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听她如此一说,牙便咬紧了。
这样的话相当于没有说一般,若燕追当真顾念亲qíng,又何至于会至今仍不见她?
“娘娘,娘娘难道就这样见死不救么?”长公主捉着碧蓝,向马车里喊。
那头孙固却匆匆而来,见到丹凤门前qíng景,远远的就擦了把汗。
燕追久不见傅明华入宫,派了孙固来瞧qíng况,孙固一眼看到这样的qíng景,忙就上前,一下便被定国公府的人缠住了。
如今燕追入主宫中,他身边之前少有亲信内侍使唤,如今用的都是嘉安帝的旧人。
定国公府的人见长公主缠住了傅明华,其余人便将孙固缠住。
第六百零五章 难忘
这头傅明华见长公主纠缠不休,平静道:
“长公主年事已高,怎么还任由她老人家跪在此处忍饥挨饿?”
她又让人送了哭喊不休的长公主回去,打发了一群纠缠的人后,孙固才满头大汗的跟了上来。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方儿,摆脱了彭氏等人的蛮缠,此时提着衣摆上前就道:“皇上一早让人先收拾了观风殿,您先暂且在此歇息片刻。”
傅明华点了点头,任由薛嬷嬷将她扶了下来。
想了想,又问道:“皇后娘娘此时在何处?”
孙固听她问起这话,自然明白她话中所问的‘皇后娘娘’定是指昨夜刚去的崔贵妃了,便恭敬道:“暂放蓬莱阁里。”
“我想去看看。”
傅明华抿了抿唇,薛嬷嬷等人原本想劝她歇息一阵,但见她这模样,便也不好再将话说出口了。
孙固听她如此一说,自然也知道傅明华才将生产,她自嫁入皇室以来,备受贵妃、秦王爱护。
如今秦王已在柩前登基,傅明华被册封只是迟早的事罢了,因此他斗胆道:“如此便让奴令人备下小辇,送您过去。”
碧蓝一听这话,看了傅明华一眼。
傅明华也不逞qiáng,点头应了一声。
越是临近蓬莱阁,傅明华便越觉感叹。
往常知晓她要来,崔贵妃每回都令静姑早早在外等候,若静姑有事要忙,便使身边亲近的大宫人清容或是杨复珍来迎她。
可到如今,才没多少时间光景,便物是人非了。
傅明华到了蓬莱阁,便下辇步行,外间有宫人守门,孙固上前说了两句,回来便道:“娘娘,皇上此时也在。”
燕追也在蓬莱阁中,听说傅明华过来了,已经大步出来。
孙固还在笑着向傅明华回话,她却已经抬起了头,远远就看到蓬莱阁游廊之中,燕追朝这边走来,脚步迈得很快。
他皱着眉,唇上下巴处都冒了些青影出来。
一连几日未曾歇息好,接下来的时间还要忙着cao持父母身后大事,可想而知也是不能歇息的。
傅明华有些心疼,他一来看到傅明华,冷冷目光就落到一旁碧蓝身上。
碧蓝等人被他瞧得有些害怕,傅明华向他伸出手来,他顺势握住,牵了她上台阶:“被定国公府的人拦住了?”
傅明华听着这话,仰头就看了他一眼。
他提的是定国公府,而非仙容长公主,这句话中透出了某些耐人寻味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看他眉眼中一闪而过的森然,随即燕追不再提起定国公府的人,反倒问:“怎么过来了?”
他放缓了音调,只是语气里还压抑着不赞同,皱了眉看她,一面还伸手为她理了理斗蓬。
傅明华手掌被他握得很紧,听出他语中的责备,安抚似的冲他笑道:“就是想过来看看。”她说到此处,笑容淡了些,眼神也有些黯淡:“在此之前,母亲因为我而身受风寒。”因为她怀着身孕的缘故,月份又大,崔贵妃担忧过了病气给她,一直不允她入宫探视。
导致后来崔贵妃走后,她连崔贵妃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更何况崔贵妃之死,多少与她也有些关系的,她又怎么能不来看看?
