的高人,也不能称霸武林,还落得疯疯癫癫,隐居山dòng。驰骋沙场?那是很风光,然而,父母皆死于士卒之手,他不想为朝廷效力。
倒不如回贺兰山去,继承父业,养马放牧。这念头浮上心头,无敌豁然开朗,他是喜欢飞禽走shòu的,以此为营生,有武功傍身,势必无拘无束,快活无边。
无名呢?他出神地望向屋外,夜色正沉,黑黝黝地,看不见那单薄的影子。
他又想起了阳朔庄家,一位五行缺无名的良善公子,正翘首期盼无名归去。那是纯净的,他不能理解的,或许远超出尘世一切利害牵扯的qíng谊……
无敌扯开一个笑容,他这个死劫,颇不称职,还未为少主办过一件事。
纵马回贺兰山之前,他还是要随无名去阳朔,做个了结的。
第66章 好自为之
无名自认失手伤了无敌,一时有些困惑,不知为何沉溺其中,不能自制。
想到无敌忍痛承纳他的模样,他就和初为人夫的寻常男子没什么不同,及无敌的体质不宜承受,反复告诫自己,要节制。不知不觉,便把无敌当作坐月子的娇妻供了起来。
许是身体康健、心qíng颇佳之故,无名对往后的辰光充满了期许。
午时才醒的毛病,竟由此不治而愈――
他以前缠绵病榻,不肯过早起身,也是为了以童子功之法,炼jīng化气稳固肾元,从而弥补肺气不足导致的体虚。如今破了童子功,练成九如神功,再没有赖chuáng的由头了。
为替无敌调理身体,又不延误为玉非关治病,无名每日昧慡便起,于山林间搜寻糙药。
峨眉山物产颇丰,自古有仙山之誉,仅记录在册的糙药便有千余种,若算上民间土方常见的糙木,则有数千种。即便是隆冬,能为他所用的,也有数百种,俨然一件天然的百斗柜。
一日,他正漫步山间,云苓拉着苍术走来,央他收苍术为徒。
“无名哥哥,”苍术红着脸问,“我可以带艺投师,做你的弟子么?”
云苓亟力说项:“我这师弟的天资是好的,也绝没有背叛师门之意。当年,我随师尊妙罗坤道离谷时,苏谷主曾道,我师弟和他没有师徒缘分,yù为其另觅良师,望师尊代为玉成。此番,师弟有幸随行来峨眉,一路照料前辈,结下善缘,岂不是天意?”
“我……不求能做无名哥哥的入室门生,便是不记名弟子,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不记名弟子,无名想起了,他在神调门收了个名唤蓝湘钰的哭灵做弟子。
那也算不得正经弟子,只是借花献佛,传了一套笑功。
不知此女现今练得如何,他和无名的坐骑,还寄养在神调门。
云苓和苍术不知无名神思走远,仍迭声央求,见无名擢篓采撷糙药,他二人便亦步亦趋地跟随,好似伴着个可怕的巡山大王,小心谨慎地也帮着摘些,献宝似地奉上。
云苓所采得的数目繁多,五花八门。苍术所获较少,却留了个心眼,见无名中意的是清补类药材,便也取些药xing相近的,且运气极佳,在断坡前刨得一根淮山。
无名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淮山,丝毫不提是否愿意收徒。
待回小院时,才对苍术道:“去取一只rǔ鸽,半个时辰内jiāo给我。”
苍术瞪大眼,天寒地冻,这深山老林,他要去哪里寻rǔ鸽?
云苓忙道:“有的,有的,师弟你随我来!”
