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片刻,若生问:“元宝……真是猫?”
苏彧喝口茶,慢悠悠道:“保不齐,是山里的jīng怪被我不慎当成猫儿捡了回来。”
“呵……呵呵……”若生讪笑两声。
苏彧侧目看她,忽笑:“虽是猫,但xing子倒像我师父。”
若生慌忙别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
她简直见不得他笑!
一见就觉浑身不对劲。
养的猫通人xing,像jīng怪,主子也古怪。
“你近日瞧着怎么有些不对?”
若生闻言,立刻又将脸转了回去,“哪里不对?”
苏彧眉头微微皱起。口气难得迟疑了下:“你似乎不敢看我?”长眸微睐,清俊的面庞上慢慢地露出凝重之色来,“可是有何不妥?”
若生猝不及防,只得答:“你生得太好。”
“所以呢?”苏彧面露困惑。
若生哑然,这叫她怎么答?非得让她说自个儿一见他冲自己笑就莫名其妙心如擂鼓?
她慌了下,好容易镇定下来,急忙另起了话头道:“平州的事。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差不离。”苏彧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点点头应道。
若生松口气,又想起了段家大舅舅来,心神一乱。
这个时候。元宝突然间在外头大喊了几声——
紧接着,屋外响起了绿蕉同人请安的声音,旋即急切问,“二爷您怎么上这来了?”
若生听着一愣。随后一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匆匆要往外头走。连多看苏彧一眼的工夫也没有。可不等她走到门口,她爹就已经先从门外跑了进来,一看见她就喊:“阿九!”
“爹爹,您怎么来了?”若生抹汗。
连二爷不说话。越过她就要往里头走。
若生忙去拦:“爹爹找什么?”
连二爷闷声道:“听说来的是男客!”
因着是在点苍堂见面,见的自然是外男,这处本也就是为了见人办事用的。本没有什么奇怪。但连二爷一听,就忍不住心痒痒。急急忙忙从明月堂赶了过来要看一看到底是谁来了。
“爹爹,是定国公府的五公子!”若生见状,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的,索xing也就不拦了,任由他去。
连二爷嘀咕着,“高大吗?威猛吗?有才华吗?”一边已经走到了苏彧跟前。
到了近旁,他也是知礼数的,便不再靠近,只笑着说:“这位便是苏五公子吧?”
苏彧行礼,“连二爷。”
连二爷眼珠子一转,也不知是想起了哪本话本子上写的事,突然亲切地抓住了苏彧的手,笑眯眯道:“见外了!见外了!”一面拉着他往椅子上坐,“祖籍何方叫什么名字都读了什么书?”
若生恨不得捂眼睛,“爹爹!”
连二爷扭头瞪她一眼,小声道:“别吵。”
若生:“……”
苏彧倒还镇定,只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将连二爷问的话一一作答。
“这书念得也太多了些。”连二爷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感慨完则来看若生,摇摇头,“不学无术啊不学无术……”
若生嘴角抽抽:“爹呀,这是苏大人。”
连二爷旁的不懂,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为大人还是知道的,当下愣住,怔怔道:“都当官了呀。”
“所以苏大人公务繁多,忙着呢,您就莫要耽搁人家了。”若生忙给苏彧使眼色。
苏彧却没顾得上看。
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应当如何同连二爷这样的长辈打jiāo道。
若生见他不动,急了,忍不住在拉走父亲的同时,飞快抬脚踩了苏彧一下。
苏彧眉头一蹙,终于抬眼看向了她。
她咬牙,微笑:“苏大人好走!”
他这才知道她是在给自己解围,当下长舒一口气,连忙同连二爷告辞,带着元宝走了。
“咦,那是他的猫?”连二爷攀着门框,吃惊地道。
若生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回京的路上偶遇的,帮着捎了一程。”
连二爷叹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不连人一块捎上?”
“……我难不成还能领了他一道上我的马车?”若生哭笑不得,“那可不合礼数。”
连二爷皱皱眉头:“不合吗?”
“自然是不合的。”
“……”
说着话,门外起风了。
父女俩的说话声,也慢慢微弱。
当天边浮现出橘色时,若生歪在窗下软榻上,睡了过去。
连二爷这才察觉她今儿个应当是累极了的,见她睡着也就不敢叫醒,只让绿蕉几个好生照料着,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第107章 夜谈(上)
若生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云甄夫人回府时,不过暮色四合,她自然尚在熟睡中。
想着她今儿个刚回来,一路车马,打小也没吃过苦头,这么一趟走下来此刻必定是累坏了。云甄夫人便也就不让人叫她,自己打算往千重园去的脚步则收了回来,转个身径直去了若生在的点苍堂。
云甄夫人呆在点苍堂办事的时候多了,总有疲倦不愿起身回千重园的,便索xing让人在点苍堂里置了张软榻,用作小憩。
是以她在命人给若生收拾地方时,顺带着也提了这事。
今日,便正巧派上了用处。
一面走,云甄夫人一面侧过脸看向自己的心腹窦妈妈,道:“白天上门来的人是谁?”
