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_玉师师【完结】(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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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苏余恨对他们所议之事不感兴趣,正卧在不远处一张软塌中昏昏yù睡,闻言登时大笑起来。
大将军?卫七夕看一眼龙云腾脸上难得的笑意,心里嘀咕:未必啊……
织造府掌事刚因这猫儿获赏了半年俸禄,正喜得不得了,自觉将自己划到jī犬升天那一片儿,热络地问:“起名儿了吗?”
苏余恨伸手一招,内力忽地将猫儿隔空吸到掌中,轻轻放在榻上,猫儿胆色过人,丝毫不惧,踩着蜀锦团花软垫满榻乱爬,细而短的小尾巴倔qiáng地高高竖起。
龙云腾笑盈盈看了这俩半晌,方才转过头来,回答道:“叫阿梦。”
“好名字!”满室元老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美。
唯有卫七夕心头一颤:这不是捕鼠大将军,这是城主世子啊!

第九四章 番外二烟火红尘

谢清微时常做梦,梦中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挟一柄古剑,从树上跃上窗台,日光明艳,他的笑容却比日光更明艳十分。
谢清微盘膝在chuáng上打坐,闭着眼睛淡漠地问:“你来作甚?”
少年歪头,神采飞扬,却不说话,只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谢清微睁开眼眸,冷不丁撞入少年夺目的笑眸中,暮chūn芳菲落尽,唯有一枝桐花盛开如锦,一只雀儿扑棱着停在枝上,刹那花飞如雪,落满肩头。
少年笑容更盛,黑发从头顶披散而下,胸口一片血色渐渐洇染开来。
谢清微吃了一惊:“你怎么了?”
黑色的血从眼睛流出,少年变得枯槁,直直地看向他,眼睛中没有眼珠,两个黑黢黢的眼dòng流出黑血。
谢清微倏地飞掠过去:“谁伤了你?”
在他飞掠过去的瞬间,少年身体忽地往后飘去,yīn冷的夜风中传来牙齿咯咯撞击的声音,谢清微奔至窗前,只见漆黑的大海暗cháo汹涌,少年贴着海面飞掠而走,灰布寿衣随风抖动,仿若极恶之地一抹肮脏的蛛网。
“你问是谁伤我,你当真不知是谁伤我?谢清微,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能伤我至深、伤我至重?”làng声中夹杂着细细的声音,仿佛在凄厉地哭,又仿佛在桀桀地笑。
谢清微疾奔出去:“不要走,不要走,开阳!”
“开阳!”谢清微猛地睁开眼睛,忽觉周遭似有人声,霍然起身,一把抓起诛邪剑挡于胸前,动作牵扯伤处,剧痛传来,诛邪从掌心滚落,他警惕抬头,看到月色如水,一个灰衣身影蹲在窗台,死气沉沉的眼睛犹如两个黑dòng,直直地看向自己。
刹那间,惨烈的梦境涌上心头,窒息、悔恨、qíng动、惊怯、剧恸……无数种qíng愫,说不清,道不明,想不透,割不断,仿佛窗外黑色的cháo水,铺天盖地,汹涌而来,顷刻间将他淹没下去。
一口浓血喷出,谢清微一把按住chuáng榻,撑住摇摇yù坠的身体,抬眼,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如鬼。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鬼影:“你来作甚?”
鬼枭张了张口,嗓中传来僵硬木讷的声音,仿佛太久不说话,已不会说话了一般,答非所问道:“你……是何人?”
“我……”谢清微嘴唇颤了颤,低声道,“我……是负罪之人。”
“什么罪?”
“轻信jian人,错杀忠良。”
鬼枭反应迟缓,困惑地思索了半晌,慢慢摇了摇头:“可我……为何……不愿你死?”
谢清微惨痛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
大船靠岸以后,安济和等在岸上的天下盟心腹汇合,快马赶回洛阳,常子煊也决定独自一人回长安去整肃明日阁残部,钟意等人将继续南下金陵。
乐无忧坐在马车上,两腿耷拉车下摇晃着,嘴里叼一根糙,漫不经心地问:“谢道长下面有什么打算?”
“清明将至,我当与你们一道去天阙山,赴你我之约。”
“你是罪该万死,”乐无忧呸地一声吐出去糙根,淡淡道,“那你只是一把杀人的剑而已,如今握剑之人已经伏诛,我也不想再多牵连。”
谢清微平静道:“可我却不能无视那些无辜死在我剑下的人。”
“那你便赎罪吧。”
“什么?”
乐无忧抬眼,看到乐其姝点住鬼枭的大xué,将他一把甩到肩上,扛着往马车边走来。
目光移向谢清微:“原来这货就是我兄弟,我一直以为他死了,既然没死,那难保不会有恢复神智的那一天,我不希望等他变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心爱之人已经自裁。”
谢清微眼眸微闪,恍惚地看着鬼枭的身影,清冷眸子中起了波澜。
乐无忧继续道:“死是最容易的事,心怀愧疚的活着才最难熬,你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如今真相大白,想必心中也煎熬得很吧?”
“日夜寝食难安。”
“你偏听偏信,连挚爱都能下手,此等心肠,以死谢罪太便宜你了,”乐无忧盯着他的眼睛,看见里面铺天盖地的悔恨,轻轻叹一口气,恶狠狠道,“我希望你一直活着,活在我兄弟的身边,陪伴他,照顾他,不管他是人是鬼,是死是活,你都必须不离不弃。”
“阿忧,”钟意走过来,轻声道,“你怎能罔顾别人意愿?谢道长一心求死,你却qiáng迫他活着,这不是折磨人吗?”
