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甄夫人不觉失笑。
稳婆也松口气笑了起来,道:“也好也好,留着力气过会用!”
等到宫口全开,孩子冒了头,这力气哪有嫌多的。
良久,产房外的人只听见里头“哇”一声有孩子哭了,便知是生下来了,顿时长舒一口气高兴了起来。
连二爷追着问:“听这声响是男是女?”
若生正琢磨着这孩子是不是若陵,闻言哭笑不得:“这怎么能听出来。”
连二爷没了主意:“我得进去瞧瞧!”
“您别急!”若生赶忙将他拦住,“过会便该有人出来回禀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就见金嬷嬷笑着出来禀报说:“恭喜二爷,是位公子。”
若生忙问:“母亲呢?”
金嬷嬷仍旧笑呵呵的:“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若生便也笑了起来:“让人备喜钱!”
临盆有庆,坐糙无虞,天大的好事儿。
金嬷嬷又忙带了连二爷下去净手焚香,许清醮祭神。
少顷稳婆剪去脐带,将孩子安顿停当,埋毕衣胞,便领了喜钱去前头吃酒了。朱氏倦极,已是沉沉睡去。云甄夫人便也松口气出来,打发人给朱氏娘家报喜。
朱氏父母双亡,只一个弟弟在国子监,但这喜还是得报。
灶下早已煮得的jī子,染成胭脂红,数了一篮子单数的,再另拿红纸裹了毛笔一支,一并快马送去国子监。
云甄夫人想了想,又让人带了句口信,让朱朗在孩子洗三朝那日告个假,一道过来。
等到一切吩咐妥当,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连二爷父女来,便问身旁婢女道:“二爷和三姑娘人呢?”
婢女低垂着脑袋,恭敬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二爷方才带着三姑娘看小公子去了。”
这时候,天边已有了一线白,雪却仍不见停。
云甄夫人抬头看了看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轻声道:“去叮咛两声,莫叫小公子chuī了风。”
新生儿娇嫩,可受不得冷风。
这事其实连二爷也知道,是以云甄夫人派来的人传了话后,他很不痛快地翻了个白眼,站在婴孩的摇车前,嘟哝道:“阿姐以为我是傻的么……”
第272章 若陵
他嘟嘟囔囔说了两句,便低头俯身去看摇车里的满抱小孩儿,白胖胖的,倒不像是若生刚落地时的那样难看。一旁的丫鬟婆子见了,也都齐声来夸小公子生得好,眉眼漂亮,鼻子漂亮,哪哪都漂亮。连二爷听了心里很是高兴,但又想端架子,便只是一脸想笑又不笑的模样。
若生进门时,正巧瞥见这一幕,不觉先笑开了去:“爹爹这是怎么了?”
连二爷斜眼看看她,又回过头来看摇车里的小儿子,慢条斯理地道:“我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了。”
“我小时候?”若生笑着,想起了早前无意间发现的手札,不由得笑意更浓,嘴里却佯装恼怒道,“您嫌我生得不好看,还不想要呢是不是?”
连二爷闻言一惊,瞪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说完立马自己又接话道,“好呀,你是不是偷看了?”
若生但笑不语,大步朝摇车靠近,到了边上低头一看,一双杏眼乐得眯了起来,像chūn日暖阳下的小猫见了粉蝶,惊喜又雀跃:“是若陵!果真是若陵!”
“若陵若陵的,若陵是谁?”连二爷心里还是认定“小宝”比“若陵”这名好,听见若生的话后便故意问了一句。
若生却是半点也不在意,只是盯着襁褓里的孩子道:“他原就叫若陵。”
连二爷嗤笑一声,挑起了眉毛,像看傻子似地看向了女儿:“他还不曾取名,哪来的原就叫若陵?”
“我就是如实说了,恐怕爹爹也不会信。”若生的腰越弯越下,一双眼睛几乎贴到了摇车里。
连二爷摆摆手。口气很大:“说!”
若生从腰上摘下只绣金线麒麟的小荷包来,握在掌心里,用双手捂热了,才小心翼翼放到摇车里,塞到一角,不叫睡在那的孩子磕着。荷包里装的是平安符,她一早去求来的。只等着若陵出世便给他。愿他一世安康喜乐,再不必受前世之苦。抬起头来,她才道:“数年以前。我就见过他了。”
连二爷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你想蒙我!何况你就是真见过他,你也一定记不住他长什么样!”
若生看着他。依旧眉眼弯弯,不见恼不见心虚。只一脸欢喜和坦然。
他这话其实没错。
真要她细细将若陵生得什么模样说上一遍,她恐怕一个字也说不出。休说她没有辨脸的能力,就是有也不成。若陵和她分开的时候,年纪还很小。三四岁的模样,眉眼也还没能长开,身量也不高。矮矮的,还够不着她的大腿。
那个年纪的小孩。都生得差不多。
若生只记得,若陵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比天上的星子还灿烂,比镜湖的水还gān净。只要想一想那双眼睛,还有他唤自己“阿姐”时亲昵的声音,她心里就柔软得像是水。
于是她看着父亲微笑道:“您甭管我是不是蒙您,反正呀就不准叫小宝。”
连二爷方才还有些得意洋洋想看她笑话,这么一听,顿时急了:“我不服气!”
