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_意迟迟【完结】(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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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临产了。”若生依旧走得飞快,见她追来便一把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块儿往前跑。

  一路上灯火通明,府里已是传遍了消息。

  三太太管氏显见得也是匆匆赶来的,鬓角都还乱着。

  孀居的大太太则是自觉不便到场,但也就着夜色打发了近身丫鬟来打听qíng况。

  若生带着雀奴赶到明月堂时,朱氏已被转移到了产房。

  好在都是算着日子的,产房早就布置妥当,绷接、糙纸样样齐全,稳婆也是一早就选定了人,提前了半个月请到家中先住着。谁也不知道孩子到底会在哪天出来,未雨绸缪总是更妥当。

  若生倒是记得幼弟的生辰,但万事莫测,她也不敢断言。

  结果可好,朱氏今儿个就要生了,而她记得的日子,却还得有个五六日。

  因了这一出,若生心里也没了底。

  她一路跑得气喘吁吁,临到门口就开始寻父亲。

  妇人生产,男子回避,纵是丈夫也没有例外,至于她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家当然更是进不得产房的。

  连二爷头一回遇上这事时,倒还吵着闹着要进去陪着一道生孩子。这一回却是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金嬷嬷等人也不会答应的,便索xing提也没提作罢了。

  但撇开这事不说,他满心郁结,实难表述。昔年小祺生若生时的景象他还历历在目,他不过是去折枝花,待到归来便再不见小祺了。

  是以如今朱氏临产被人送进产房后。他是徘徊在门口。寸步也不敢离。

  冬夜甚冷,他衣着单薄,没一会便冻得瑟瑟发抖。

  若生到了门前。瞧见他的模样就猜透了他的心思,不觉也跟着鼻子微酸。

  雀奴跟在她身侧,小声道:“我寻人给义父取身厚实衣裳来。”

  若生颔首:“去吧。”旋即大步上前,喊了一声“爹爹”。

  连二爷闻声扭头来看她。似欢喜又似难过,口气惆怅地叫她的rǔ名:“阿九。怎么办?”

  他生恐朱氏会步了若生生母后尘,又怕自己和盘托出后会吓着若生,只是想说又始终不敢说。

  但他不说,若生也全都明白。

  这时候。庑廊下传来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若生急忙回头,见是姑姑,又仿佛吃下了一枚定心丸。

  俩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一点头,云甄夫人便先径直进了产房。去见稳婆问话。不一会,产房里便传出了轻微的jiāo谈声。

  连二爷隔着房门,竖起耳朵使劲听,可哪里听得清楚:“阿九她们在说什么,说什么呢?”

  若生把丫鬟递上来的暖炉塞进他手里,道:“大约是问何时能生吧。”

  连二爷转过脸来,皱起眉头,很是惊讶:“不是现下生吗?”

  “哪有这般快的。”若生笑着摇了摇头。

  连二爷“唉”了一声,将头低了下去。

  正逢雀奴带人取了衣裳来,若生便qiángbī着他先将衣裳厚厚地穿了,又抱了暖炉不放,这才随他去。

  过了一阵,产房被打开,三太太管氏走了出来。

  里头的朱氏此刻躺在产chuáng上,被产chuáng四周的帷幔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若生就着门fèng那一开一合,只隐隐约约瞥见了些稳婆的身影,剩下的则是半点也没瞧见。不过瞧稳婆的样子,尚算悠闲,恐怕一时半会是生不了。

  果不其然,三太太走出来说,至少也得等到天亮了再看。

  连二爷便揪着若生算起了时辰,这会还只刚进亥时,等到天亮,少说还还得三四个时辰,他顿时就急了:“怎地这般慢?这人还不得疼……”

  他原想说“疼死了”,可一想不能说死,便将后半截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您别担心,这还算是快的,那慢的生上两天两夜也是有的。”三太太道。

  连二爷有些不信,但也没法子,便问:“马衔铁呢,搁上了吗?”

  将马衔铁置于产房据闻可以规避产厄之灾。

  三太太便笑了起来:“一早就全备好了,您放心着,只等孩子落地就成。”

  朱氏初怀时害喜严重,瞧着像是不大好,但孩子康健,她也康健,稳婆看着也说好,顶多是头胎艰辛些,并无大碍。

  三太太方才得了云甄夫人的吩咐,这会想起来就催他们回去候着。

  连二爷却不愿意,这人门神年画似的一下贴门上了,再不肯动弹。

  三太太劝了两句,半点不见效。

  若生就道罢了,且随他去。

  她爹也是个脾气执拗的,再劝也无用。

  她便陪着一块儿等着,只让雀奴几个先回去歇着,不必留在这挨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天是越来越黑,黑得像是浓浓的墨,饶是廊下满是明灯,也挡不住这夜色深浓。

  空气也就愈见冷了。

  若生打个哈欠,眼前都能冒出白烟来。

  连二爷恰好回头,见状就要打发她回去:“乏了你就歇着去!”

