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_意迟迟【完结】(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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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窦妈妈略说了两句,云甄夫人脚下的步子就踩上了点苍堂的地面。

  跟着她一道来的人被她悉数留在了外边,只自己往里头去。因着若生仍在沉睡中,随她一块过来的绿蕉几个也就都不敢离开,这会仍在她边上看顾着。屋子里的灯也只点了一盏。

  光线微弱,泛着令人生倦的昏huáng。

  “都下去候着吧。”云甄夫人上前,站在了软榻边上,摆摆手吩咐下去。

  绿蕉几个便齐齐应了个是,将脚步声放到最轻,渐次退了出去。

  窗下软榻上,若生依旧睡着。伏在那。阖着双眼,呼吸声平缓而稳定。灯光掩映下,少女的面庞折she出几分浓重的稚气来。眉眼如画。但她的眉尖却是蹙着的,微微,却始终不舒不展。

  从云甄夫人所在的位置看去,正巧能瞧见那蹙起的一抹眉。像浓雾笼罩间的山川一般,那里头夹杂着的愁闷。似乎伸手便可触及,却又是那样得遥不可及……

  屋子里燃着的苏合香,气味已经渐渐淡了。

  “轰隆——”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远远的闷响。

  入了夏的天,雨水就多了。夜间陡至的雷声,亦如是。

  很快,第二声雷响。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离得近。

  饶是若生睡得再睡再沉,听见这近得几乎就是直直打在房顶上的雷鸣声。也是霎时惊醒过来,翻身坐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捂耳。

  云甄夫人就站在窗边,将窗子推开了一道fèng隙往外看,听见响动回过头去看她,一看之下不由失笑:“这么大人了,还怕?”

  若生这才发现她就在屋里,“姑姑……”

  “雷声密集,只怕马上就有一场大雨。”云甄夫人将窗子一合,朝她走来,直接在她身边坐下,抬起手来。

  广袖往下一滑,露出雪白的一双皓腕来。

  她将手盖在了若生捂耳的双手上,口气淡然地道:“夏夜急雨,不会下太久。”

  若生讪讪道:“其实我已不怕打雷了。”

  她小时候害怕,每逢电闪雷鸣之际,就要钻入rǔ娘怀中去睡。

  因为她丁点大的时候,就听她爹少见的板着面孔说,老天爷打雷就是为了专程来劈做了坏事的孩子的,哪个不听话,这雷啊就要劈哪一个。

  她当面嗤之以鼻,背地里可就骇糊涂了。

  谁叫她平素就总不gān好事呢——

  不是今儿个偷偷溜到千重园里去玩,就是转头折了习大字的毛笔,再不然就是欺负底下的小丫鬟……

  老天爷这雷,一定是来劈她的。

  她怕得厉害,rǔ娘就劝,说:“好姑娘,莫怕,这雷都是劈妖jīng的,不劈人。”

  她又怕又好奇:“妖jīng?”

  rǔ娘板着白胖的一张圆脸,认真道:“是呀,那狐子jīng呀,huáng大仙呀……多得很呢!”

  年幼的她唬了一大跳:“妖jīng都是什么样的?”

  “厉害的妖jīng能变人呢!”rǔ娘紧紧抱着她,一手扯着被子往她身上盖,“就像那狐子jīng,变成了人惟妙惟肖!不过狐子jīng爱吃jī,一看就知道!”

  “……”她哆嗦着,悄悄咬住了被角。

  她就爱吃jī呀!

  爹说老天爷劈不听话的孩子,rǔ娘说老天爷要劈爱吃jī的狐子jīng。

  糟,她一定逃不掉了。

  可这雷,再响亮,也从来没有劈到她脑袋上过。

  略长大一些,她便知道这不过是虚惊一场,但怕打雷这毛病,却是落下了。

  而今倒是愈发不怕,可惊醒之时,还是下意识就伸出手来捂耳,委实是习xing难改。

  她悄悄将手抽了出来,说:“姑姑怎地直接过来了?”

  云甄夫人微笑:“左右是顺道。”然后定定看了若生一会,问,“平州的事妥了吗?”

  “同想的不大一样,不过也不打紧。”若生摇了摇头,“姑姑,有一事,我想问问您。”

  云甄夫人道:“何事?”

  “平州裴氏的事。”

  第108章 夜谈(下)

  云甄夫人一时不防,怔了怔,过会才蹙起眉尖狐疑道:“平州裴氏?”

  若生颔首,身子往后靠去,靠在了绣缠枝莲的软枕上,肯定道:“没错,就是平州裴氏,从祖上开始就专做花木营生的。”

  “花木营生?”云甄夫人这才恍然大悟般说,“原是他们。”

  裴家十二年前就不复存在,若生这会突然提起,她根本没有往那上头想。

  眉头渐渐舒展开去,她亦将手松开垂了下来,为若生提了提她背后靠着的软枕:“你怎地突然间问起了裴家?”

