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慕_大爷嘎意【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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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两番试探,赤峰教虽未有动作,但他不敢保证对方没有认出他来。放他走,或许是那人惯常的游戏,如猫玩老鼠般,把人当做股掌间随手可戏弄的棋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便妄想更改他人一生际遇。
说不出的可恨。
却也说不出的可叹。
需知这江湖变幻莫测,并不由着任何人的心思任意更改,谁也说不准,下一刻谁是谁的主宰。
秦休扬手抽了马一鞭子,那人如意算盘打得好,想要用无垢山庄牵制于他,但终会是一场空。他秦休不过是市井里一闲散大夫,与江湖只有擦身缘分。此番回返不过拿一朵墨莲而已,东西到手就走,什么无垢山庄什么赤峰教,不需要他来管。
秦休笑了来,一扬鞭,鞭梢儿轻响,辘辘车轮声在寂静道上显得尤为清晰。而当年过往,却益发遥远模糊。
夏季里一场雨过去,便是数日的好晴天。
没有风雨相扰,也没有讨厌的人阻拦,秦休三人很快就到了金陵地界。一入无垢山庄势力范围,秦休全身懒骨头便软了,待肖陵发了联络的信号,他便躺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只等无垢山庄的人来接。
无垢山庄的人倒也神速,肖陵发了信号才小半个时辰,就有人前来接应。来接人的是无垢山庄的管事柳随风,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做文士打扮,看似温文,偏却jīng明仔细得厉害。
秦休问他要墨莲,打算东西到手就走。可柳大管家却先将自家少庄主从头到脚细细查了个遍,越查脸色越糟糕,偏还要qiáng带了笑,和气有礼问秦休,“敢问兄台,我家少庄主这伤是怎么回事?”明明怀疑,却要做有礼坦dàng模样,一点不肯落了无垢山庄的气度。
秦休懒懒垂了眼,教人看不见他眼中qíng绪,边淡淡道,“死不了。我儿子替他接过骨,你们抬回去再养几天,好了后该跳就跳该蹦就蹦,缺不了胳膊也少不了腿。”
轻描淡写的口气,反正伤不在他身上。
柳随风眼带询问看向肖陵,肖陵朝他点点头,顾不得提自己身上伤势,只顾着急问道:“柳叔,你们可有收到我之前传信?庄里人怎么样?我爹打算怎么办?……”
肖陵人动不得,心和嘴却急,霹雳啪嗒接连问了一大堆。
“你的传信我们已经收到。庄中无事,具体的等回去再说。倒是你身上的伤势……”
柳随风宽慰肖陵,秦休却cha进话来,“两位要叙旧要如何,等会有的是时间。柳管家,既然你家少庄主人已无碍,那你是不是该把墨莲给我,让我们早点离开。”
秦痕也抬了小脸,冷冷哼了一声,又极不屑瞟了眼肖陵,“还有一百两银子,我伺候这瘟神这么久,好歹也给点辛苦钱。”
这会秦痕脸上仍涂着颜色,蜡huáng蜡huáng的小脸,瘦小的身形,搁人堆里一点不出众,可柳随风看了他,却是一怔,愣愣盯着秦痕的脸,满目震惊。
“二少爷……”
秦痕一头雾水,正在想这一脸jīng明的大叔怎么突然就变了肖陵的呆头鹅样,转眼却又见素来散漫的秦休眼中jīng光一闪,脸上是难得不悦,挑了眉同柳随风道:“柳管家这是想赖账吗?无垢山庄的信誉,难道还比不过一朵墨莲重要。”
柳随风很快自震惊的状态中回复,朝秦休一笑,“无垢山庄自然不会赖账,答应给兄台的东西,绝不会少丝毫。但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他又看了看秦痕,问:“还有,这位小兄弟与你是什么关系?”
秦休长眉挑起,迷迷蒙蒙的一双眼中浮出不耐,说话口吻却极淡,完全是调侃的意味,“我们父子不是无垢山庄中人,想来不必接受柳大管家的盘问吧?”
秦休口气虽淡,可他话语中点到父子二字时,却是清晰无比。柳随风何等jīng明之人,闻言只是笑笑,纵有怀疑,也不肯表现出来。
“那是自然。只是这墨莲七日后才开,庄主已发了话,还请兄台前往无垢山庄小住几日,待墨莲一开,即刻让兄台带走。”
“……”
秦休眉头微皱,说到底,他们还是不能走就是了。
不过墨莲竟然未开……千算万算,竟然会算错了花期!天时不与人,十年之远,未料连墨莲花期都会更改。
秦休考虑的空隙,无垢山庄来的人已将肖陵接到自己车上。
柳随风瞧着秦休脸色,再次询问:“兄台可否愿意?”
