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寺的水陆画闻名遐迩,不过这时候可不是欣赏这个的时候。
大夫们看着君小姐神qíng有些复杂。
君小姐看完了壁画收回视线,又站在了正中的佛像抬头凝视。
殿内再次陷入安静,但大夫们却心静不下来了。
这是gān什么啊?来了怎么也得说个章程吧,这女孩子怎么赏景了?
“君小姐。”冯老大夫跟她最熟,主动开口。
话刚开口,君小姐转头对他们做了个嘘声。
“你们听。”她说道。
听?
听什么?
冯老大夫等人有些不解,但还是安静的竖耳听,每个人都忍不住屏气噤声专注。
大殿里更加的安静了,就好像一切都不存在。
不知道是屏气噤声还是四周佛像庄严的缘故,大家只觉得心渐渐的安静下来。
不过…
“听什么啊?”一个大夫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没有听到佛在说话吗?”君小姐说道。
佛在说话?
大夫们神qíng惊讶,搞什么啊?他们都是大夫,虽然不是学子们敬圣人道,但跟生老病死打jiāo道的人,自然也是不语怪力乱神的。
佛说什么话。
君小姐看着他们笑了笑。
“你们没听到啊。”她说道。
我们听到才见鬼呢。
大夫们看着她,有几个耐不住脾气眉头皱起来。
君小姐合手微微垂目。
“那我告诉你们。”她说道,“我听到,佛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佛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大殿里的大夫们一愣,心中默念这句话,旋即神qíng变幻。
他们听明白君小姐的意思了。
“是啊,但行善事莫问前程。”冯老大夫说道,带着几分感叹,“我们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就好了,至于能不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尽了力,我们就问心无愧,就不后悔也负疚。”
另一个大夫也点点头。
“是啊,先圣也说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他拱手说道,“我等既然接诊这么多病患,那就一心赴救便是。”
大夫们也都纷纷点点头,神qíng没有了激动但也没有了焦躁不安,他们抬头看了眼这佛殿,如同君小姐适才做的那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妙相庄严,让他们觉得心神沉静下来,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吐口气。
这口气是从昨日君小姐上门请他们帮忙以及冯老大夫夜里说服到他们答应以及从城内到光华寺一路所积攒下来的。
这口气有震惊有激动有畏惧有小欣喜等等五味杂陈,全都积攒着心里扰的心内乱纷纷脑子涨呼呼。
现在这口气吐出去了,整个人都觉得脱胎换骨一般。
“君小姐,我们先做什么?”冯老大夫看向君小姐问道。
“我们先去看看这些患儿。”君小姐说道,“然后在集中商讨下治疗办法。”
大夫们点点头应声是,跟随着君小姐迈出佛殿。
陈七带着人等候在外边。
“大家的住处都安排好了。”他说道,一面亲自伸手指引,“患者们都安排在后殿。”
随着他的引路君小姐带着一众大夫向后殿而去。
“七掌柜,这些大夫看起来神qíng不对啊。”一个伙计站在陈七身边低声说道。
“怎么不对了?”陈七说道,瞪了那伙计一眼,“叫我陈掌柜。”
伙计嘿嘿笑,看着前边走近后殿,在患儿家属激动引领下走进屋子。
“看起来心qíng不好拉着脸。”他低声说道。
陈七呸了声。
“你懂个屁。”他说道,“那明明是沉稳,你见过哪个大夫给人看病嬉皮笑脸的?感同身受,慈悲为怀,不骄不躁,悲喜不显,这才让患者得到安慰,这也是看病。”
小伙计嘿嘿笑了。
“七掌柜你知道的真多。”他说道。
陈七懒得理会他,摸了摸下巴看着那些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又进了另一间屋子的大夫们。
也真是奇怪,这些大夫们的神qíng变得真是不一样了,这才像个大夫看病的样子,不像先前那种赶鸭子上架的神态。
看来大夫们看病之前拜佛也挺管用的,怪不得君小姐一进来不去看病人而是先带着他们直奔佛殿呢。
……
将十几个屋子的痘疮患儿看完,大夫们又重新聚集到佛殿里。
“关于怎么用药开方诊治的事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商议。”君小姐说道。
这个殿太大了吧?为什么要在这里?后殿还有几间空房。
大夫们下意识的扫了眼,看到殿内已经安置了桌椅,就摆在佛像前,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但也没什么奇怪的,这里又不是医馆,做什么都奇怪,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还是说治病这件目前最大的事吧。
“关于这痘疮,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已经病发三天以上了,着实危重。”
“那这些人用药也必然不同。”
“那就用蜜麻之法吧。”
大夫们纷纷议论,君小姐听着也提起笔。
“除了蜜麻,我还有一个方子。”她说道。
果然她有应对之法。
大夫们心中松口气,看向她,君小姐却没有落笔,反而停顿一刻。
“只是这个法子会让患者很痛苦。”她说道。
大夫们嗨了声。
“君小姐这时候别想这个了。”
“能治病救命就不错了,难道还能痛苦过丧命吗?”
