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玄歌把他引至桌前,陪坐在一边,桌上各色小菜,一壶暖酒,宁若面露惊讶:“就我们两人?”欧阳玄歌边斟酒边笑:“这栋‘天字号楼’本来就只住了你我二人。”他端起酒杯,“宁兄,我敬你,先gān为敬!”说完一仰头将酒尽数倒入喉咙,宁若也陪着喝了一杯,烈酒顺着喉管而下,划出一道火辣辣的痕迹,“欧阳庄主请。”
欧阳玄歌皱眉道:“宁兄不要一口一个庄主,听着生疏,喊我玄歌或者欧阳都好。”
宁若沉吟片刻:“恭敬不入从命,那我就喊欧阳了。你也不用喊我宁兄,算起年纪我应当比你要小,就喊宁若吧。”
欧阳玄歌哈哈大笑,又gān一杯,给宁若斟满了,宁若摆手道:“我是不能再喝了,我从来都滴酒不沾,今天算是破了例。”
欧阳玄歌将杯子送到他嘴边,如有所指的说:“你可晓得,一醉解千愁方才是酒最大的好处。”
宁若冷冷道:“我有什么好愁的?”
欧阳玄歌一愣,把那悬在空中的一整杯酒喝了个gān净,赔礼道:“是我说错了话,自罚三杯。”
说完又是两杯酒下肚,宁若叹一口气,从随身带着的香包里拿出一粒白色药丸递给欧阳玄歌:“你纵是海量也需要节制一些,饮酒伤身。”
欧阳玄歌笑道:“这点还不碍事。”他接过药丸含在嘴里,目光定在宁若脸上,宁若给他看的不自在,直接问:“怎么了?”
“你现在脸色白里带红,比白天的时候更具一种风流。”欧阳玄歌见宁若面色一凛,直接抓住他的手说,“宁若,和我在一起吧。”
宁若刚yù发火,听见这句话连手也忘了抽出,他瞪圆双眼,又恢复寻常表qíng,站起身道:“欧阳,你喝多了,我让人送你回房。”
欧阳玄歌紧紧扯住他:“我没有喝多,我说真的。你和我在一起,我必不负你。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宁若一听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酸,泪往上涌,好似烈酒直接灌进鼻腔。
“欧阳,你抓着人家的手做什么?”
宁若顺着声音望去,慕锦出现在门口,一身喜洋洋的大红。
也是好看的,自己却更爱他穿青色。
欧阳玄歌笑嘻嘻的起身:“我先回避。”
宁若呆呆的站在桌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许久,他举起酒杯,迎着慕锦凌厉直she而来的目光,道一声“恭喜”,把已经微凉的酒一饮而尽。
借酒消愁愁更愁。
慕锦默默然的陪着他一起痛饮,最后扶起摇摇晃晃的宁若回屋,宁若趴在水池边吐了又吐,整个人都虚脱了,脚底打着飘,只能靠在慕锦身上挪到chuáng边。
慕锦帮他解开领口,责怪道:“不能喝还贪什么杯?”
宁若挥开他的手:“不用你碰!”
慕锦不言语,把宁若放平在chuáng上,起身拧了一把毛巾,替他擦掉额边的冷汗。宁若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chuáng上。
慕锦丢了毛巾,俯身去吻宁若的嘴唇,宁若挣扎,可惜四肢瘫软无力,稍一动弹就气喘吁吁,只能把牙关咬的更紧一些。
慕锦慢慢停下动作,颓然道:“你在怪我。”
宁若说:“我是怪你。”
慕锦道:“我有我的苦衷。”
宁若说:“我晓得。”
早知道你和我不同,我只是一个医生,给来求医问药的人开开方子看看病,并不在意别人的诟病,你却是一教之主,要时时生活在众人的关注下。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何需承诺?
我若怪你,只因为你在欢愉的时候将誓言讲的那般宏大美好,却在日后说变就变。
慕锦道:“你心中还有我。”
宁若说:“那当然。”
慕锦的声音变得更热切点:“宁若,我答应了一辈子要对你好,那我必定一辈子都对你好。这和我娶妻生子都无gān系!”
宁若哑然,许久才道:“那是我认错了你。”
我要的是那个和我说,我等你三年的慕锦,是那个眼中仅有我一个人的慕锦。
他爱著青色衣袍,他爱说:“宁若,穿这身白衣给我看。”
太多的东西,并不是一句“认错了你”就可以释然的了的,但除却了这句话,还能说些什么?
慕锦满面怆然,还想轻轻拥住宁若,宁若缩到墙角,眼神戒备。慕锦问他:“你来不是因为想见我么?”
宁若一字一句的答道:“我来是为了和你说声‘恭喜’,还有,和你道别。”
“你要去哪?回家?”
宁若不置可否。
家?哪里有家?家早给一把火烧gān净了。
以后我便四海为家,悬壶济世,若是走的累了,便找个风景秀美的小山村住下,变成一个赤脚大夫,搭个茅糙棚,养些jī鸭鹅,忙时给人看看病,闲时也能养养动物晒晒太阳。
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走到再也不会期望你找到我的地方。
也许我还会爱着你,天天想起你几遍,就像师傅那样,到死都念念不忘,但我绝对不会待在你的身边,期盼你分给我一些感qíng。
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头水。
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13
13、6-2 ...
