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又是惆怅。
他固然是绝了离开的心思。
但小痕呢?
小痕对沈千扬所做的事qíng,不可能就此抹去。但那是自己养了十年的儿子,父子亲qíng难以割舍,不偏帮是不可能的。
而对于沈千扬,这样的维护可又公平?
更令他心忧的是,小痕眼下已知晓自己的身世――用一种他最不希望的方式。
以无垢山庄的人所知道的‘真相’而言,从柳随风口中说出的过往,自己与沈千扬在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会有多不堪,他不用想也知道。而秦痕那日要自己和他一同离开,斩断这些江湖中的纷纷扰扰,父子二人重回临淄,守着一方药堂继续过过去那些闲适日子。
说到底,秦痕还是舍不得他这个爹得。
可是,就连儿子这最后一丝不舍,也是由他亲自斩断。
忆起那日秦痕被他拒绝后,脸上显露的失望表qíng,慕少游只觉心中一阵抽痛。
难道……他们父子间十余年感qíng,真要就此割断?
这叫他如何舍得下……
仗着肖墨涵当年所创阵法jīng妙,赤峰教中人又多非庸手,山脚下那群人声势虽大,但真正能突破各处险阻攻上山来的,少之又少,更妄论上来打扰沈千扬。
还有让慕少游稍感欣慰的就是,他们一开始所担心的幕后推手,这两日并未再有动作。
到第二日夜里,有教中弟子擒了几个闯阵被困的人,带出来jiāo给严守一审问,发现其中居然混有唐门一派的人。
严守将事qíng告知沈千扬时,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期间看了慕少游几眼,更暗暗骂了句,又是个láng子野心的东西。
慕少游闻言神色淡淡,面不改色心不跳。而沈千扬听严守骂这话,则伸手捉了慕少游的手,轻轻一压,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把唐秋这事的真相说出来。
慕少游自然知沈千扬在担心什么。严守对他本就心存嫌隙,若再知沧州一事是他在背后搞出来的,只怕老爷子转瞬恨的就不是唐秋,而是他了。沈千扬眼下重伤未愈,严守若真发了狠不计后果要找他算账,倒真真是个麻烦。他虽不惧这老爷子,但也没必要节外生枝,便朝沈千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心里却想起更深一层的东西。
当日他听师兄莫耶说起,唐秋身份bào露,被废了武功由唐淮带回蜀中处置。不管私底下如何,唐门表面上已不得不舍弃唐秋这个人。而唐秋既失势,唐门少主的位置也当另择人选……眼下这桩事,应当不是唐秋闹出来的。唐秋现在,怕是自身难保,哪还有心力惹这么一出。
可唐门的人混在其中,又是什么打算?
猛地想起唐秋那二哥唐淮,慕少游忍不住怀疑,唐淮这个人,在眼下这桩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但不管怎么样,山下这帮人里既然有唐门一派的人,那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是他给沈千扬惹出来的。
废了唐秋这颗棋子,断了唐门与赤峰教的牵连,倒害沈千扬遭这一番劫。
严守那句话还真没骂错,都是些láng子野心的东西。
正想着,却觉握住他手的力道一紧,慕少游转眼去,听沈千扬同他说道:“别想太多,唐门的事,总有我解决。”
话语中,竟是将当日他做的种种抹去。
不觉反握了沈千扬的手,回对方一个笑容。他只要早点治好沈千扬的伤便好,江湖上的种种恩怨,便偷个懒,jiāo由沈千扬去处理好了。
再qiáng撑了一日,分坛中数人全都疲惫不堪,但山下聚集的一帮人也未讨到好。沈千扬的伤势也稍微好转些,虽然仍无法自行走动,但乘车转移已没有问题。并州、镇江两处的援兵也赶来了。
沈千扬伤势即已缓和,长留此处又非良策,严守与慕少游一合计,决定还是趁夜动身,回北疆再做打算。
临走时,沈千扬看了眼山脚下围着的那一圈火色,眸中暗色掠过。龙游浅水遭虾戏,他居然被这帮人困了这么久!
“斩糙除根,这些人,一个不能留。”
这口怨气,是该好好出一下。
慕少游听沈千扬下的命令,暗暗叹口气,这个人,在某些地方,还是如过往一般狠戾决断。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是,只是两人今后应当怎样相处,当彼此的心意确定之后,他们该怎样继续走下去……
先扶沈千扬上了车,慕少游正要进去,却见暗色长空里一个白影扑来。扑翅声才从耳际掠过,一只信鸽已落到臂上。那信鸽足上绑了节竹筒,上面点的是药王谷的标记。
慕少游赶紧解了竹筒,取出里面的绢书,展开一看,莫耶熟悉的字体随即在眼前。信上话语不多,短短几行,眨眼就能看完。
慕少游把信鸽放走,将绢书塞回袖中,一撩车帘,上了车去,唤车夫动身。
严守则带了人押后而行。
车内,沈千扬问道:“是什么事qíng?”
慕少游将手探入袖中,握住绢书,轻声应道:“师兄来信,说小痕没有去无垢山庄,而是在药王谷,同他一道。”
“你打算怎么办?”
“等你伤好些,我去趟药王谷,见小痕一面。”
知晓秦痕和莫耶在一块,慕少游心里也踏实些。秦痕没有随肖明堂回无垢山庄,反倒去了药王谷,是否说明,这孩子还是肯认自己这个爹?
