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chūn叹了口气,双眼闭着张不开来。
「你说,他不是受不了任何人近他身的吗?你明明睡时既流口水又磨牙,他为什么会容忍你,与你同榻而眠?他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吗?为何我说将你曝尸荒野后,他会露出怅然的神qíng……」兰罄缓缓说着,「小chūn……知不知道……在这之前我告诉自己,此次如果杀了他,就对他断念的,但是你……但是你……」
「唉……」小chūn叹气,看来,事qíng被他搞糟了。
赵小chūn啊赵小chūn,你没事出谷gān嘛,扯进了人家的是非圈里,这回可怎么脱身才得?
还有……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睡时流口水又磨牙……
你什么时候在我睡时来看过我……我怎么都不知道……
小chūn在神仙谷里是出了名的「死不了」。
想当年他十岁之龄遭受重厄,从腰以后被砍断,死里活里硬是挣扎了两天,还亏了一场瑞雪的福,冻住他让血流得慢,撑到了个神仙下凡救了他。
后来那神仙将他带回神仙谷并且收他为徒,他才知道神仙原来是个人,而一同回神仙谷的还有大师兄――师父原来是去找大师兄的,谁知道碰巧救了他,师父说这是他运气。
听说被砍成两段还没有人能活过来的,但他却活了。
师父说一是师父先渡了身上一半的血给他,护住心脉让他暂时不死。二是他自己撑得下来,如此没人可带他往死里去。
后来在神仙谷里,师父以天地间罕见的奇药作为配方,置于木桶内让他每日浸泡,直到第四年,他的筋骨才重新接合好,能跑能跳,但也因此,成为继师父以后神仙谷的第二个药人。
药人这东西,大约是百年以前皇宫里又皇帝想成仙想疯了,弄来一味奇怪药方,将人生生炼成药。这药人烹煮食用后可治白病、解百毒、延年续命,更甚者茹其心头灵窍鲜血,可活死人、ròu白骨,天下无一神药能比拟得上。
幸好后来有个大臣以死力谏,才让皇家革了吃药人进补之法,而活下来的药人们也被那位大臣送到南方偏远处避世而居,那地方也就是后来的神仙谷。
而他进谷的头两年,大师兄因此特别看他不顺眼。大师兄也想成为药人,因为药人本身百毒不侵,体内又能凭空增加一甲子功力,谁都想当。
但师父不肯答应。
师父的折衷之法是教大师兄使毒,还给了大师兄一本毒经。谁知大师兄将目标放到他身上,一百零八样毒全往他身上招呼。
因为那时他身体还弱,也还没成真正的药人,抗不了百毒。师父知道以后,连忙教他一些解毒之法,加上他也对糙药有兴趣,得师父倾囊相授,后来才练就了一身jīng湛医术。
29
见着了阔别多年的大师兄后,偶尔几个夜里,小chūn会做梦。
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qíng一而再再而三得反复梦见。梦见血淋淋的、梦见回过头去,只见到雪地上自己那从腰以下被砍断的半截后肢。
梦见师父抱着披头散发神qíng憔悴的大师兄站在他面前,大师兄面色憔悴,骨瘦如柴不堪一握。
梦见神仙谷里,大师兄怎么毒也毒不死他,站在木桶外头朝着他笑,说:
「我服了你了,赵小chūn。」
突然从梦里惊醒,小chūn发觉自己睡在兰罄房里,而兰罄早已不知所踪。
迷迷糊糊的也想不起昨日喝酒后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兰罄不太开心似的,讲了许多话。
搔搔头,梳洗完毕后戴上人皮面具,小chūn又踏出乌衣教。
勒新从他前脚出门坎开始,便跟在他身后,他也习惯了,不去在意。
先到酒楼点了笼素包子吃,悠哉悠哉的,又泡了壶香茗静静饮了起来。
「赵大夫!」忽然,酒楼外有人喊着小chūn的名字。
小chūn猛一个回头,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匾额砸到鼻子。
「哎哟、哎哟,你们几个小心些,差点撞到赵大夫了!」四婶连忙挥退几个庄稼汉子。
「四婶,怎么了,药方没效吗?」小chūn笑嘻嘻地问。
「有效,就是太有效了。」四婶笑得开怀,连忙说:「街里为了报答赵大夫你施医赠药不肯收钱的大恩惠,专程要我们几个送这个匾额给赵大夫你啊!」
小chūn看那块匾额,黑漆漆的板上刻了四个字「妙手回chūn」。
他灿烂地笑了开来。
「只是小事罢了,乡亲们也太费心。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看大家身体康健,吃得了饭下得了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小chūn说。
「哎呀,赵大夫您真是菩萨心肠。」四婶说着。
小chūn招呼众人一起坐下来用茶闲聊,过不了一会儿,原本的一桌变成了两桌,两桌变成了四桌,穆家醒了的老爹也出来了,他那标致的女儿搀着他,俩个人双双跪下。
小chūn只是说:「穆老爹,你要再不起来,我也只好跪还给你!」当下一个作势,吓得老实人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差点都摔倒了。
小chūn叫了许多东西给大家吃,看着这番热闹景象,也是挺开心的。茶不知在哪个时候喝光了,店小二换成了酒端上桌,小chūn一连喝了好几杯,嘴笑眼也笑。