君小姐笑了笑。
“也是。”她说道,“不过这样吧,这个法子对三天以下病患用,他们的jīng神还能扛得住,三天以上的危重,就还是用蜜麻之法吧,再用药让他们jīng神好些,然后再用我这个。”
大夫们纷纷点头。
君小姐提笔写药方,大夫们一起观摩。
“这个方子的确没见过。”大家说道,神qíng很是激动,没见过的一定有奇效,当下便纷纷向外走,“我们这就按照法子配药用药。”
君小姐看着他们疾步而出,回头看了眼高大的佛像,垂目走出去。
第十九章 病苦可奈何
清晨的光华寺薄雾蒸蒸,没有蜂拥而来的香客,也没有早课敲钟的和尚们,望之空灵如同仙境。
站在其中的人一时间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又有一种飘飘yù仙的感觉。
一声痛哭打破了这安静,这哭声尖利,就如同正在受刑,让人听的不由身子发毛。
陈七修仙的感觉瞬时没了。
“又开始了。”他自言自语,“仙境变地狱。”
这一声哭开始之后,接二连三的哭声响起,大孩子的嚎哭,小孩子的尖叫瞬时笼罩了整个光华寺,饶是已经听了几日的陈七还是受不了急忙忙的用布团塞住了耳朵。
后殿这边声音更是响亮,不止孩子哭大人们也在流泪。
室内摆着的三张chuáng上躺着年龄不等的三个孩子,虽然只有三个孩子,但屋子里却站了十几人,显得拥挤bī仄。
每一张chuáng前都站着四五个人,三个按着孩子,两个大夫忙碌着。
屋子里弥散着浓烈的药味以及酒气。
君小姐也在其中,遮住了口鼻,神qíng专注的用一块棉布擦着这个孩童身上的创面,在另一边还有一个大夫也在做这样的事,他们的身旁摆着一个药碗,其内盛着黑乎乎的药汁,这汁液里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每一次棉布蘸着药汁落在疮面上,被按住的孩子的哭声就拔高,身子也剧烈的扭动,三个大人都几乎按不住,可见这疼痛有多厉害。
“不治了不治了。”
终于屋子里响起一个妇人崩溃的哭喊,发疯一般推开围着chuáng的大夫,扑过去死死的抱住孩子放声大哭。
“我们不治了,这般的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君小姐被推到一边,另一个大夫也站在一旁,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妇人。
这种qíng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边的崩溃大哭并没有影响到另外两张chuáng,那边的家人虽然早已经泪流满面,却死死的咬着牙按着自己的孩子,那两个大夫则也依旧稳稳的毫不留qíng的将药棉擦在患儿的疮面上,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在这哭声中这边chuáng前的妇人渐渐的耗尽了力气,她看着怀里张着口急促呼吸的孩子,看着他身上破肿流脓遍布的疮面,孩子的脸上发红发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容了。
妇人伸手抚上孩子的脸。
虽然痘疮多是在孩童们身上病发,但大人也是会被传染的,只不过不会那么危重,再加上这痘疮病发状况恐怖,除了自己的父母其他人真的不敢靠近,更别提这样面贴面的抚摸。
孩子犯了痘疮,连家人都畏惧避退,没有大夫肯接诊,只能被困在一个屋子里等死。
现在有人给他治病了,有人愿意试一试了。
妇人抬手擦了眼泪坐直了身子按住了孩子的肩头。
“好了,大夫,请吧。”她声音沙哑的说道。
站开的两个男人也上前重新按住孩子,那孩子已经熟知这动作,顿时嚎哭起来。
孩子就是孩子,不懂生的痛苦不知死的悲伤。
君小姐和大夫也没有说话继续重复先前的动作。
相比于这边的鬼哭láng嚎如同炼狱,另一排屋子里则是安静一些,但却也并不轻松。
“三牛,快喝啊,接着喝啊。”一个妇人扶着一个闭着眼似乎没有只觉得半大孩子,哭着催促道,将手里的药碗递到他的嘴边。
那孩子一动不动。
“他娘,灌下去。”旁边的男人说道。
妇人将那孩子又扶起一些,将药碗灌了进去,那孩子尚且有意识的吞咽,但到底已经气力不足,被呛的连连抽搐。
妇人看的哭的更厉害。
大夫走过来,看着摆着的药碗。
“隔着一个时辰后再接着用药。”他叮嘱道,一面拿出一个碗,跟那边哭嚎的屋子不同,这里并没有浓烈的酒气,反而带着丝丝的甜香。
这药碗里盛着蜜。
大夫用棉布蘸了蜜擦拭在那患儿的疮面上,这并没有引起患儿的哭嚎,是因为这蜜糖的刺激很微弱,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患儿已经xing命垂危无知无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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