慕锦走后,宁若挣扎起身,打开衣柜,拿出包袱中的玻璃瓶,“三月花”自从到了光华教就一直烦躁不安,每时每刻都撞击着瓶身希望能冲着“芳菲暮”而去。
正是因为戴着“芳菲暮”的慕锦在这近于咫尺的地方吧。
chuáng铺上还有慕锦刚刚压出的印迹,却没有“芳菲暮”特有的味道,宁若只能闻见他身上浓郁的胭脂味道。刚才装作无意碰触他胸口的时候,也兀然发现,那个小小的香囊已经不在他习惯放置的位置了。
少了那股熟悉的味道,慕锦变得陌生。好像宣告着,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再也不是只属于宁若一个人的慕锦。
他把“芳菲暮”丢掉了么?
或许是楚无霜不喜欢那淡然隽永的味道,她更爱他身上带着自己的味道。
那股甜甜的浓郁的属于武林第一美女的味道。
虫儿的嗅觉却比任何人都要敏锐,自己的鼻子已经闻不出来“芳菲暮”,它们却还忘记不了,所以扑腾着翅膀,不知疲倦的想要飞到瓶子外面去。
好像扑火的飞蛾,遍体鳞伤却丝毫不停歇。
宁若苦笑一声。
丢掉便丢掉吧,只可惜丢的掉“芳菲暮”,却丢不掉那股可以被察觉的味道,若是所有的一切都能皆数抛弃,才是真的轻松呢。
譬如现在的自己,不管做出多淡定的模样,还是放不下的。但也不愿意多做纠缠,既然来了,就要看见他燃尽那一对龙凤高烛,让自己彻底的伤了心,灰了心,死了心。
慕锦敲欧阳玄歌的门,他说:“欧阳,你见过宁若了,觉得怎样?”
欧阳玄歌只说一句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慕锦笑道:“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欧阳玄歌也笑:“一见倾心。”
“你别忘了,他喜欢的人依旧是我。”
“你不是就要和楚无霜成婚了么?这几日他必定失意,我再软言相劝,悉心对待,他兴许会发现我比你更加合适,也会觉得和我相见恨晚。”
慕锦嗤笑一声:“欧阳啊欧阳,宁若和我相识十年,这种qíng谊岂能说忘就忘。”
欧阳玄歌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和他相识十年,不也是说嫁娶就嫁娶了么?”
慕锦眉毛一跳,目光凌厉:“欧阳,你别坏我大事。”
欧阳玄歌淡笑:“你我相识二十余年,是任何别的都比不了的,你且放心。”
慕锦走出他的客房,正值深秋时节,夜深,风chuī在身上已有刺骨寒意,慕锦却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前,烦闷不堪,他在大厅里兜了几圈,还是绕回了宁若门前,轻轻的敲他的门:“宁若,是我。”
宁若抱着玻璃瓶平躺在chuáng上,听见声响,神智一凛,心脏缩成一团再也伸展不开,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三月花”焦躁不安,透明的瓶身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宁若叹一口气,闭上双眼。
慕锦也没再说话,掏出一只笛子坐在宁若门口呜呜的chuī。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他chuī笛子,曲声悠扬,藏着缠绵不舍之意,那柔和的音调却像刀锋切割在肌肤上,疼痛却不见血。
宁若一夜未眠,也未睁开眼,只感觉到天色渐渐亮了,门口的人断了音乐,静静起身。
他依旧没开门,一直躺到日上三竿,听见欧阳玄歌在叫他:“宁若,宁若,这么晚了还不起chuáng,是想攒着jīng力晚上闹dòng房么?”
宁若起身,稍作整理,给他开门,屋外阳光倾泻进来,秋日的光线本是单薄的,却让他的双眼眩的将要流下泪来。
欧阳玄歌将身子挤进他的房间,带上房门,一双眼睛盯在宁若脸上:“你脸色苍白,眼圈青黑,想必听了整夜清音,一宿未眠。”
宁若敷衍的笑一笑,欧阳玄歌牢牢的握住宁若的手指,他的手心gān燥温暖,指腹上略微粗糙,这点和慕锦倒是很像,正是经常持剑的人的手。
“和我一起,怎么样?等他今晚拜了天地,入了dòng房,我们就一起走。”欧阳玄歌说的很慎重,“你看,你说我昨天喝醉了酒,但我今天清醒的很。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宁若向后抽手:“欧阳,你不要开我的玩笑。”
欧阳玄歌不放:“我没有开玩笑。”他正色道,“他可以给你chuī一夜的笛子,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chuī两夜三夜,百夜千夜。”
他的眼睛的确不像是说谎,宁若苦笑:“早就听说御剑山庄的欧阳庄主曾立下誓言,此生只寻一个意中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对那个人好。我有何德何能,让欧阳你几日之内就对我如此青睐?难道靠的是这张脸蛋?”
52书库推荐浏览: 宛如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