燕追看她虽是微笑着,只是眼中氲氤着雾气。
他便想起了凌晨入宫之时,姚释与他说过的话。
昨日姚释隐瞒他傅明华有难,他问责姚释之时,姚释曾说,王妃是个聪明人。
有些事qíng,她不说不提,只是装在心里。
崔贵妃之死,对于她来说,怕是伤害不在自己之下。
她进了宫里,却急匆匆的赶来,燕追停住了脚步,看她低垂着眼睑,泪珠在睫毛间若隐若现,他一手握着傅明华的手,一手拇指去揩她眼角的湿意,有些无奈:“别哭。”
他的动作温柔,只是指尖上一层厚厚的茧,傅明华感觉到了,便转了眼去看。
那手掌之上大大小小布满了厚茧与水泡,有些破了皮,看上去极其凄惨。
她吃了一惊,忙就拉了他另一只手看,先前只觉得他手掌硌人,却没想到他掌心里qíng况这样严重。
燕追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开口道:
“往后再与你细说,如今母亲暂时安置在蓬莱阁,静姑说,她最遗憾就是未见到你,未见到昭儿。”
一句话说得傅明华又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随他步入阁中。
诺大的蓬莱阁中服侍的宫人、内侍仍在,可不知是不是住在这里的女主人已故,宫中显得十分清冷。
“当年我与母亲进宫,是静姑来接我,还未进殿,便见着三郎了。”
傅明华看着池中开得无jīng打彩的荷莲,眼眶发热。
崔贵妃的离去,是夫妻心中共同的伤口,从没有一刻傅明华觉得两人这样不能分开过。
她需要燕追安慰她,崔贵妃之死,或多或少与她脱不了gān系。
而燕追同样需要她的抚慰,他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至亲,剩下的仅得她罢了。
“静姑还曾说,这蓬莱阁里,六七月的荷花开得最好。”花开池铺得一池一池的,可这会儿傅明华看着那满池荷莲,想起了崔贵妃常年冰冷的双手,无论怎么捂也难以暖和的双足。
燕追转头吩咐碧蓝:
“取厚些的斗蓬来,这里湿气重。”
碧蓝应了一声,转头飞快的跑开。
两人牵了手,傅明华靠在廊边没有再动。
崔贵妃停放在主殿之中,只是傅明华才刚生产,身上没有gān净,不宜进殿中。
不多时殿里有人跌跌撞撞的出来,傅明华看了一眼,险些没将眼前的静姑认出。
静姑年事已高,与崔贵妃一道从青河出来的,虽说是个下人,但规矩礼仪却如刻入了她骨子中。
可此时的静姑眼睛红肿,额角高高坟起,似是被磕破了头。
她被两个宫人扶持着,一手中还握着一把玉篦子,在看到傅明华时,静姑眼睛更红,挣脱了宫人的搀扶,摇摇晃晃向傅明华走来。
燕追牙齿重重一咬,静姑还未走到傅明华面前,便已经跪了下去,含泪道:“您来了,娘娘,娘娘一直念叨着您,若娘娘神魂犹在,也定会欢喜的。”
第六百零六章 运筹
傅明华听了这话,忍了眼眶的烫灼去伸手扶静姑,又问:“母亲临去之时,可有什么话jiāo待的?”
静姑擦着眼泪,抽抽噎噎的回:“当初……”
她看了燕追一眼,显然有些话不愿意当着燕追的面说。
当初崔贵妃打的主意,确实是对不住傅明华的,可如今她人都死了,就是有再多的错处,她也尽力在弥补。
她定不希望在她去后,静姑在她儿子面前,提及她心中最担忧的事的。
傅明华轻轻推了燕追一把,仰头看他:
“三郎……”
燕追替她理了理系着的斗蓬丝带,“我先进殿中瞧瞧母亲。”
傅明华点了点头。
他人已经走了,静姑才跪在地上,挪了两步,任由傅明华如何扶她,却是不肯起身的:“当初,您年幼之时,娘娘曾说有一桩事,对您不住。”
静姑提起此事,傅明华便猜测崔贵妃说的‘一桩事’是哪桩了。
她嘴唇动了动,静姑不等她开口,接着便道:“当日娘娘受容妃挑拨,得知容家与傅侯爷有过往来,担忧您遭容妃利用,而使长乐侯府世子夫人最终自尽,使您自此之后,在长乐侯府中步步艰辛,年纪小小,却落得那样境地之中。”
静姑擦了一把眼泪,“娘娘说,此乃她的过错。”
她想起崔贵妃临终之时,所说的:“元娘当初那样艰难,全因我一念之差之故,她越聪慧,我就越难受。”
静姑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
“此事之后,一直便是娘娘的心结,说您没有母亲,全因她之故。现如今,正该一报还一报,以赎当初罪孽的。”她牵了袖子擦眼,傅明华听着这些,却身体直抖。
“临去之时,她虽未说,但奴婢知道,她心中是有两件憾事的。”
静姑流了一阵眼泪,显得平静了许多:
“一是未见皇长子之面,她盼了那样久,却等不及见孙子一面,便匆匆去了。”静姑提及燕昭,又哽咽了一声:“二是遗憾,她当日因为心中装了事,见您之时,始终没有问上一句,您原谅了她了没有。”
崔贵妃是抱着遗憾去的。
傅明华软软坐在长椅上,别过身去流泪珠。
她凡事爱装心头,崔贵妃从不与她提及此事,她自然也是不说。
其实她的心中,自记事时,便时时梦着‘谢氏’死的那一幕,早就料到那样的结果了。
可是崔贵妃却因此而耿耿于怀,甚至后来她嫁给燕追,两人越亲密,崔贵妃心中便越受煎熬。
她对于谢氏的决择,早就已经看得淡薄,可是始终看不淡的,只有崔贵妃罢了。
傅明华眼眶酸涩难忍,捏了帕子掩了口鼻,闭着眼睛,泪水却从眼中沁出:“原谅的,我早就原谅她了。”
静姑嚎啕大哭,拼命的叩头:
“娘娘,娘娘,您听到了没有,若您魂灵有知,便该安息了,娘娘……”
她又抱了傅明华的腿哭,想起崔贵妃临死之前心心念念的事,静姑哭得越发大声了。
不远处廊边,燕追安静的站着,听着傅明华与静姑说的话,心中百感jiāo集。
从蓬莱阁回到观风殿里时,碧蓝有些心疼的打了温热的水,拧了帕子为傅明华擦脸和手:“定国公府的人仍在丹凤门前,皇上并没有召见她们。”
可见之前长公主一番哭诉,用心已是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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