他就要去找云甄夫人来评理,到底是谁想的名字比较好,但云甄夫人再偏疼他,也不会由着他胡来,便说阿九想的这个很不错,gān脆就这么定下吧。
连二爷两只眼睛眨一眨,转头就要去找朱氏,心想着朱氏一定听他的。
可谁曾想,到了门前却被金嬷嬷拦了个严严实实:“太太才睡下,您别进去扰着她。”
连二爷见状长吁短叹,忽然一把拉住金嬷嬷的袖子,满脸期盼地问:“嬷嬷嬷嬷,小宝这名字好还是若陵好?”
金嬷嬷想也不想,理所当然地道:“这自然是若陵好!”
连二爷张张嘴,想说话却没能说出来,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颓然松开手中袖子:“若陵就若陵吧……”可到底是心有不甘,他说完又忍不住看向一旁站着的丫鬟:“你们觉着呢?”
小丫头们都jīng怪着,见他神qíng便不敢再说真话,满嘴敷衍道:“听着都怪好的,二爷您觉得呢?”
连二爷“唉”了声:“我说了可不算。”
金嬷嬷琢磨过味来,就劝道:“这取名是大事儿,可不能胡乱取。”
连二爷摇摇头又点点头,没了法子只能回去缠若生,缠得若生实在没奈何,只得答应下来,准他今后喊“小宝”,权当做个rǔ名。
他便就此高兴起来,逢人就说儿子叫小宝。
若生是想拦拦不住,心头滋味难以言喻,只盼着若陵长大了不要知道“小宝”这名字原是条小白狗的才好。
……
到了第三天,朱氏唯一的娘家弟弟朱朗从国子监告假回来了。
连家大宅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添丁是喜事,大家都高兴。
产房外,金嬷嬷也早早带人供上了催生娘娘、痘疹娘娘、碧霞元君等十三位神祗,添盆的一应事宜也都安置妥当了。
外头大雪下了两日,到了这天地上还有积雪,白皑皑的,很厚。天上放了晴,这才开始化雪,空气里的冷便似乎比前两天还要足。
若陵被裹得严严密密,由人抱了过来。
稳婆满嘴的吉祥话,便再没有停下来过,换着花样从头说到脚,听得若生和雀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只觉头晕。
若陵小儿一个,更是不耐烦,扯着嗓子哭得震天响。
可洗三时哭算“响盆”,不是坏事,大家早有准备。
然则准备归准备,谁也没想到他竟这么能哭……
就连稳婆也吓了一跳,等到仪式结束将小人儿捞出来擦gān,也不管什么“左掖金,右掖银”了,匆匆忙忙焚化了神祗牌位,便算是成了。
可若陵还是哭,哭得一张小脸通红,谁抱谁哄都没用。
在场诸人来回抱,母亲不行,稳婆不行,姑姑不行,父亲也不行,丫鬟婆子更是不必说,这孩子眼睛也不睁开,铁了心就是哭,越哭越大声。
若生在边上听得心都紧了,连忙凑过去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方才吓着了?”谁知话音刚落,一直哭个不休的孩子突然不哭了,抽泣着慢慢睁开了眼睛。若生见状长舒一口气,刚想说句万幸,哪知他立马又哭上了……
众人此刻只当他是受到了惊吓,个个心惊ròu跳,又要请大夫又要如何如何,一阵兵荒马乱。
然而这般过了半个月,府里上上下下就都清楚了。
他们这位小少爷身qiáng体健胃口好,半点事没有,天生的爱哭难哄罢了。连二爷一开始还不信邪,总往儿子跟前凑,但凑了没两回就再不敢去了,说哭得耳朵疼……
第273章 小舅舅
久而久之,他也不管儿子叫“小宝”了,只皱着眉头一口一个“小魔星”,无奈极了。要看书 往前这府里他“最小”,而今来了个比他还小还横的,又是粉雕玉琢的一团,打不得骂不得,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惹急了,他就跳脚,嚷着还是阿九好,不要这个小的了。
这话叫金嬷嬷听见了两回,急得要训他,他还委屈,回头去找若生念念叨叨若陵爱哭脾气坏不是个好孩子,竟是醋上了自个儿子。
若生哭笑不得,但私心里还是偏袒幼弟一些,不过父亲也不能不哄,便只好一面应着是,一面笑笑搪塞过去。可谁知道,连二爷平素那般好哄好骗的一个人,临到这节骨眼上却聪明了起来,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女儿的神qíng,他忽然皱起了眉头,长叹一口气道:“我深知你是个不孝顺的,却没想到能这么不孝顺……”
言罢也不管若生要说什么,他又接着哼哼了两声:“那小子往后要是长大了同我吵架,你帮哪个?你说你帮哪个?”
若生摸摸鼻子,小声道:“这自然得帮您了。”
她再偏疼若陵,也不会由着他肆意妄为和长辈吵嘴。
可她虽然说的真心话,连二爷却不肯相信了,只觉得这府里上上下下,已无人看重自己,不觉愁上眉梢,无jīng打采起来,心道还是鸟儿好,转身就去了自己养鸟的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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