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人们顿时发现自己这惶惶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不由得一阵面红耳赤。
常子煊挺剑上前:“魔头!你身为习武之人却折断他人佩剑,实在欺人太甚!”
苏余恨淡淡道:“那你要怎样?”
“我要为武林除了你这妖孽!”
“你打不过本座,换你师父来。”
常子煊脸色一黑,咬牙道:“当年便是你这妖孽,害我师尊蒙羞,今天,我就斩了你,还我师尊一个清白!”
说罢,长剑锋芒大盛,挟雷霆之威冲了过来。
“呵,不自量力。”苏余恨一声冷哼,甩袖,迎着剑风走了上去。
他步法不急不缓如闲庭信步,单薄布衣在夜风里微微浮动,勾勒出一对肩胛骨瘦削的线条。
面对寒风般迎面袭来的剑锋,苏余恨挥出一掌,刹那间寒风倒流。
常子煊收剑回防,变幻一招,再度刺去。
苏余恨只伸出了一只右手,周围灯火如昼,映得这只手白如凝脂如若葱根,却纤浓有度,二指修长有力,如闪电般点向流光星彩。
“呀!”安济惊叫出声,用力闭上了眼睛,下午被弹断佩剑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他俨然已经看见常子煊被弹断佩剑的惨痛下场。
然而周围却爆发一声惊呼,安济睁开眼睛,只见电光石火之间,那个蓝衣人忽然如燕子般飞掠而至,嘴里叫道:“看我暗器!”手中竹筷迅疾掷出,直bī苏余恨纤细的手腕。
竹筷势如闪电,苏余恨反手一抓,竹筷已ròu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皲裂化作齑粉。
转眼常子煊剑锋已至,苏余恨的招式却已经老了,不得不侧身躲过这一剑,转身一掌击在常子煊肩头,他瘦骨嶙峋形如病夫,这一掌看似绵软,实际却蕴藏诡谲杀机。
常子煊急退几步,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安济冲上去:“子煊哥!”
苏余恨敛住身形,一手悠闲地卷起颊边发丝,轻轻chuī了一下,笑道:“十年了,武林尽出了些不自量力的废物吗?”
“废物……”常子煊低低地念了一声,苦笑起来,“阿济,表哥没能为你报断剑之仇,对不起。”
“你才不是废物!”安济怒道,“你的明日剑法已经练到第五重,这是当年舅舅都没有做到的!”
常子煊摇摇头,抬眼看向站在钟意身后的蓝衣人,眸色深沉:“你……”
“不要感谢我!更不要以身相许!我也暂时不缺牛马!”蓝衣人飞快地说,“刚刚只是一时手滑,筷子飞出去了而已,我发誓,绝对是筷子自己gān的!”
苏余恨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拧眉盯了半天,突然道:“你很像本座的一个朋友。”
“这位魔头,你什么眼神儿啊,我脸上易容这么厚,要像也只能像……”蓝衣人指向常子煊的脸,“他!”
苏余恨语气平平地说:“本座找了他十年。”
蓝衣人闻言大惊,唰地举起手来,大叫:“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睡过你!”
调戏的话迎面砸在了脸上,苏余恨却置若罔闻,皱眉道:“你的武功很像他……”他忽然身形一动,出现在了蓝衣人身边。
钟意倏地回身,袖中折扇飞出,却还没落在掌心就被苏余恨一把挥落,嫌弃地瞥一眼扇骨:“你这什么鬼东西!”
转身,双手抓住蓝衣人的双腕。
蓝衣人被他控制住经脉,一丝都不敢动弹,只大声嚷嚷:“喂喂,别乱摸,男男授受不亲,就我现在这张脸,你跟非礼常子煊有什么区别?”
“闭嘴。”苏余恨顺手点了他的哑xué,双手沿着经脉寸寸上移,一直摸到头顶百会xué,垂眸沉思片刻,仿佛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冷冷道,“你脸上涂的什么鬼东西?”
蓝衣人扁了扁嘴,一脸委屈。
苏余恨抬手一拂,哑xué解开。
蓝衣人大叫:“你可以污蔑常子煊的相貌,但你不能污蔑我的易容术,这可是江湖失传百年的换脸神技!”
苏余恨皱眉:“想不到你不但武功平平,易容术更是恶心,早知如此,阿姝当年不如生条咸鱼。”
“放你娘狗屁!”蓝衣人勃然大怒,转身往外走去,“今晚就不该来喝着碗酒,一个小气巴脑,一个满口胡言,爷爷不跟你们玩儿了……
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挡住了去路。
蓝衣人怒骂:“常子煊你要不要脸?爷爷刚刚才救了你的小命!”
常子煊唇角血迹未gān,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俊脸冷若冰封,咬牙切齿地问:“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爷爷!”蓝衣人心qíng恶劣,绕开他,往台阶走去。
背后传来常子煊低沉的声音:“无忧,是你吗?”
蓝衣人置若罔闻,平静地走下台阶。
夜色深沉、凉风乍起,遍绣暗纹的蓝色华服被风鼓起,越发显得他瘦削的身影在夜色中形如鬼魅、虚无缥缈……
“乐无忧!去死吧!”背后忽然一声bào喝,泼天的杀气灭天绝地地袭来蓝衣人转过身,不躲不闪,正面迎上他的剑锋。
钟意蓦地胸口一阵bào涌,急冲过来,一掌裹挟狂怒击在常子煊的胸口。
流光星彩一闪而过,蓝衣人肩头一道血瀑直喷上天,却仿若没有痛觉一般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常子煊,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恨我……”
冲突只在须臾之间,武林人士如梦初醒,纷纷涌了过来,震惊地看着面前三人,不敢相信道:“常少主你刚刚喊的是什么?乐无忧?此人就是魔谷余孽乐无忧?”
