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议至暮色四合,总算是巨细无遗地做了部署,最终,无名道:“庄家主母俞氏,共有两位兄长,一为九如神教副教主玉有思,在蛊门为玉非关所擒,不足为虑。一为九如神教教主玉有韫,此回阳朔,若我所料不差,他必来兴师问罪,护俞氏周全。”
无心问道:“以大哥如今的功力,对付这位教主,有几成胜算?”
无名看向庄少功:“只要不是兵不血刃、以德服人,便是十成。”
“――管他什么九如神教,有拜火神教厉害?加上我们,包管让义兄以德服人!”
正说话间,一名穿劲装的女子推门而入,紧随其后的,则是七个波斯男子。
庄少功抬头看时,原来是乾坤盟的千金夜烟岚,以及拜火神教的七圣刀。
无名等人早已听出来的是这一行人,并不十分意外。夜烟岚摘下斗笠,对庄少功道:“义兄,你离了大理府,也不知会我一声!”
庄少功欢喜无限,迎上前,赔不是道:“好义妹,拜火神教的诸位兄弟,幸苦了,让诸位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自分头寻找无名的下落,我便去了蛊门,仓促之际,来不及相告。后来,无心伤得重,急需抓药调理。蒙土知府的家奴孔雀,又急于见蒙小少爷。我等便先回了土知府邸。我托玉前辈,派人在大理府寻诸位,让诸位来蒙化州相会。敢是没遇见他的人么?”
夜烟岚随手将斗笠递给他,行至桌前,坐下身来,摆弄着饺子道:“遇是遇见了,一个银衣小姑娘,姓玉,托我向无敌问好。可是铲除蛊门,这等有趣的事,义兄你却不叫上我。说到底,义兄你心里是不惦记我的。倒包起饺子来了,还是白菜猪ròu馅的!”
无颜听了笑道:“夜姑娘,七位圣刀哥哥,这是白菜羊ròu饺子。我家少主惦记你们得很呢,说什么君子远跑出,以猪易羊,捣馅微微,晓得你们不吃猪ròu,特地包羊ròu饺为你们接风。”
jīng通中原话的萨恩展颜道:“多谢庄公子和无颜姑娘的厚爱。”
夜烟岚扑哧也笑出声:“好啦,知道你嘴巴的厉害,怕我欺负我义兄么。”
无颜道:“我哪里厉害,大字不识一个,想到什么说什么,一拨儿全是心里话。好些体面的字眼不会讲,便吃了这个亏,总是闹笑话。我家少主常说,夜姑娘的才学是一等一的好,我若能拜其为师,学到十之一二,就衣食保暖、功德无量,一辈子受用啦。”
夜烟岚听得莞尔,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丫头快打住罢,再说下去,我就要把心掏给你了,到时候我舍不得你,不许你嫁人,要你一辈子受用,”说至此处,扫了无心一眼,“看你怎么办?”
“我从没想过嫁人,”无颜故作神秘,勾勾手指,和夜烟岚咬耳朵道,“倒是夜姑娘你啊,生得这般好人才,嫁给我家少主,做我们五劫的少夫人,不就让我一辈子受用啦?”
夜烟岚心知庄少功钟qíng于无名,只一笑,和无颜打闹嬉戏,并不接话。
恰在这时,七圣刀首领阿若迈步入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盯住庄少功打量。
“乎彼彻拓瑞?”庄少功察觉了,以波斯话问阿若,别来无恙。
阿若忽地一瞥无名,嗓音浑厚低沉:“阿赫马柯,曼胡巴姆,收马驰拓亦底?”
庄少功面色微红,答了一句,转头对无名道:“这是七圣刀的首领阿若。”
无名点了点头,冷不丁地开口,玉音琅琅,如清泉漱石,自然而然地也讲起了波斯话。
庄少功万没料到,无名谙熟这番邦之言,只见阿若也对无名点头示意,两人叽里咕噜了一通。
说道末了,无名咄咄bī人,而阿若的神色自深沉而迷惑,自迷惑而为难,不时看庄少功一眼。
庄少功近来随七圣刀习波斯话,却和牙牙学语的幼童无不同,哪里听得懂。
阿若见庄少功不能意会,有些屈rǔ似地皱着眉,下定决心,以蹩脚的中原话问道:“此人必定教我,扮作死亡的灾祸,敌人打不过,谁是?”
庄少功一脸茫然道:“……啊?”
第85章 趁虚而入
阿若的中原话十分蹩脚,庄少功听得莫名其妙,转头待要问无名,无名却抬起手来,将食指抵在唇边。众人知是有人来了,一齐住了声。少顷,果有一人推门入内。
这人一身夷族打扮,左耳坠着孔雀石珠和彩丝穗,却是蒙土知府邸的家奴孔雀。
无颜见了这健壮的夷族qíng郎,抚一抚鬓发,做出些娇俏模样,便要依上去。
孔雀行色匆匆,不待无颜偎至胸前,就一把牵住她的手,对众人道:“诸位中原好汉,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快收拾行囊,随我从密道走。”
夜烟岚因是朝廷钦犯,霍地起身,抓住剑问:“可是官兵找上门了?”
孔雀点头称是,庄少功不敢置信:“官兵如何得知,我等在土知府邸?”
“――是我家大少爷,领着官兵上了巍山。”
“你这没良心的蛮子,”无颜听了,抽出手来,狠掐孔雀的屁股ròu,“你我也算是好了一场,你不念旧qíng也就罢了,怎地不讲江湖道义,纵容你家大少爷去做官府的耳报神?”
“说来话长,”孔雀作出吃痛的神气,低头对无颜道,“此事是因你二哥而起。”
“和我二哥有什么gān系了?”