……
青山碧水似的眼眨了眨,秦休懒洋洋往车厢内侧一靠,一只手轻拍着秦痕肩膀,闭了眼不再看柳随风。
“柳管家,我一路赶车累了,派个人过来替我们父子赶车吧。”
这趟无垢山庄,还是要去。
想见不想见的故人,还是得见。
可之后种种,也须由他说了算。

第五章

无垢山庄建在金陵城外三十里的栖霞山。栖霞山前后共十二峰,峰峰奇险,而无垢山庄就落在最高最险的飞来峰之上。
飞来峰与其余山峰间隔一道深渊,自成天堑,万丈深渊不见底。飞来峰与其余十一峰之间过往全由铁索桥相连,只要飞来峰上铁索一断,外人再想入庄,恐怕要在背上cha两个翅膀才行。
秦休在马车上睡着,摇摇晃晃大半日,终于到了飞来峰脚下。铁索桥行不得车马,惟有步行,秦休虽嫌麻烦,却也只能打个哈欠下车。他人往铁索桥上一踩,只听吱呀声响,四周铁索晃dàng,脚下木板颠腾,山涧里疾风贴面而过,在耳际刮得呼呼作响。再往桥下一看,只见苍茫白雾掩了渊底黑水,半掩半露,反倒更显出这深渊的奇险。
秦痕年纪尚小,肖陵身上有伤,柳随风自然先顾着他们,遣无垢山庄的人先护着他们过桥去。
秦休就站在桥上望了这么一阵,不过片刻功夫的耽搁,再反应过来时,落在后面的便只有他和柳随风了。
“这铁索桥极险,兄台初次走,怕是不习惯,由我陪着好些。”
柳随风柳大管家说话时温文含笑,眼中神qíng诚挚。而秦休看着脚下厚重白雾,平淡无奇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清清浅浅一笑,长眉薄唇,平常无奇,偏生一双眼生得清明无比。
“陪我走?柳大管家真是客气。但你不去守着你家少庄主,就不怕出什么事吗?”
“无垢山庄之内,谁能兴风作làng?”
柳随风话音才落,山涧里便反驳似地袭来一道疾风,铁索桥随之猛烈摇晃,秦休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从桥上跌下去。幸好柳随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只是他那扶人的手,一只是搭在秦休腰间,另一只,却恰恰握了秦休手腕,扣着秦休脉门。
秦休暗笑,这几日想试他武功的人未免也多了些。
不过他半点武艺不知,也不怕人试。
便任由柳随风握了他手腕,边笑道:“哎呀呀……这无垢山庄也不穷,怎么这桥烂成这样。我秦休虽是庸医,但也没医死几个人,若就这么摔下去丢了xing命,未免也太冤了。”
柳随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歉意一笑,放开秦休手腕,“秦兄弟说笑了。前面路还长,咱们小心些。”
过了铁索桥,还有数里山路,山路崎岖,直把秦休走得叫苦连天。对他的抱怨,柳随风客气地笑笑,也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走一阵,却把秦痕抱了起来。
柳随风是好心,秦痕却不领qíng,qiáng扭着要自己走。
遇见这么不卖面子的,柳大总管的脸难得僵了,秦休长眉斜飞,笑骂儿子。
“小痕你真是不识抬举,爹可是脚软也没人肯管。”
柳大总管脸上表qíng再次凝结。
一路上拖着秦休这个懒骨头,柳随风一行人折腾到近午时,才终于入了无垢山庄。
无垢山庄数百年来享尽武林尊崇,庄子却未建得多豪华,最多也就当得起古朴大方。秦休一路行去,眼观庄中种种,只觉周边景致熟悉却虚幻。
犹如相隔半生。
紧牵着的秦痕小手温热,一路烫进心里,才勉qiáng生出些真实的感觉。
秦休他们入了山庄后,柳随风并未领他们去见肖明堂。只说庄主正在闭关,隔几日才能出来相见,请秦休父子在庄中小住几日。
眼下这种状况,墨莲到不了手,秦休只能点头。
柳随风用来安顿他们的院子地势偏僻,却极清幽,院门上挂了匾额,但空无一字。院中遍值翠竹,风一过沙沙声起,凉意动人。
秦痕像挺喜欢这地方,“这地方还不错。但它怎么没有名字?”
柳随风看着秦痕,态度说不出的和软慈爱。
“这是二少爷当年住的院子,他不愿意取名字,庄主也就由着他了。”
“二少爷?是肖陵那瘟神的弟弟?”
听秦痕唤肖陵瘟神,柳随风哭笑不得,但仍是耐心回答秦痕的问题。
“不是,我说的二少爷,是庄主的弟弟,也就是少庄主的二叔。”
“哦……”秦痕想起,刚才这大叔望着他出神的时候,也似唤了他一声二少爷。玲珑心肝一转,当即就挑了眉,凌厉的凤眼盯着柳随风,“我和他是不是长得很像?”
“这……”
柳随风倒没料到秦痕会这么问。
十岁上下的孩子,哪来那么细腻的心思。
他看了看秦休,发现秦休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心念一动,半蹲下身,拍着秦痕肩膀软声道:“是很像。除了这双眼睛,你和二少爷小时候长得是一模一样。”
秦痕定定看他,“你说的二少爷呢?”
柳随风脸上笑容散开来,站起身,负手在身后,“早死了,死了十年。”他说这话,却是看着秦休的,眼神冷得像冰一般。
秦痕还想再问,秦休却伸手将他牵过去,“柳管家,走了这么久路,我和小痕都饿了,麻烦你多准备些饭菜来。小痕嘴挑,别放辛辣的东西。哦……对了,吃过饭还请柳管家带我去看看墨莲,我这人心眼小,想要的东西若不亲眼看看,总觉得心里悬得慌。”
秦休说完话,就牵着秦痕的手往屋里去了。
秦痕回过头去看,柳随风垂袖立在数垄翠竹间看着他,久久不肯离开。
吃饭的时候,秦痕忍不住问秦休,“爹,你认识柳管家说那个二少爷吧?”
秦休刚好夹了块云腿豆腐,听秦痕这么说,筷子先是一滞,然后稳稳将那块豆腐夹入碗中。“认识,当年无垢山庄的肖二公子肖墨涵,有几个人没听说过。”
无垢山庄的肖二公子肖墨涵,江湖中人有几个人不认识?出生武林世家,却不会半点武功,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心有七窍,玲珑剔透神机妙算,却先天有心疾,请尽天下名医也无用,只得常年药物随身,xing命如江中渔火,沉浮不定。
上天对人总是公平的,给你太多好处,就会收走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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