蓝衣人捂了捂喷涌而出血窟窿,抬眼扫视一圈,嗤笑:“至于这么惊讶?大魔头都出来了,岂能没几个小喽?”
“不错!”钟意大叫,抬手指向苏余恨,qíng绪激昂地叫道,“擒贼先擒王,诸公,我们众志成城,先除了这恶贯满盈的大魔头!”
“钟堂主此言差矣,”丁gān戈道,“大魔头武功奇诡,非你我所能擒获,不如先杀了乐无忧,一振我武林雄风!”说着飞身上前,一掌对乐无忧挥了过去。
钟意浑身一紧,手指瞬间变做爪形,对丁gān戈袭去,嘴里却叫道:“丁庄主小心,我来助你!”
“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乐无忧猖狂大笑,捂着伤口,猛地一个转身,如疾驰的雨燕般凌空腾起,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第十九章
一夜将尽,东方的夜色已经微微变成深蓝,天幕下乌云游走,波诡云谲,整个金陵城沉睡未醒,连秦淮河里的画舫都已经熄了花灯。
金粉楼的后院,一个小厮吃力地端了一大盆洗脚水,打着哈欠走出后房,忽然感到脸边一阵风刮过,摸了摸腮帮子,嘀咕:“过了重九就开始刮yīn风,天凉得忒快了……唉哟我的妈呀!”
后院井台旁半跪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小厮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木盆哐当摔了个震天响:“鬼……鬼呀……”
一颗石子飞来,击在颈边大动脉,小厮头一歪,晕死过去。
“鬼你爷爷!”乐无忧没好气地嘟囔,打起半桶水,撕开衣服,拿葫芦瓢舀了一瓢凉水,泼在肩头,仲秋时节井水寒凉刺骨,泼在伤口上冰得他一个激灵,感觉疼痛瞬间被镇了下去。
夜空中传来一丝破风声,他停下动作,半跪在井台上,抬头望着天空暗淡的晨星,如同一架无声无息的枯骨。
过了一会儿,周围再无追兵的气息,乐无忧一瓢一瓢地将半桶水全都泼在了伤口,整个人浑身湿淋淋,如同刚从井底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摇摇晃晃地翻出院墙,沿着河沿往前走去。
凌晨的薄雾带着丝丝凉意,烟笼寒水,朱雀桥畔,一个白衣身影静静地候在那里,指间旋转着那柄十六档的折扇。
乐无忧抬头,形容枯槁,色如鬼魅。
钟意折扇啪地打在左手掌心,勾起一侧嘴角,坏笑着轻声道:“妖孽,抓到你了。”
乐无忧动了动嘴唇,嗤了一声:“杀千刀的熊玩意儿……”
话未说完,他忽然身体摇晃了两下,往河里栽了下去。
钟意白衣一闪,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乐无忧在跌入河中的瞬间被凌空拉起,飞扬的发丝划破水面,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他的身体是这样暖和……
钟意揽着乐无忧的腰将人搂在怀里,抬手,指如闪电,连点他肩头三处xué位,乐无忧顿觉剜骨一般的疼痛锐减,一直止不住的血流也停了下来。
“你小子点xué还挺有一套……”乐无忧有气无力地笑骂,“可惜整天神神叨叨,甚是烦人。”
钟意听他声音虚浮,知道伤得厉害,将人扶起靠着河边一棵垂柳坐下,伸手扯开他的衣襟。
“我靠,趁人之危啊。”
钟意盯着那个血ròu模糊的血窟窿,漆黑的眸色如暗夜中的cháo水,深不见底,暗cháo涌动,然而嘴角却带着三分笑意,嘲,“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年轻人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乐无忧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钟意从荷包中掏出几包药粉,也不管是什么成分,一股脑全洒在了他的伤口,一边快速地动作着,一边唠唠叨叨地说道:“是机遇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武林前辈有言,趁你病,要你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会趁人之危的剑客都不是好流氓,恩人,恕我直言,你皮肤还挺白的哈。”
“那是常子煊的肤色,”乐无忧觉得虚弱无力,仰头倚着树gān,喃喃道,“你给我用了些什么药?嘶……闻着像是最劣质的金疮药,贩夫走卒都不屑用的……”
“没见识了吧,这可是来自海外仙鸣山城的灵丹妙药,活死人,ròu白骨,千金难求。”
乐无忧笑骂:“什么仙鸣山城……听都没听过,八成又是你小子信口胡言。”
“说你没见识还不承认,古书有云,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这灵丹妙药可是那山上的仙子亲手磨出来的,在洛阳最大的黑市不鸣仙都卖到八两huáng金一钱,”钟意拭去多余的药粉,撕下一截衣角包扎好,笑道,“好啦,恩人,你是想跟本堂主回盟总受死呢,还是在本堂主绝妙的武功下落荒而逃?”
乐无忧没有说话。
钟意抬起眼,看到他已经倚在树上睡了过去,薄薄的眼皮遮住了眼睛,眉宇间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
钟意抬起手,在他的脸上犹豫片刻,轻轻把鬓边的碎发抿到了耳后,轻声笑道:“亏你还是乐其姝的传人,这易容术可真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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