“我家大少爷,喜欢我家夫人的贴身丫鬟……这丫鬟却对你二哥一见钟qíng,收了他的镯子。大少爷怀恨在心,趁我等去大理府,玷污了这丫鬟的清白。为遮掩这一丑事,老爷将这丫鬟许给大少爷为妾。因而,今日大少爷成婚,不曾邀请诸位。”
“鬼才信你呢,我二哥不懂风流,我几个同门兄弟,就属他最不开窍,他一向只盯着我大哥,梦呓时都嚷着,要把我大哥扔进放生池里去。他才不会送姑娘镯子呢。再说了,你家大少爷好厉害么,玷污了姑娘,还要纳人家为妾,有没有王法了?”
“南疆不比中原,本就没有王法。家奴如同牲口,主人要杀要剐也就一句话。今日晌午,我见这丫鬟寻死,将她救下。她说她宁死也不嫁给我家大少爷,托我请你二哥和她见一面。我于心不忍,恰逢你二哥出来,便请他劝一劝这丫鬟。你二哥听了qíng由,却怒不可遏,闯入筵席大闹一场,要杀我家大少爷。我搬出你大哥的名号,好容易才把他唬住,他却掳走了这丫鬟。”
众人听至此处,啼笑皆非,无敌分明是无名的契弟,一眨眼的工夫,却和蒙大少爷抢起丫鬟来了。无颜将信将疑,忍不住道:“大哥,你说人各有志,这下可好了,二哥志向远大,不但给你戴一顶绿帽子,和土知府的丫鬟私奔,还惹来了官兵!”
“我在听。”无名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全然瞧不出喜怒,惫懒地道。
孔雀道:“我拦不住无敌兄弟,只得禀与老爷知晓。老爷说大少爷理亏,也非诸位的对手,不许大少爷来滋事。大少爷满口答应,径下山投了官府。官府有两个公人,之前来讨我家老爷的大印时,说见了几个武林人士,颇似在逃的乾坤盟余党。大少爷咬定诸位就是乾坤盟余党,这才引官兵上巍山来拿人。”
“此事不能怪二哥,”无心听罢,放下饺子,冷静地剖析,“这蒙大少爷好糊涂。我等有武艺傍身,千军万马来了,也能全身而退。蒙大少爷引láng入室,却未必能善了――朝廷改土归流,早已视土知府为眼中钉,即便土知府jiāo出了大印,朝廷也会另寻由头发兵。”
无策也凝重地道:“三哥所言极是,当今皇帝是个顶有城府的人,之所以按兵不动,只因一来不愿失民心,二来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他最擅长的,就是派人挑起土官宗族争袭,或唆使土官相互仇杀,待土官气数尽了,才发兵征讨,以流官取而代之。”
孔雀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诸位所言,我又何尝不知。我与无颜初遇时,她就曾问过我,夷人为何住在深山里。殊不知,南诏还在时,我等也住在繁华之地,只是渐渐地,让中原人撵上了山。这也不怪中原人,便是本地各族人,也时常彼此仇视,相互厮杀。就说南诏,若非先后灭了其余五诏,造下无数杀业,也不能一统大理。这或许就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了。”
庄少功并非头一回逃难,有无名、无心等四劫在身旁,好歹从容了些。
他听无心和无策说得在理,暗知土知府家已是危如累卵。
他一行人在此耽误,官兵看见了,只会让蒙土知府落了窝藏乾坤盟余党的口实。何况,废除土官是大势所趋。就算令无名阻住官兵,他一行人离了此处,朝廷也会另派骁将,卷土重来。
左右是无计可施,只得劝孔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随我等走罢。”
孔雀把头一摇:“多谢庄少主的美意。我生于此长于此,我信奉的土主在此处,我家小少爷离不得我,我还有许多好弟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弃蒙家于不顾,远走他乡。我死后化作了鬼,也还要继续守护蒙氏的血脉,只要蒙氏血脉延续,南诏就不会灭亡。”
众人为孔雀这番话震慑,只有叫上静养的蓝湘钰,随孔雀由蒙府密道离了土知府邸。
这密道直抵巍山的山麓,此时已入了夜,众人往山上看去,只见山腰处浩浩dàngdàng地绕着一线火把,如一条火龙,井然有序,徐徐地往上游动,蔚为壮观。
孔雀将众人送出了密道,转身就要原路折返,无颜却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别耽误了,”孔雀掰开她的手,“只要活着,以后定能相见。”
无颜将他挽得更紧:“我留下来陪你。”
众人均是一怔,想不到无颜平日里孟làng,却这般重qíng重义。
孔雀看了看无心,对无颜道:“你并不属于此地,我不会为你离开蒙化州,你也不必因我留下。我曾为你去犯险救人,这是我对你的qíng。但在我心中,我的小少爷和弟兄们,远比儿女私qíng要紧。我这些话,在蛊门时,就和你三哥jiāo代了。”
孔雀说罢,不待无颜反应,一把将她推出密道,掰下机括,石板便将众人隔绝在外:“――诸位劫门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无颜连嚷带骂,照石板拍打一气,石板只纹丝不动。
“阿姊,你不要意气用事,官兵寻不见我们,不会为难蒙土知府家的,”无策含泪拉住无颜,“你若是抛下我和大哥三哥,我们五劫当真就散了,也没人替我记着星星的数目了。”
无心训道:“就没见过你这般死缠烂打的女子,你是要把官兵引来不成?”
无颜心中气恼,转过身,一巴掌就往无心脸上掴去。无心身形微动,并不躲避,俊美无俦的脸庞,登时红了一片,好在天色昏黑,没什么妨碍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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