无论如何,他也要再去见小痕一面。
思量间,却听沈千扬说道,“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吧。”
不解看去,沈千扬朝他笑了笑,低声道:“他是你儿子,要总是恨着我,也是个麻烦。”
第二十七章
沈千扬虽说要陪慕少游一同往药王谷见秦痕,但有时事不由人。自回北疆后,沈千扬的伤势便一再反复。他体内多年旧疾触发本就难治,何况胸口又添刀伤,加上金陵到沧州一路车马劳顿,回到北疆时,整个人已清瘦不少。而慕少游更是衣不解带德随身照顾了沈千扬一个多月,才勉qiáng将他的伤势压制住。
这段日子以来,因为秦痕暗中在药里动手脚的事,慕少游对沈千扬既有愧意,又担心对方的伤势,一面还要记挂着秦痕在药王谷的qíng况。心思即重,又要照顾沈千扬,但等沈千扬伤势稳定的时候,他反倒比对方更憔悴几分。
惟一庆幸的,不过是严守那脾气拗的老爷子尚未老眼昏花,这段时间来自将慕少游的劳累看在眼底,对慕少游虽仍有心结放不开,但比起当初初见时的态度,已好了不知道有多少。至少,他已不再时时想着怎么将慕少游挫骨扬灰,或趁沈千扬无暇顾及之际将他刑堂里,数百种刑具一一伺候。
如今严老爷子嘴上仍旧是冷嘲热讽,可他与慕少游两人十年前在赤峰教中就是这般相处,现在看来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反倒隐约有些似些当年旧景。
严守既无伤慕少游xing命的意思,沈千扬心里也就暂放下一块大石。
毕竟,当初唐秋严守背了他对慕少游下手的事,他现今想来,仍觉心内惶惶。不过毫厘之差,他与慕少游,或许就是生死之隔。
莫说真如那般,就是想想,他也觉得心头抑郁,禁不住伸手将身边忙碌的人拉进怀中,贪那怀抱中一时满当当的充实感。
慕游刚替沈千扬喂过药,正在收拾手边东西,不料腰上一紧,已给人拽进怀里紧紧环住。十数年相识,早知晓这人的霸道xingqíng,却还是无奈叹口气,轻声责道:“沈千扬,你又发什么疯?
却听落在耳边的嗓音略沉,“总觉得,有时只需我一放手,转眼你又会再消失十年。”
慕少游不觉失笑,笑过后却是满心苦涩,任由对方将自己困在怀里。
“还是对我这么没信心?”
沈千扬的下巴正搁在他颈上,闻言侧头在他颊边轻轻一吻,“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信心。所以只好qiáng把人绑在身边,用再多你厌弃的手段都好。只因为……我手若稍松一些,此刻你便不会在我身边。”
不想沈千扬今日这般坦诚,慕少游垂首,想了想,觉得有些话是该趁机说清楚。
“其实,我和你两个人,当真是不合适。十年前qiáng绑在一起,结果我害赤峰教折翼十年,害你重伤败离中原,甚至还害墨涵夫妇失了xing命。而十年后再在一块,我们还是忍不住互相伤害。你个xing太过霸道,而我也是不懂和软的人,更都记着当年那些旧事……”
慕少游话未说完,便被狠狠揽紧来,沈千扬抱着他,声音里有些恼怒:“慕少游,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慕少游暂未理他的质问,继续道:“还有这次小痕在你药里暗中做手脚的事,也是我对不起你……”
沈千扬不悦打断他的话,“我早就说过,他是他,你是你!而且他是你的儿子,你舍不得他受委屈,我也可以不同他计较!”
“但我们之间……”
沈千扬心底渐渐有了火气,“我们之间怎样?你要的尊重信任,我全都可以给你。你嫌我个xing霸道,我也可以试着放松手,给你相应的自由。只要你真正将我放在心里,肯信赖我依仗我便好……慕少游,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说你终究信不过我,抑或是你终不愿同我在一起?”
沈千扬的怀抱炽热,慕少游觉得一颗心也被那些话语紧紧缠住,几度张口想说话都让对方打算。他摇了摇头,不觉笑道:“沈千扬,你xing子里的霸道若真改得了,还是你不成?现在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这副样子,要我怎么说下去?”
感觉到腰上的力道稍松了些,沈千扬也察觉自己的蛮横,说话的声音不禁有些挫败,“你究竟想说什么?”
慕少游转了身,看着沈千扬的眼睛,缓缓道,“我想说,即使我和你不合适,彼此个xing都太过尖锐不好相处,也忘不掉旧日里的互相伤害,甚至今后也还可能有争吵隔阂……可是,纵然是这样,我还是想继续我当初的承诺。我愿意以真心对你,陪在你身边。”
……
慕少游话落音,屋中有片刻的沉默,再片刻,他就被一阵猛力再度扯入沈千扬怀抱。闭了眼,有吻轻轻落在眼睑在,温度却烫得人几yù落泪。
“我保证,如那日在沧州对你的怀疑伤害,今后必定不会再有。”
慕少游未曾应声。
即便是有,再多风雨已也走过,当两人真正心意相通,别的阻碍隔阂,也终会消散。与其纠缠于那些僵硬的承诺原则,倒不如敞开心扉,彼此真心相对。
等沈千扬痊愈之后,慕少游带他一道去了药王谷。
莫耶见两人相偕同来,两人动作未见有多亲密,但看彼此间眼神姿态,也知这两人间的心结已解开来。
只是,现下麻烦的,还是小痕那孩子。
当日,沈千扬与独孤行比试受伤,慕少游没法放下重伤的沈千扬与秦痕同回临淄药堂,反倒随了沈千扬而去。秦痕负气而走,被肖陵追回,之后却死活不肯回无垢山庄,也不承认自己是肖家人。肖明堂为此大怒,qiáng要关他,可秦痕千方百计逃了又逃,最后逃不掉,还闹起了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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