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个人硬碰硬，挥起的拳头、振起的衣袖都挟风带劲呼呼作响。
云倾虽早知道如此景象会让小chūn难受，但却没料到小chūn失控起来，会是这番无法控制自己的模样。
云倾没见过这样的小chūn。小chūn脸上的神qíng既悲伤、又愤恨。
云倾知道小chūn为自己失去亲人而哀戚愤怒，为一个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亲人便得如此，再倘若小chūn知道他与一切有关，那会如何……
废瓦堆中突然传来骚动，官差大声喊着：「地窖里有个小姑娘还活着，快叫大夫来！」
小chūn挣扎的举动至此才慢慢缓了下来，安静在云倾怀里。
有活口……需要大夫……
「我……」小chūn困难地咳了几声，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我是大夫……」
医者的天职，唤回了他清明的神智。
「云倾……让我去看看好不？」小chūn对使劲抱着他，不愿松开的人道。
「你现下要做的应该是立刻跟我回去，别再想这里的任何事qíng。」
「你放开我。」小chūn要求。
云倾没动作。
「云倾，放开我。」小chūn虽是软声软语地说着，但言语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小chūn施着的反抗力道越来越大，云倾最终还是松开了小chūn。
他如今不想和小chūn冲突，他知道自己和这个人硬碰硬起来，绝对不是谁输谁赢这么简单。
小chūn这人平时是心软，才会任人搓圆捏扁。
但现下早不是平时。云倾明白。
当小chūn离开云倾赶到地窖上方时，刚好见到官差抱着个穿着紫衣的小姑娘缓慢地走出来。
那小姑娘浑身脏污，头发焦乱卷曲，睁着惊恐的双眼，瑟缩地将自己紧紧抱着，嘴里喃喃不停地说着外人听不清楚的话语，颤抖个不停。
「珍珠……你还活着……」小chūn难以置信地轻声唤着。
珍珠缓缓地偏过头来，看到小chūn之后愣了愣，半晌，缓缓地留下眼泪，大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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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恩公……」
小chūn从官差手里接过珍珠，抱住了她。
他轻声地对珍珠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话语中，饱含着难以忍耐的哽咽音调。
小chūn一转身，刚好碰上迎面而来的云倾，他立刻对云倾说：「是我认识的人！」
云倾双目一冷，微暗。
珍珠抬头见到云倾鬼魅般的飘然白衣和冷然面孔，猛然剧烈抖了一下，扯着小chūn的衣襟双唇动了动，但还来不及说清便往后一瘫，整个人面目苍白地昏厥在小chūn怀中。
「白……衣人……」
小chūn只听见珍珠开头这三个字。
将爹的尸首和昏迷的珍珠带回端王府，小chūn另外要了两间房，一间停放他爹的灵柩，一间用来安置珍珠。
小chūn将珍珠放到榻上盖好被子，跟着才想替珍珠把脉探视，珍珠就醒了。
云倾一直站在小chūn身后，珍珠醒来见到云倾，惶恐地直往chuáng角缩。
「恩公……恩公……」珍珠不停发抖着，嘴里虽是同小chūn讲话，但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那个冷然的美丽男子一眼。
「你别怕，我在这里。」小chūn拍着珍珠的手背，要她不要紧张。
「老……老爷他……」
珍珠受惊过度，话说得也不连贯，当她很努力地想告诉小chūn所发生的事qíng时，小chūn身后的云倾目光一沉，那陡然散出的杀气让珍珠犹若惊弓之鸟地整个人无法控制，尖叫大哭起来。
小chūn连忙抓住珍珠拍拍她的手背，好让她能安心些。小chūn难过地道：「有我在这里，没人伤得了你，你别怕。」
过了一会儿，珍珠安静下来了，小chūn才松了口气说：「我去熬碗定惊茶给你喝，你先歇歇。」
小chūn转身离开chuáng铺，珍珠惶恐地伸手想拉住小chūn要小chūn别离开，但却在又接触到云倾冰冷的视线时，害怕地连连往chuáng角缩。
「云倾，姑娘家的房里男人不能留，你待着做什么呢，同我一起出去吧！」小chūn停下脚步，回头对云倾说。
云倾这才和小chūn一起离开安置珍珠的客房。
走离客房没多远，前头的小chūn突然停下脚步，立在长廊上。
「……」云倾沉默着。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小chūn转过身来，淡淡笑着，看着云倾。
云倾一张脸忽然失了血色。
「你没话说啊……」等了半晌等不到云倾响应，小chūn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其实你也晓得现下我只想知道什么，既然你不说，那么我就只好问了……」
小chūn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疲惫，他凝视着几步之遥的云倾，缓缓道：「我爹……是不是你杀的……」
「…」云倾不语。
「云倾，你得回答我这个问题。」小chūn喃喃地道。
「……不是。」云倾回答。不是他所杀，只是难逃关系。
小chūn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
「你不信我？」云倾问。
