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舟微眯起眼,神色一凛。人人都知道他是天机阁的杀手,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阁主江晨山之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天机阁却充满了勾心斗角,生父从头至尾都不过是利用杀人,那几个异母兄弟则巴不得他早日死于某次任务之中。从小他就希望自己不是江晨山的儿子,不是天机阁的人。
赵彦却根本听不懂慕君颉的话,耐心尽失的气呼呼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拿人食俸,忠人之事,得罪。”为首的高个子男人言语还算是客气,说话间,已然鞘露兵器,抢占先机。
激战在前,慕君颉依旧神态自若,此刻无风,慕君颉身上的绯色官服和如瀑的黑色长发却微微扬动,因着那逐渐蕴运的内力。
先动的不一定是赢家,双方都没有动,一时之间就这样僵持着,青筋暗自凸起。
不开场的戏有什么看头?见双方都不动手,赵彦不乐意了,远远的站着呵斥道:“你们怎么不打?站在前边的那个胖子,快去打他。”
最右边被叫到的那人脸色微变,只得硬着头皮,抡起流星锤横扫而出,迅疾威猛,虎虎生风。
慕君颉躲的不偏不倚,下一秒只听闻一声惨叫,锤间相连的锁链竟被一柄挟带内力的飞刀断作两节,锤被qiáng劲的内力反扫在使锤人身上,倾刻间男人下脘处血溅半尺,人直直的飞出了几丈远,恰好撞翻了赵彦身边的桌子,木片轰然而塌。
浓烈的血腥味道,让其余几人顿时杀红了眼,齐齐攻上前去。
剑舞,刀飞,各种武器的拼杀声jiāo叠在一起,又一人被飞刀穿喉,血洒一地,扭曲的表qíng戛然而止,瞪着眼倒下。
然后是第三人,第四人……最后就只剩下始终未动的江一舟。
慕君颉抬头和江一舟静静对视,片刻后,竟将全身的内力尽数卸去。
天魔丝铺天盖地的朝慕君颉袭来的同时,一把不含内力的飞刀直冲向了江一舟胸口,两个人竟都没有躲,一个任由丝线划过全身,一个任由尖刀没入血ròu。
总共不过两柱香的功夫,整个园子重新安静下来。五人均已倒下,屋里乍看过去七零八落躺着尸体,慕君颉满身是血的一个人站在一片残肢断臂之间,简直如浴血修罗,然后回身向赵彦走去。
赵彦目光停滞神色茫然,一声不发也一动不动,好像根本被刚才的场面吓傻了。与此同时听到门外有脚步接近,细听下来来人不多,却步伐匆忙,转眼已经推开院门。
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脚踹开门,随即被这骇人的qíng景吓得腿一软。
☆、第71章 开局
“殿下……”那太监连声音都哆哆嗦嗦的,甚至回身挡住了赵曙的去路,“殿下,里面,里面……”
赵曙不耐烦的将其推开,急急踏进屋内,然而下一刻也不由愣住了。
赵曙的眼线众多,因此消息也来得比较灵通,故而第一时间就赶了来。慕君颉一身是血的样子让赵曙的声音也有些微抖,“慕慕,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世子叫人来杀我,我总不能一动不动的等着被杀吧。”慕君颉转过头,语气淡漠而散漫,好像杀人对他来说,就是不能等着被杀这么简单。
赵曙随即看向呆立在一旁的赵彦,不由气上心头,急走上前,啪的就是狠狠一巴掌,“胡闹!”
原本赵彦因为赵曙的出现而表qíng微动,皆被这巴掌打了回去。
“殿下,”慕君颉在一旁慢慢开口,“小世子本来只是一时受惊而暂时迷了心智,您这一巴掌,却打掉了他回神的机会。”
赵曙这才发现赵彦的眼神有些不对,随即大力摇晃了一下赵彦的身体。然而赵彦痴痴不语,浑然不觉,明显已经傻了。
整个皇宫因此而掀起了波澜。
赵彦毕竟是个世子,仁宗帝也被惊动了,赶来的时候太医已经确认赵彦成了痴傻,赵彦的生母李氏正是李太后的亲侄女,在一旁正哭的凄惨无比。李氏不敢拿赵曙怎样,只把矛头对准慕君颉,跪求仁宗帝给她一个公道。
仁宗帝的语气不由带了几分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君颉面色平静的跪在地上,不解释也不说话。
少年满衣是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脸色无比苍白,只有双颊上有一抹极不正常的cháo红。仁宗帝一直都对慕君颉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每每看到这个少年,总是会引发他像对自己孩子一般的喜爱和疼惜。仁宗帝相信慕君颉不会毫无缘由的以下犯上,却不清楚慕君颉自己是否受了伤,以及伤到了什么地步,又见慕君颉不做一丝辩解,倒是莫名其妙心疼到真怒了,走向慕君颉道:“严爱卿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别以为你不说话,朕就不会责罚你!”
慕君颉依旧直直跪着,平静的道:“臣有错,但求陛下责罚。”
赵曙简直快被慕君颉的态度急死,却又不能cha话,待事qíng被弄清楚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那些身着侍卫服的死尸全是赵彦自己找来围杀慕君颉的,赵彦则是被赵曙一巴掌打傻的,从头至尾慕君颉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看似简单的事qíng却仍有很多漏dòng,比如死尸的真实身份为何全是杀手,那些杀手又是赵彦从何处而得的……仁宗帝并非不分是非的人,随即开口道:“此事还需彻查,但并非严爱卿的过错,严爱卿先起身吧。”
“臣谢陛下。”慕君颉的语气依旧平静,似乎不管奖罚都宠rǔ不惊,仁宗帝看在眼里,不由又多了几分喜爱。然而慕君颉才刚站起身,便毫无预警的直直栽了下去。
此刻只有仁宗帝所站的位置离慕君颉最近,下意识的伸手便将慕君颉接住。血自慕君颉身上晕染到龙袍,仁宗帝伸手扶住慕君颉的肩,这才发现他体温烫的吓人,而且身上竟然布满了伤口。
极细的伤口,甚至根本没有划破衣服,而是通过气劲穿透皮肤,血从伤口渗出来,沾满了仁宗帝的手。
“太医!”仁宗帝猛然高喊出声,“快叫太医来!”