她虽然刚进门,但若生午后在点苍堂见了客的事,早有人禀报了。
窦妈妈笑了下,轻声说:“听闻是老定国公的五公子。”
“苏重诲的儿子?”云甄夫人声音微顿,“进了刑部那个?”
窦妈妈点头应道:“正是那一位。”
云甄夫人就皱了皱眉头:“阿九怎会认得他?”
窦妈妈提着灯往前走,闻言慢慢收了颊边笑意,正色摇了摇头:“眼下还不清楚,只听说似是三姑娘在路上偶遇了苏家那位五爷,顺道捎了他的猫一程。”
老定国公苏重诲几年前为国捐了躯,他的儿子便袭了爵位,剩下的小儿子,自然也都成了苏家的爷。
窦妈妈又道:“据悉苏五爷上平州去,为的是那些个命案。去的也是望湖镇。”
“这么说来,这二人倒是在平州就见过?”云甄夫人慢慢地挑起一道眉来,忽然笑了起来,“阿九这丫头,胆子倒是全随了老二。”
连二爷过去也是个胆色极佳的,什么都敢试一试,什么都似乎不怕。
若生的生母段氏。则恰恰相反。自幼活得小心谨慎。她这一辈子做过最出格胆大的事,大抵就是嫁进连家来吧。
人人都道连家祖上是跑江湖的出身,上不得台面。而今仗着一时走运迁进平康坊置了老大的宅邸,那说到底也还是个笑话,决不能同京里头的老牌清贵世家相比。
连二爷又成了那副模样,遍请名医也无用。只道是治不好的。
所以家中真有底蕴的人家,是断不会动心思将女儿嫁给他的。
即便京城上下多的是想结这门亲的人。挖空了心思却都是那些想要攀上连家这根枝的人。
段家理应不在其中。
可段家偏偏就在。
若生的生母,当年在段家人眼中不过就是废子。
但凡有点心眼,不甘如此的姑娘,只怕都要想方设法另嫁他人才是。
不过年轻时的段氏。显然是没心眼的姑娘,又是真心喜欢连二的,段家愿意让她嫁。她只觉欢喜,哪里生过旁的念头。
云甄夫人一直也都很喜欢她。
哪怕面上不多流露。她心底里还是一直都喜欢那个温柔好看的二弟妹的。
所以若生那孩子,打从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了她心尖尖上的一块宝。
府里的晚辈,若说哪一个她不喜欢,那是定然没有的,都是连家的孩子,都是她兄弟的孩子,她当然个个都喜欢。可这里头,若生是不同的。若生没有母亲,父亲也更像是玩伴而非长辈。
她生来,就是无依无靠,孤零零的一个人。
云甄夫人眼瞧着她一天天长大,从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长成了花骨朵似的小丫头,满心都是喜悦。
然而云甄夫人自己却并非是个会教孩子的人。
她从来也没有教过孩子,她只管宠着若生,娇养着,又放纵,一日日养成了脾xing不讨喜的姑娘。
连二爷有回气鼓鼓来寻她,张嘴就告状,说若生不理他,嫌弃他。
云甄夫人头回听,十分不以为然,只当时他们父女之间的小口角,笑着劝了两句就没有再理会这事。谁知没过多久,连二爷又来了,这回却并不大生气,只忧心忡忡地坐在她身边,将头一低,声音闷闷不乐地问道:“阿姐,旁人家的爹爹都是什么样的?”
她这才觉察事qíng不妙,转头就让窦妈妈去请了若生来千重园问话。
若生见了她,该有的礼数倒是还都有,模样也乖巧,笑得也甜。
云甄夫人略放松了些,而后问起他们父女俩这些日子都说了什么话,怎地她爹瞧着不大有jīng神气儿。
若生将两道秀眉缓缓地蹙了起来,口气满不在意地说了句,“同爹爹还有什么可说的。”
云甄夫人见状,不由愣住。
可等到她察觉的时候,事qíng已是来不及扭转。
她一面舍不得痛斥若生,一面又心疼自己那心xing小儿一般纯粹的弟弟,两厢为难,竟是叫她难得的踌躇了起来。
谁曾想,就在这个时候,若生却突然病倒了。
一场怪病,吓坏了众人。
好在这病慢慢的还是好全了。
若生的xing子也似乎变了不少,往前那些云甄夫人想说却还未来得及说的话,如今不用再提,她好像就都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只是这孩子的眼神,偶尔也会叫云甄夫人莫名怔上一怔。
像经过事的人才会有的眼神,而不是自幼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姑娘该有的。
那场病,恐怕真叫她吃了不少苦头。
云甄夫人想着这些,难免又是一阵心疼。
隔了有段日子不曾见她,云甄夫人倒也颇为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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