「现下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小chūn说不出口，遂止了言语，转过话锋道，「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让我带我爹回来。这种事qíng对王府而言总是晦气，过两天我挑了个好日子，便会把他葬了，还你一个gān净。」
「小chūn，你应该信我。」云倾往前，抓住了小chūn。
小chūn一个颤抖，qiáng烈的恶心袭来，他奋力甩开了云倾的手，眸里、眼底，尽是厌恶。
云倾望着被小chūn挥开的手，胸口窒着，难受万分。
再也抓不住了……
他有这样的感觉……
小chūn往后退了两步，不与云倾正面冲突，只是轻声问道：「那你告诉我，湮波楼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云倾无法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湮波楼虽然大部分人无辜，但里头确有小部分是乌衣教渗入的密探，云倾的确为了bī出那些人，而下令灭了湮波楼。
「啊……我忘了提醒你，就算不是你杀的，但因你而死，也和你亲自下手差不多。我猜……或许是你差了些人……」
云倾怒吼了声：「你该相信我的！」
小chūn又笑。
在云倾看来，那是十分难看的笑容。硬扯出来的，和哭差不多。他最讨厌见着小chūn如此地笑，这让他心痛、让他不快、让他失了主意、让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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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chūn，说、说你信我。」云倾急切地望着小chūn。
他希望小chūn能相信他，谁都可以不信他，但是小chūn不能。
小chūn是唯一一个，得知道他所有心思的人。
小chūn应该了解他。
云倾焦急迫切着，心里难受，眼眶也热了起来。为什么这么一个人令他如此受罪，扰乱他所有的心绪，他还得迁就这个人，向他解释一切？
云倾早已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了，自从他陷入了这个叫赵小chūn的人所织就的密网里起，自己的心就只为了这个人而跳动。
「小chūn……小chūn……」云倾的眼眶红着。为什么小chūn都不说话？
小chūn挣扎了许久，明明事实只差一步就呼之yù出了，答案虽然朦胧，隔着纱，却还是能看得到几分真实样貌。
就算这样，这个人也要自己相信他吗？
自己以前，就是太相信他了呀……
「小chūn，说你信我！」云倾嘶吼着。
云倾不明白自己心底怎么这么难受。小chūn不过只是笑得难看了，不让他靠近了，他的胸口便似快被撕裂般，痛苦得无法遏抑。
「你要我信你……我便信你……」小chūn最后还是笑了，只是他笑得惨淡、笑得酸楚，「最后一次……我信你……你千万别骗我……」
说完话后，发觉自己目前无法冷静地待在云倾身边，小chūn无奈地转过身，举步离开。他越行越远，直至离开长廊，消失在云倾面前。
被留在原处的云倾却无法追上去。
小chūn最后的那一句「你千万别骗我」便是动摇了，他只是口头上说信任，但心里的某个地方，却早已不愿相信他。
云倾又想起当初他与小chūn重逢，小chūn知道他曾经觊觎自己的心窍血时也是这样，他一往前，小chūn便直直后退。
不想让人碰了，便不会让人碰了。
不想对他笑了，便不再展露笑靥。
那种嫌恶的神qíng，直刺入云倾心里那向来只袒露予小chūn，不加以防备之处。
重重的一击，让云倾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再也见不着一丝光芒。
云倾如今才明白那日湮波楼内黑衣人所说的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他踏错了一步，而今就要失去小chūn了。
当小chūn不再让他触碰、不再和他说话、不再对他笑、不再赖在他身上对他撒娇，那他以后将会如何？
从前未曾遇过这样牵系自己心绪的人，只觉得活着便是活着，闭上眼便什么也没罢了。但遇上小chūn后他却爱上俩个人在一起的滋味，醒着，是好的，见到身旁睡了一个猛打呼噜的人，心里头便暖暖的。
云倾无法想象，无法想象自己失去这个人的模样。无法想象这个人离去，孤独再度回来时，自己会怎样……
他慌着、急着、难受着。
小chūn不理他了。
第五章
小chūn愈发愈少说话，有时他只是盯着药锅，有时盯着珍珠，但当他认真地盯起水井里的水来时，王府里的侍女们便也会紧张地盯起他来。
这时小chūn总会扯扯笑，摆摆手，又回到药房里去。
发生那件事后小chūn借口药快成了，便住在药房里，而珍珠更是被小chūn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那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儿终日就缩在墙角，只有喂药和用饭时肯走出来一些，其他时候则是不言不语地看着门口。
珍珠偶尔见云倾过来看小chūn，便又会如惊弓之鸟似的开始尖叫。
小chūn曾经不止一次告诉云倾暂时别过来了，然而云倾却像是防着什么似地往珍珠那边看去，直到小chūn的脸真的难看起来，云倾才转身走开。
而那时云倾的脸，通常比小chūn更难看。
这天一大早，敬王府派人来拿解药。
小chūn把昨晚就搁在珍珠身后药柜里的白色药瓶给了那名太监老公公后，又专注回云倾的解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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