失血和高烧让慕君颉神智近失,慕君颉qiáng撑着再度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望着仁宗帝这张和他爹爹异常相像的脸,恍惚间竟露出一个笑。这几乎是仁宗帝见过的最好看最纯粹的笑容,笑容带着惊喜,充满了敬爱依赖和孺慕,甚至还含有一丝天真和娇憨,软软轻唤了一声:“……爹爹……”
声音简直微不可闻,在场的其他人也不过是见到慕君颉张了张口,仁宗帝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仁宗帝几乎是瞬间愣住,他贵为天子,享受着最尊贵的一切,然而就是普通人家最寻常的一声爹爹,却始终无法拥有。越是年老越是渴望天伦之qíng,这一声爹爹几乎直接打到了仁宗帝心里去。
怀中的少年已然陷入昏迷,身体纤细的让人心疼,眉目间qiáng烈的熟悉感更是让仁宗帝觉得恍然。
如果他也有孩子,如果他的孩子也长到了慕君颉这般的年纪……仁宗帝越想就越是出神,抬头道:“找顶软轿来,带严大人去承景殿的偏殿治伤,让太医全过去看看。”
慕君颉的伤没办法颠簸,回府是不行的,承景殿的偏殿又是平日里专门用来留宿外臣的地方,自然没人说什么。慕君颉其实不过是皮ròu伤,太医用了最好的药,痊愈后连疤都不会留。然而这些伤表面上看来很严重,再加上慕君颉一直在发烧,太医们全都下了十足的功夫,生怕这位皇帝重视的朝廷新贵出了任何差池。
中午的时候慕君颉醒过来一回,睁开眼看见赵宗治坐在chuáng头,一眼不眨的守着他。慕君颉的脸色完全是惨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赵宗治的脸色却不比慕君颉好看多少,慕君颉受这样重的伤,几乎是要赵宗治的命。
方才听到暗七来报的时候,赵宗治差点像两年前那样再度失控,玄铁剑也跟着嗡嗡作响,似乎只有通过疯狂的杀戮才能获得平静。
似乎有点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慕君颉微皱起眉,赵宗治立即开口,“这里是承景殿的偏殿。”
听到承景殿三字,慕君颉不易察觉的轻勾了下唇角。
赵宗治声音嘶哑,语气非常轻,仿佛怕惊扰到那双蝶翼般的睫羽,“……要不要喝水?太医说你要先喝点水……”
赵宗治转身接过太监手里的水,却见慕君颉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慕君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已经黑了,才稍稍一动,旁边就立刻有太监上来伺候,“严大人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
慕君颉qiáng撑着坐起身,另一个太监端了一直热着的药来,“之前陛下来过了两回,听太医说您已无大碍了才放心。”
慕君颉点点头,接过太监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深更半夜,万物俱静,连守在慕君颉chuáng前的两个小太监也坐在地上打起了盹。慕君颉却在这时坐起身,出手点上两个小太监的昏睡xué,然后走向书桌,借着月光写了封短函。屋顶似乎传来一声猫叫,紧跟着无声无息的翻下一个人来。
慕君颉将信函jiāo给那人,然后低低道:“顺便帮我带话给宁郡王,让他救下一个人。被飞刀暂时封住了心脉,服下公孙离的还阳丹就能醒过来。就是今日‘尸体’中的一个,江一舟。”
“另外,”慕君颉顿了顿,“替我转告你们家殿下一句,闭门思过其实是件好事,不仅能养心怡qíng,还能在邻院房塌之时,不溅上一丝尘土。”
次日,仁宗帝宣布赵彦一事jiāo予宁郡王彻查,大皇子毕竟造成世子痴傻,被罚闭门思过十日。
慕君颉的烧也在次日有所起色,仁宗帝习惯在承景殿的正殿批阅奏折,离慕君颉养伤的偏殿不过只有几步路,便偶尔来偏殿看望伤势,甚至会叫慕君颉一起用膳。
慕君颉面对仁宗帝的态度自然而不拘谨,甚至不当他是皇帝,而是一个敬爱的长辈,这一大一小的相处竟是异常融洽,就算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天色再度暗下来,慕君颉喝完药,问身旁伺候的小太监:“陛下还在承景殿?”
得到肯定的回答,慕君颉便起了身,到的时候正好有大臣深夜进殿来单独奏事,仁宗帝也不让慕君颉回避,竟是命人在御书案的左下首给慕君颉布了张书案和软椅,让他坐着陪听。
而这些大臣的奏事,十有*还是在谈扬州盐案。这起贪污大案在早朝上已争论了五日,却仍毫无结果,仁宗帝的心绪也因此而愈发烦躁。然而争论的内容却不是案qíng本身,而是是否应该加大力度彻查到底。
待大臣退下,仁宗帝便转向慕君颉,语带关切:“今天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慕君颉摇了摇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小臣有点饿了。”
少年难得一见的可爱样子让仁宗帝忍不住笑了,之前政事的烦躁莫名一扫而空,“御膳房按着太医说的做了补血的汤,朕让他们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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