「今日这店,所有酒菜都记我帐上了。」小chūn掏了张银票给店小二,「来,大家尽量用、尽量喝,难得今日有缘聚在一堂,咱们不醉不归了。」
虽然脸上覆了那块人皮面具,但小chūn豪气gān云的饮酒气势,仍是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街角造铁的、巷尾开赌铺的,一些染上了江湖味的汉子轰地声大赞声好,日正当中大伙便拼起酒来。
「赵大夫、赵大夫!」穆家小姑娘扯了扯小chūn衣袖。
「怎么?」小chūn低头笑问。
「你的脸好红,喝太多了。」小姑娘忧心地说。
他一笑,四周围的人也笑了起来。
「珍珠你这么担心赵大夫啊,莫非是对赵大夫有意思了!」大伙调笑着。
「才没,马叔你别乱说!我很尊敬赵大夫的!」穆家闺名珍珠的女儿急得跺脚,不知怎么辩解,羞得脸都红了。
一团人嘻笑怒骂地,震得整座酒楼轰天作响,小chūn笑着笑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黑,头晕眼花两脚发软,或许真是喝太多了。他缓缓坐了下来,靠在案上喘了口气。胸口……有些闷痛……
「赵大夫……」谁的声音有些忧心,靠过来询问。
「没事……我……没事……」小chūn艰困地说着,有些儿喘不过气。
「您看起来不太好……」
耳边的声音不知怎么地,越来越远,飘飘渺渺地,像隔了层棉花般听不真切。
「八爷……该回去了……」
回去……好……
小chūn困难地点了点头。
回去了……顺道带瓶酒给师兄喝……这酒挺香的……
30
第六章
天地似乎在晃动,晃得人头晕脑胀的挺不舒服。
耳里听见咯哒咯哒的马蹄飞奔声,小chūn慢吞吞地爬起身来,眯着眼拉开窗边帘幔,见窗外景色如风飞逝,他吓了好大一跳,酒也醒了一半。
怎么自己竟然在辆急驰中的马车里,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毛毯,寒气不停由fèng隙间窜入,看来似乎往北边走了好一阵了,沿途树木渐见调huáng,天气也越来越冷,让小chūn怀疑是不是要下起雪来。
「请问……」小chūn掀开车前帘幔,好声好气地问着坐在前头不停驾马的马夫,「请问这位兄台……我怎么会在这里……是我喝醉酒醉倒路边让兄台给捡了吗?我记得我那时身旁应该还有个穿黑衣服的朋友……怎么不见他?」
莫非是勒新看他喝醉,就随手把他给扔在路旁了?
外头驾车的马夫不说话,只是直驰着。
这位老兄奔赶的速度极快,鞭子打得两匹马都口吐白沫地快累死了,后来中途在驿站换了良驹打了粮食清水,送进车厢后便又回到原位上驾起马来。
一觉醒来身处异地让小chūn差点吓坏,只是见马夫虽然不说话,也对他毫无恶意,这颗心才安下一半,然后还是觉得有些莫明其妙的。
伸手一摸,发觉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在,嫌无趣便将其扯了下来收进怀里。
抓他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他是谁,这面具戴或不戴,都已无谓。
几日之后,马车终于驶进了一座小城,马夫在城里最大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马车停止时的力道让车厢中啃包子的小chūn一个踉跄从座位上跌了下来,帘幔忽地由外头被掀开了,温暖冬日下,那张许久不见的天仙容颜映入小chūn眼帘,让小chūn张了嘴,吓到了。
「云倾!」小chūn鬼叫了声,不敢置信。
「还不下来,一直呆着做什么!」云倾拉着小chūn,将他扯下马车。
云倾力道不分轻重,扯得小chūn伤口又痛,疼得龇牙咧嘴的直皱眉。
见到小chūn脸皱在一起,云倾顿了顿发现自己的粗鲁,遂送了力道,搀起小chūn将他拎下马车。
直到客栈上房里头,小chūn才开口说话,他望了望这间打扫gān净几乎找不到灰尘的房间,有趣地问道:「这里离乌衣教顶多十日路程吧,你怎么会待在这里,不觉得太危险了点吗?」
几乎是习惯xing的,小chūn反手扣住了云倾的脉门替云倾切脉。云倾反手挣脱,谁知小chūn紧随在后,手腕翻了两翻,最后还是自己停了下来,让小chūn握住端详脉象。
「这几日可好?」小chūn抬头望着云倾,笑嘻嘻地问着。
「……」云倾想说,一点都不好。
「脉象没什么大碍,你有定期用药,不错。」小chūn接着将云倾衣袖往上拉,露出他那几日几乎被兰罄砍断的右臂,抚了抚上头结痂不久的伤口。
「伤了右手筋脉,他是存心要让你不能再使剑吗……」小chūn低低说了声,而后又桀然一笑:「不过有赵小chūn在此,死人都能救的活,续筋接骨小事啦!」
「我用了你留给我的金创药,伤口好得挺快。」云倾声音低了下来,言语间少了刚才的那种冷淡霸气。
「嗯嗯,我再调两副内服的药给你,这手很快就会和以前一样了。」小chūn吩咐小二拿来文房四宝,药方开好后拿给云倾,云倾没意思接下,小chūn遂将其搁在桌子上头。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小chūn疑惑地问。他猜绝对没那种巧合,自己在马车里头醒来,一下车,便刚好见到云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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