  若生望着她,徐徐道:“先前离了望湖镇后,我并没有立即回京。因着偶然间想起娘亲的故jiāo如今就身在平州,所以我便顺道上门拜访去了。姑姑应当也还记得那一位,现如今已是刺史夫人了。”

  虽然,刘刺史的官位,已然不保。

  “隐约倒是还记得些。”云甄夫人回忆了一番,“就是前些年想来见你娘一面,最后却没能如愿,抱憾而去的那人吧。”

  也过了几年了,只见过一面,难为她还记得这般清楚。

  若生暗自感慨了句,点头道是,而后便将自己是如何上门拜访的,见着了人面后又都说了些什么,最后应邀留宿之事都一一告诉了云甄夫人。最后,她终于提起了死去的梅姨娘。

  那时,梅姨娘还活着,她也还不知梅姨娘跟裴家的gān系。

  直到那盆“倚栏娇”的出现,打碎了密封着往事的瓶子。

  是以若生细细地将“倚栏娇”是何模样,说给了云甄夫人听。

  云甄夫人听着,面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待到若生止了声,她便道:“我虽不曾见过‘倚栏娇’那花。但关于它的事到底还是听过不少的。”

  昔年嘉隆帝便是因为这花的事,动了大怒,降罪于裴家。裴家也因此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随着若生一点点提起裴家,提起“倚栏娇”……云甄夫人也终于慢慢地记起了裴家的事,只是十几年过去了,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便是绞尽脑汁去想。也仍旧不大清晰。

  “刘刺史身边的那位梅姨娘。应当便是裴家的后人。”若生道,“姑姑,她想要连家人的命。”

  她的话音。逐渐低沉,稚气陡消。

  云甄夫人闻言,则眉眼一沉,急声询问:“你可有受伤?”

  若生既平安归来。便说明对方的yīn谋没有得逞,但命在。伤却并不一定就没有。

  云甄夫人直接抬起手来,抓住若生的手腕,将袖子往上一捋,仔细查看起来。旋即目光一凝。

  胳膊上倒是没有伤,抬手时她显然也不疼不难受,可光洁似玉的手背上。却有几道抓痕。云甄夫人的面色变了,手指轻轻触了上去。问:“这是什么抓出来的伤?”

  即便口子已经愈合,结了痂,又落了,上头的痕迹呈现出极浅淡的米分来,不细看并不容易察觉,但这伤的样子,云甄夫人一看便知是被抓破的。

  兴许是修剪得十分尖利的指甲,又或者是护甲抑或旁的抓出来的。

  云甄夫人盯着若生的手背看了又看。

  若生不觉窘然,这是叫元宝抓出来的——为了救她。

  想着元宝今儿个来过府里的事,左右是瞒不了姑姑的,她略一想就将元宝的事说了。

  窗子开了一道fèng,夜风徐来,暗香冉冉,夹杂着雨水击打糙木散发出的清香。

  云甄夫人淡淡“嗯”了声,不提元宝,反而突然间说起苏彧来,问若生:“他既连猫都能托付于你,可是十分信任你?”

  言外之意,你们俩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了吗?

  若生一听就知,顿觉茫然。

  他们有多熟,又熟悉到何种地步,她根本也是弄不清楚。

  她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他是否信我,我并不知,但是他救过我,不止一回。”所以,她心底里,是信他的。再加上前世的遭遇,面对苏彧时,她心间总会有种难以言喻的熟稔跟自在。

  大抵是因为自己曾用那样不堪的模样见过他吧……

  她声音沉稳,语气坚定,眸光明亮。

  云甄夫人便笑了起来,微微摇头,说:“既是恩人,回头可得好好谢过才是,只帮人捎一程猫,可远远不够。”言罢,她将话头扯回了裴家跟梅姨娘的事上,“那个姨娘,死了吗?”

  “死了。”

  “死前问过话吗?”

  “问过,只是听得糊里糊涂的,有许多地方都听不明白。”

  云甄夫人“哦”了声,然后问:“哪里不对?”

  若生虽是头回自己出门,许多事她都从未接触过,但此番跟着她一道去的人里头,不仅有老吴几个,还有云甄夫人亲自见过的扈秋娘,所以便是若生不知道怎么处理梅姨娘的事,跟着她的人也都会在旁献策才是。

  “我问她为何想要我的命,想要连家人的命,她却笑了。”若生垂眸,“听她的话,为的就是当年裴家遭遇的那场大劫。”

  云甄夫人皱眉,声音一冷:“裴家的事同旁人有何gān系?她竟怨到连家人身上来?”

  若生苦笑了声:“姑姑可识得裴家人?”

  “花匠而已,我本不喜鼓捣花木,识得他们做什么。”她毫不犹豫地道,“同裴家从无jiāo集。”

  若生脑袋一歪,靠在了姑姑肩头上:“我瞧那梅姨娘显然也是个不知事的,裴家出事的时候她年岁也不大,这些事应当都是事后她从旁人口中听说的。不管是谁,故意将您硬扯了上去,她多年来一直信以为真,对连家人恨之入骨。”

  云甄夫人听到这,一贯波澜不惊的面上不复平静,声音愈冷,冷得像是三九寒冬里的冰刀子:“这浑说的人倒是也不难查。一来你既说那梅姨娘在裴家出事的时候,年岁不大,那她自然也就无法自己逃生,当初定然有人救了她;二来这人故意寻我出来担责,暗中必然不喜连家;三来正如我方才所言,裴家的花种得再美再香,也终究只是花,裴家归根究底还是花匠而已,区区花匠,却有人要灭门除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冷笑:“裴氏一门出事后,牵连甚广,有人倒霉就一定有人走运。当年得益最大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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