“不,”谢清微喃喃道,“曾经的我,没有牵挂,不惧生死,可是现在我有了,我想活着,我想陪着他……”
回到金陵已经是十日之后,重建风满楼是个旷日持久的工程,乐无忧看了两页图纸已经两眼发黑,恨不得盖上一排粗制滥造的窝棚就那么住着算了,幸亏还有钟意,不厌其烦地带着工人测量、绘制、监工……一座清雅写意的高楼渐渐现出雏形。
众人暂时在不醉酒坊落脚,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和煦的chūn风中飘着淡淡酒气,让人整日都觉得惬意而微醺。
某日,乐无忧正在擦拭剑身,忽然窗子一动,乐其姝夹着两个酒坛跃身进来,乐无忧吃了一惊:“娘,您怎么跟做贼一样?偷东西了?”
“胡扯,”乐其姝振振有词,“窃酒怎么能算偷呢?诗酒风流是何等文雅之事!”
乐无忧眨眨眼睛:“可您跳窗进儿子的卧房就不太文雅了吧?”
“少嗦。”乐其姝抱着酒坛直奔他的chuáng榻,一把撩起拔步chuáng的chuáng幔,将酒坛小心翼翼藏在了他的chuáng底。
乐无忧唇角直抽:“娘,您把酒藏在我的房内?”
话音未落,就听乐其姝的窗子猛地被破开,金缕雪飞窜而出,彩衣翩仙,落在院中桐花树顶,叉腰大骂:“乐其姝你个杀千刀,把老娘的酒藏哪儿去了?”
乐无忧猛地瞪大眼睛,转脸刚要说话,却被乐其姝一把捂住嘴,传音入密:“小王八东西,敢出卖我你就等着!”
“……娘,”乐无忧悲痛地回答,“您对儿子可真不客气。”
金缕雪大骂三遍,都没寻得乐其姝的身影,索xing往后一仰,躺在了树枝上,不知为何忽然畅快地大笑起来。
远处的石板路上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她抬眼望去,只见一辆华贵的巨大马车风驰电掣般驶来,顷刻间已来到酒坊后门,一个娇俏的小婢女盈盈下车,手持名帖递给门口的奴仆,笑道:“天下盟常夫人来访,还请老伯通传则个。”
金缕雪从树上跃下,轻巧地凌空翻了个身,落在门内,大门缓缓打开,她笑靥如花地走出来:“常相忆?”
婢女卷起金缕玉帘,一个衣饰雍容的妇人撩开披风款款而下,抬眼看向她,似笑非笑:“金缕雪,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多谢夫人挂念,”金缕雪扬起长眉,“你滴酒不沾,来我不醉酒坊作甚?”
常相忆笑言:“砸场子不行么?”
“你!”金缕雪笑容一扫而尽,脸色铁青,臂上金鞭一抖,落在掌中,“你当真以为老娘打不过你?”
“她是打不过你,但她能毒死你。”背后一个笑盈盈的声音说。
金缕雪回头,看到乐其姝手持龙头拐,缓缓走来。
常相忆拱了拱手:“早就听说红衣雪剑重出江湖,却容颜苍老,状若老妪,如今一看,传言非虚呀,蛮婆子,你如今可真是名正言顺的蛮婆子了。”
“毒丫头你却依然歹毒得令人胆寒,”乐其姝道,“安广厦与你同chuáng共枕二十余年,你竟毫不手软,算计得他尸骨无存。”
“过奖,”常相忆轻轻一笑,笑不露齿,端庄淑德,摩挲着手上一只黑珍珠戒指,笑道,“他有如此下场,功劳全在自己,我不贪功。”
金缕雪狐疑地问:“她做了什么?”
乐其姝道:“如果我没猜错,安济流放生父主意该是你出的。”
常相忆颔首:“我给了他一瓶化功散,十足十的药力,济儿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你让安广厦在英灵殿吃尽了苦头,然后又放了他。”
“yù扬须得先抑。”
“安广厦重获自由之后直奔海外,也是你的挑唆?”
“毕竟是二十余年的夫妻,他想要什么,我最清楚。”
“然后你将他的行踪传递给了不醉酒坊的探子。”
“什么?”金缕雪吃了一惊,皱眉道,“我探查到的消息竟然是你故意放出的?”
常相忆轻轻瞥她一眼:“谁叫你的人太笨呢,小酒鬼?”
金缕雪bào怒,刚要发作,常相忆忽而又浮起笑容:“我快马加鞭,只花七日便从洛阳赶到金陵,却被拒之门外,不醉酒坊这样的待客之道未免略显小气,别忘了,我的孩儿如今可是盟主。”
“哈哈哈,”乐其姝大笑,转身让出道路,伸手,“请。”
常相忆抖开披风,墨蓝色羽纱上织了金线,阳光下彩光绚烂,她与乐其姝相视一笑,颔首,相携着走入门中。
金缕雪在背后呲了呲牙,小声嘀咕:“有孩儿了不起啊!”
进入室内,常相忆解下披风,从婢女手中接过扇子摇着,抱怨道:“如今不过四月,金陵竟这般热了。”
“嫌热你就待在洛阳,何苦跑金陵来挨热?”金缕雪呛道。
“你道是我想来?”常相忆笑盈盈地横她一眼,凉凉道,“这种天儿在洛阳不冷不热的,岂不更自在,更何况,近来邙山脚下白司马坡的金星雪làng开了,我约了花圃主人四月初八去赏花,如今也去不成了。”
金缕雪挖了挖耳朵:“这是哪家的婆娘,怎恁多话?”
“没有金星雪làng,有个金缕雪娘看也不错。”乐其姝笑着说,从门外牵着一个行动木讷的青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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