  若生捧着手炉伸了伸腿,舒展了下筋骨:“不歇,我等着看孩子。”

  “回头送去给你看!”连二爷摆摆手,像是哄小狗。

  若生却是真不敢走,日子早了些,她没亲眼瞧见孩子可不敢彻底放下心来。

  忽然,一阵风chuī来,廊下有丫鬟惊呼了声:“落雪了——”

  若生微微一怔,檐外飞雪已是纷纷而至。

  雪势自小而大,不多时就成了场鹅毛大雪。

  今冬虽寒,这雪却还是第一场。

  若生伸长手臂接了一片雪花,冰凉凉的,喃喃问道:“什么时辰了?”

  有丫鬟谨声回答:“丑时二刻了。”

  原来子夜早就已经过了。若生忍不住微笑起来:“瑞雪兆丰年,初雪的日子,顶好。”

  连二爷听见了,像是灵机一动,突然道:“男娃娃叫瑞年,女娃娃就叫瑞雪!”

  若生闻言,脱口就驳:“不成!”

  连二爷很苦恼:“那就还是叫小宝?”

  若生摇了摇头,神色十分肃然:“若是男孩,便叫若陵。”

  “这是什么破名啊!”连二爷眉头紧皱,很不喜欢。

  若生不由小声腹诽,分明“小宝”才是破名……

  第271章 孩子

  爷俩就个名字拌起了嘴。

  你一言我一语,渐渐说得热闹起来。

  廊外风雪犹盛,天冷冻人骨,但说着话的父女俩显然已不觉着冷。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到了寅时,产房里终于有了大动静。

  金嬷嬷来赶人,不让连二爷再守在门口。

  连二爷却不肯走,道:“嬷嬷又想赶我走!”

  金嬷嬷闻言一愣,这哪来的“又”呀?

  “这回我说什么也不走!”他瞪着眼睛,口气恶狠狠的,神qíng却还是孩子的神qíng,眼里藏着的是害怕和无措。

  金嬷嬷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恍然大悟,这原本要说的话突然间便有些说不出了。

  还是若生叹口气将她要说的话给说了:“爹爹,您挡着门了。”

  如今天冷,烧沸了的水滚烫滚烫地端出来,不过转眼也就没了热气,根本放不住。是以底下彻夜备着热水,就等人传话再送进产房里去。再过一会,众人忙乱起来,慌里慌张的,叫连二爷在门口这么一挡路,没得一不留神就泼了他一身……

  总得谨慎些才是。

  若生便轻轻拽了父亲的袖子一把:“您听话,我陪您站在边上等好不好?”

  暗夜里,少女的音色显得那般温柔而可靠。

  连二爷没有再固执下去,只依言退去了一旁,但眼里的担忧丝毫不曾减退。

  若生的心微微一紧,又酸又涩。

  她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她,她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毕竟她娘那时还那样得年轻,好看得像是一朵花一样。可惜的是才刚刚在枝头初绽,便凋谢了。

  她落地那一刻,母亲早没了生气,所以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也鲜少想念她。但前些年,因为病痛缠身,她每每觉得自己再也熬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母亲来。想起自己这条命是母亲的命换来的,她就觉着,自己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

  至少。不能自己杀了自己。

  她紧了紧手里的暖炉。

  里头才添的炭,一片火热。

  暖意自掌心上涌,逐步涌上心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弯起眉眼面向父亲道:“若是往后每年今日都下雪便好了。”

  连二爷心不在焉的。听见这话轻轻“哼”了一声:“冻得脚也麻了,下雪有什么好。”

  若生道:“哪里不好。下了雪,屋子里可烧着地龙,咱们一家人往里头一坐,围炉温鼎并赏雪。岂不美哉?”

  “有吃的自然是好。”连二爷正色说了句,又道,“涮羊ròu不错。”

  若生一本正经地接话:“得山羊ròu。”

  连二爷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公羊更好!”

  一来二去。他已忘了先前的张皇。

  产房里也一直没有太大的声响传出。

  随着时间流逝,阵痛早已密集而剧烈。但朱氏始终咬着牙没有放声呼痛。稳婆低头看了一眼,还未宫口全开,但也近了,料着已是痛极,便劝她道:“这疼只增不减,太太尽管放声喊出来便是。”

  可朱氏摇摇头,还是忍着,实在忍不住了,也只是闷声哼哼两声。

  稳婆觉得奇怪,见她明明疼得满头大汗,便还要再劝。

  这喊一喊,终归是好受些。

  朱氏这一回连摇头的力气也没了,闻言只是声音微弱地说了句:“二爷在外头呢……”

  稳婆愣了愣,一下子没能明白过来,一旁的云甄夫人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当即道:“莫要管他,若是疼,只管喊。”

  稳婆不明就里,也附和道:“夫人说得是,说得是呢。”

  疼痛cháo水般一波又一波,哪有不疼的。

  朱氏也是头一胎,没经验,哪有不怕的,叫俩人劝了又劝,脑子本来又已经疼得浑浑噩噩的,张张嘴便真想喊两句疼了。

  稳婆和云甄夫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边上等着她出声,可她嘴张开了,声音却没能出来。

  她脸上汗涔涔的,混了眼泪像是水洗过,惭愧地小声道:“疼过了,喊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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