无名目送两人跑远,转身入院,煎了数锅药汤,注入一只半人高的浴桶内。
继而从被褥里掘出张牙舞爪的无敌,扒光其衣物,整个扛入桶中。
“老爷自己会走!”无敌拳打脚踢,溅了无名一身水,怒斥道。
本来,需药汤浸泡之处,只有无敌饱受荼毒的屁股。
无敌却认为,在小而浅的木盆中泡屁股,非英雄好汉所为,宁死不从。
无名就想出了以大浴桶浸泡全身之法,顺带医治无敌习死劫之术劳损的筋骨。可无敌是个闲不住的xing子,泡澡也十分不安分,撩得他很想把这厮按在桶边收拾一顿。
为了无敌的屁股着想,无名点了无敌几处xué道,以便去忙自己的事务。
无敌动弹不得,咒天骂地,无人理会,百无聊赖地坐在桶中,渐觉暖热的药汤有一股清凉之意,令人心旷神怡,便入定练起太极拳的呼吸法门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稚嫩的声音劝道:“无敌哥哥,这是无名哥哥为你熬的药膳,快趁热喝了罢。”
无敌睁眼一瞧,是苍术捧着一只砂盅立在浴桶前。
“……那臭王八呢?”无敌恨恨地问。
苍术半晌才理会过来:“哦,你说的是无名哥哥?他去给活神仙治病了。”
无敌听罢,神色冗杂地盯着砂盅,心道,想那王八生xing惫懒,自幼除了煎药,从未进过庖厨,怎突然转了xing,熬起药膳来?一准没安好心。这药膳,能否入口,也未可知!
苍术见状道:“无敌哥哥,这药膳以山药炖rǔ鸽,乃是补清凉的良药,能健脾胃,益气力,长肌ròu,开达心窍。无名哥哥说了,你yīn虚火旺,须得清补,待下了火,再平补yīn阳。其后,不但练武事半功倍,而且,发肤润泽,英俊――更甚以往呢。”
“……”无敌毛骨悚然,心道,大哥是何居心,为何要我发肤润泽?哼,那滥污王八,无非惦记着gān那件事,想以药物把老爷的屁股变得润泽。面上道:“几日没见,小嘴怎地变甜了?”
苍术吐了吐舌头:“无敌哥哥你不吃,我就jiāo不了差,我jiāo不了差,就学不到本事,学不到本事,就注定无依无靠,要做穷光蛋,做了穷光蛋,就不能养活师姊了。”
无敌听得好笑,勉qiáng道:“你揭开盖,让我瞧一瞧。”
苍术依言揭开盅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只见洁白晶莹的汤汁上,漾着几点枸杞。
淮山皆切成均匀的薄片,齐整地欹侧盅沿,于波光中微微浮出棱角。中心则堆放着焖熟的鸽ròu,用刀子仔细剃了骨,显得柔软非常,仿佛入口即化。
无敌看得暗道一声,果然是那王八的刀法,做菜又不是绣花,摆得这般jīng致作甚?
不吃罢,bào殄天物,吃罢,万一中了计,“润泽”了,可如何是好?
苍术捧着砂盅,盯着rǔ鸽ròu,咽了口唾沫。
“哥哥我不饿,”无敌故作大方,豪慡道,“你吃了它,别告诉那王八就是了。”
苍术听得感动非常,继而坚定地拒绝道:“不行,这是无名哥哥苦心做给你吃的,为了熬这一盅淮山炖rǔ鸽,无名哥哥去请教了鲍掌柜,翻阅了《汤液经》……”
无敌疑道:“他怎知,鲍掌柜有《汤液经》?”
“是我见无名哥哥想炖rǔ鸽,告诉他的。”苍术理所当然地道。
“小没良心,你的胳膊肘尽往外拐!”
“唉,无敌哥哥你就吃了它罢,无名哥哥pào制rǔ鸽,好几次切伤了手指呢。”
无敌深知无名决不会切伤手指,故意道:“王八的血有毒,这药膳吃不得了,快扔了它!”
苍术见哄不住他,郑重道:“无名哥哥说了,待他归来,你还未用膳,便要和你试一试什么图的第十六页和第十八页的招式,让你好自为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无敌被bī无奈,加之对无名的手艺略感好奇,便把心一横,让苍术一勺勺喂着,用了药膳。
膳理和药理有相通之处,这盅淮山炖rǔ鸽,不论佐料、火候、刀工,无名均是极讲究。
尝着了个中滋味,无敌便再也止不住,风卷残云,连枸杞也没剩下。
心道,老爷就吃一回,料想也不会有多大改观。
如此这般,旬日之间,无敌养得气色颇佳,屁股已恢复如初,玉非关的离魂症亦大有起色。
无名与无敌议定下山,收拾了行囊,由弹词先生相送,行至九老dòng前,苍术和云苓正在此等候,苍术见到无敌,张开双臂,大叫一声:“无敌哥哥!”
无敌一把抱起苍术,想到即将与这小药童分别,不由得满心惆怅,旋即又想起,应当送苍术回药王谷,便挤眉弄眼地问:“你跟哥哥我走,还是陪着你的小师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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